第29章 第二十七顆糖
唐煜生一個側身閃躲, 周原撲了個空。
緊接着又是一拳。
這回,周原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臉頰的劇痛。
大約是兩人的動靜有些大, 遠處不斷有好奇的目光投射過來。
“幹什麽!幹什麽!”
看上去像是保安隊長的男人走過來,厲聲呵斥:“當這裏是你們家呢!吵什麽吵。”
周原手裏緊緊握着刀, 轉頭看他, 目光兇狠。
保安隊長見了, 吃了一驚, 立刻大喊一聲:“快報警, 有人持刀行兇!”
周原一聽“報警”二字,像是被撕下了面具,神色頓時變了。
沒有了狠厲, 只餘驚慌。
他猛地推開保安隊長,轉身朝影院外跑去。
見狀, 唐煜生立刻追了上去。
“我日!”
身後,保安隊長也忍不住飙了句髒話, 張羅着其他幾名保安:“還愣着幹什麽!追啊!今天不抓到這小子,我老王的名字倒過來寫!”
周原一路從消防通道跑下去,速度極快。
唐煜生緊追其後, 通道裏只餘“咚咚咚”的腳步聲。
從八樓到一樓,不過十幾秒的事情。
一樓出口處擺放着些許雜物, 周原一腳踢翻一個箱子,轉瞬又被另一個箱子絆住,打了個趔趄。
電光火石間,唐煜生追上來, 朝着周原的臀部猛踢一腳,周原順勢跌倒在地。
片刻後,幾名保安及時趕到,周原被反扣雙手,當場制服。
幾名保安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以為是兩人打架鬧事,于是把唐煜生也扣在了牆上。
“把他們都送到派出所去。”
唐煜生無奈地說:“你們抓錯人了。”
保安隊長無視唐煜生的話,拍了拍身上的灰,一臉得意:“今天我這名字算是保住了。”
——
派出所裏,唐煜生做完筆錄,坐在長椅上。
他弓着身,手臂架在長腿上,雙手疊成塔狀,一言不發。而站在他一旁的易先哲則氣得吹胡子瞪眼。
今天易先哲和小女友林珍青在打桌球,兩人正在你侬我侬的興頭上,卻忽然接到派出所的電話。
他當時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唐煜生?打架?
毫無關聯的兩個詞,卻連在了一起。
這就好比有人告訴他母豬上樹了,公狗下蛋了,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信的。
虛假的詐騙電話,易先哲連挂警方兩次電話。
直到第三次,他親耳聽到唐煜生的聲音,才終于相信,母豬真的上樹了!
半小時後,易先哲趕到派出所,見到了唐煜生。
唐煜生坐在長椅上,半垂着頭。夕陽餘晖落在他的身上,眉眼間有些許疲倦,頗有股頹唐的氣質。
這人,是真帥。這架,也是真打。
易先哲依舊回不過神來:“老唐,到底怎麽回事?風度翩翩的唐博士竟然還會跟人打架?沒搞錯吧?”
唐煜生仰頭看他一眼,眉色清冷,言簡意赅:“形勢所迫。”
易先哲氣不打一處來,“你他媽倒是說說,什麽狗屁形勢讓你打架打到派出所來了?”
這時一名戴眼鏡的警察走了過來,唐煜生緩緩站起來。
易先哲賠着笑問:“警察同志,我這兄弟打架不嚴重吧?他們都是鬧着玩兒的,不能當真。應該不用拘留吧?”
唐煜生嫌棄地看了易先哲一眼。
警察說:“同志,你這說到哪去了,我們怎麽會拘留好人呢!”
“好人?”
易先哲一頭霧水,轉頭看唐煜生,他依舊沒什麽表情,很淡定,很坦然。
警察轉頭對唐煜生說:“今天多虧你了。我們确實在他身上搜出了兩把刀和兩瓶糞水。幸虧你發現得及時,沒有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如果真讓他進了影廳,現場觀衆那麽多,後果不堪設想。現在他已經被拘留,具體情況還有待我們進一步調查。後續,有可能還要你協助調查。”
唐煜生點點頭:“我全力配合。”
警察說完便轉身離開。
易先哲目瞪口呆地看着唐煜生,眼睛不由自主地半眯着,“等等!什,什麽玩意兒?是我理解的那個糞水嗎?”
