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許沐走了不到兩分鐘, 羅跡從浴室出來,胸口的衣料濕了一塊,頭發也濕漉漉。

剛剛他們鬧得太瘋, 奶油到處抹, 他頭發臉上衣服上都中招,渾身不舒服,去洗了洗。

天涯愣了一下,“你不在屋啊。”

羅跡看他