唐煜生故意拿話嗆他:“都看到了?就這狗屁形勢。”
十分鐘後,易先哲終于弄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老唐啊,沒想到你一把年紀了,竟然這麽熱血。剛才那警察跟我說的事情經過,我聽着都熱血沸騰。下回再有這種事,你叫上我,哥哥我好久沒有練練手了……”
從派出所出來,上了車,易先哲依舊在不停地念叨。轉頭看到唐煜生的手,立刻噤了聲。
唐煜生剛才那兩拳,幾乎是用盡全力打下去的。傷到周原的同時,到底也傷了自己。
如今他的右手腫得像個發面饅頭,看上去挺觸目驚心的。
易先哲說:“看你那手,要不去醫院包紮一下吧……”
唐煜生低頭看了一眼,按了按手背,又伸了伸五指,有些疼痛,但在承受範圍內。他又轉了轉手腕,幸好,還能動。
應該只是一點皮肉傷,沒有傷到骨頭。
“沒事,一會兒用冰袋敷一下就行。”
“不行的話,我送你去醫院。”
唐煜生“嗯”了一聲。
易先哲發動車子,邊打方向盤邊問:“不過你是怎麽知道這男人有問題的?別告訴我你是憑直覺。”
唐煜生解釋:“前幾天讓你查的周原,就是他。”
“靠,還真是這小子啊!”易先哲激動地說,“真夠吓人的,怎麽還動刀動槍了呢!我看那孩子年紀也不大,頂多二十歲。到底和駱蒙有什麽深仇大恨啊,要這麽拼死拼活的。”
唐煜生咬了咬腮幫,沉默。
易先哲轉頭看他一眼,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老唐,你老實交代,你和駱蒙究竟什麽情況?我看你這管閑事是管上瘾了。這回是打架,下回又會是什麽?”
唐煜生斜眼看他,嘴角噙着笑,“易總裁,你要不要考慮去當八卦工會主席?我看你挺适合。”
“呸!”
易先哲瞪他一眼,轉瞬又說:“不過老唐啊,我今天真是對你刮目相看。咱們倆認識快三十年了吧,我就沒見過你這樣子。你說你這麽溫文爾雅的一個人,沒想到竟有這麽熱血狂野的一面。沖冠一怒為紅顏。你別說,我都差點愛上你了。”
唐煜生笑着搖搖頭,揶揄道:“舍得跟女朋友分手了?”
易先哲也笑:“那不舍得。”他轉頭看唐煜生,“要不你委屈一下,給哥哥我做妾?”
唐煜生推了他一把,“滾吧你。”
此時另一邊,影廳外的小插曲絲毫沒有影響影廳內的主創見面會。
見面會一開場,電影衆主創依次入場。
霹靂太厚一行人瘋狂鼓掌,拍得手都紅了。駱蒙在臺前,朝他們微微一笑。
衆主創人員坐在熒幕前,和影迷們聊了聊關于電影創作和拍攝中的故事。
男主角陳忘和主持人聊電影拍攝中的趣事時,駱蒙有些心不在焉。
她的眼神落在中間那一排最左邊的空位上。那個位置,從始至終都空着。
唐煜生,沒有來。
駱蒙到底是有些生氣。
這唐煜生不給面子也就罷了,但是臨時放鴿子是什麽路子。假使一開始就決定不來,又何必答應她呢!
映前見面會結束,電影正式開始。衆主創人員坐在影廳的第一排觀影。
電影《人間四季》講的是兩個陌生人在困境中互相取暖與救贖的故事,男主角陳忘和駱蒙在戲中的角色不是兄妹,勝似兄妹。
電影的立意很高,将人與人之間的美好情感抒寫成了人間大愛,正所謂“人間有時,四季無疆”。
駱蒙在整部電影裏幾乎是素顏出鏡,這樣的樸實和電影的現實主題相得益彰。
電影大鏡頭下的駱蒙,雖是素顏,依舊美麗出塵。她的這種半柔美半英氣的骨相,确實适合大熒幕。
大約是被電影裏真摯的感情感染,觀衆席裏不時傳來陣陣抽泣的聲音。
再看一遍電影,當初拍攝時的場景又一一浮現在腦海中。駱蒙也忍不住再次紅了眼眶。
坐在她身旁的男主角陳忘拍了拍她的肩,遞給她兩張紙巾。她紅着眼睛,對着他報以微笑。
電影放映過半,鑒于一會還要做活動,駱蒙努力從悲傷的情緒中抽離。
她閉目養了會兒神,然後又回頭看了一眼。
幽暗的影院中,人人都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沒人注意到她有些失落的表情。
那個位置依舊是空着的。
在大熒幕變幻的光影裏,她将手機屏幕亮度調到最暗,然後給唐煜生發了條微信:【你怎麽沒來?】
那之後,手機一共震了兩回。
一回是“親,來刷單嗎”的垃圾短信,一回是手機推送的時事新聞,卻始終沒有等到唐煜生的回複。
就這麽期盼又忐忑地等到電影結束,電影主創又走到熒幕前,和影迷們聊了聊電影的觀後感。
不出意料,電影獲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評。
霹靂說這是他看過最動人最真實的電影,他一大男人都哭得梨花帶淚,引得現場一陣爆笑。
見面會結束,駱蒙和衆主創走回影院休息室。
陳忘笑着問她:“還好嗎?”
她點點頭,“回頭看一遍,還是很觸動。”
他拍拍她的肩,“平複平複。”
兩人邊聊邊走進休息室。
甫一進門,就看見兩名警察正在和人交談,其他人也在七嘴八舌地讨論着什麽。
“怎麽了?”駱蒙詫異地問歲歲。
歲歲說:“剛在在影廳外面抓住了個想行兇的男人。”
駱蒙吃驚,“行兇?”
歲歲将方才發生的事情大致同她說了一遍,她還想再問些什麽,就看見一名高個子警察走過來。
高個子警察從筆記本中取出一張照片遞給駱蒙,問她:“這人認識嗎?”
駱蒙接過照片,只一眼,神色瞬間變了,滿是震驚。
高個子警察問:“怎麽了?”
駱蒙說:“他是周原,之前我們一起參加過節目錄制。”
七夕晚會胸墊事件發生後,經紀公司為了不得罪駱蒙,于是将周原雪藏。那之後,周原的資源通告瞬間降到谷底。
剛出道就被雪藏,這對藝人來說,确實是個不小的打擊。
但演藝圈的起起伏伏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畢竟花無百日紅。即便大紅大紫,如日中天,也可能一夕之間墜入深淵。
這樣的事情不在少數。
只要周原沉下心來,耐心等待,日後不一定沒有出頭的機會。然而他偏偏耐不住性子,甚至有些偏激。
那之後,他一直對駱蒙懷恨在心,一心想着對她施行打擊報複。
前不久,周原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駱蒙在貝康實習的消息,于是常常蹲守在貝康公司樓下,想找機會報複。
終于在雨夜那晚,被他逮到了個機會。
那天他看駱蒙獨自一人開車離開貝康,于是一路尾随,想找個無人的地方下手。
但他沒想到,行至途中會被另一輛路虎逼停在路邊。他見情況不對,于是立刻調頭逃走。
那晚之後,那輛路虎就像是駱蒙的貼身保镖,早晚護送。
自此,周原也就不敢輕舉妄動。他一直在等待時機,這一等就等到了今日。
今天恰逢駱蒙的新電影《人間四季》上映,周原早早調查好了駱蒙的行程,知道她必定會出席主創見面會,所以打算在今天動手。
他提前準備好了刀和糞水,就等着開場後沖到臺上,潑駱蒙一身糞水,然後再捅她一刀。他要讓這個女人付出代價。
但他沒想到臨門一腳,又碰上了那輛路虎車的主人。
那人故意跟他杠上,引來保安的注意,這才将他扭送到了警局。
聽警察講完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駱蒙心驚肉跳。
那個雨夜,過去的這麽些天,以及今天的見面會,若沒有那輛車的主人,會發生什麽呢?
是暴屍荒野,亦或是命喪雨夜,又或者是毀容?
駱蒙不敢再想下去。
她請求道:“警察同志,能不能告訴我一下那輛車主人的聯系方式?我想親自感謝他。”
“按照規定,未經允許不能告訴你他人的聯系方式。”
駱蒙有些沮喪。
高個子警察說:“不過,也許他現在還在警局。”
駱蒙眼神亮了幾分,然後看見高個子警察朝另一名警察招了招手,問:“那人還在警局嗎?”
對方問:“誰啊?”
高個子警察說:“那個見義勇為的。”
“你說唐煜生啊!”對方回,“應該已經走了。”
“唐煜生?”
駱蒙一度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聽,她詫異地看着高個子警察,再一次确認,“那個人是唐煜生?”
高個子警察點點頭,“是,好像是一家什麽生物科技公司的研發主管。”
生物科技、研發主管,這幾個詞聯系在一起,如果不是她認識的那個唐煜生,還會有誰呢!
所以,那個雨夜,唐煜生說沒有看見跟蹤她的車輛,是為了不讓她擔驚受怕;
這些天,他不斷地詢問她的行程,是為了默默護送她回家;
而今天,他沒有出現在見面會現場,是為了将危險隔絕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一直在默默地幫她、護她,從始至終。
然而她卻一無所知。
這一瞬,駱蒙感覺渾身的熱血都在湧動,胸腔裏的那顆心怦怦直跳。
有什麽東西仿佛要呼之欲出,卻依舊難以明了。
只是那股洶湧的、澎湃的、難以捕捉的熱潮,幾乎要将她淹沒。
她從未如此渴望地見到一個人。
只是想見他,此時此刻,如此迫切,令人窒息。
駱蒙謝過警察,立刻找歲歲拿了車鑰匙,奔出休息室。
“蒙姐,你去哪兒?”歲歲的聲音在身後追上她。
她腳步不停,頭也沒回地說:“去找他。”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陳忘就是下一本的男主啦。
感謝時光清淺送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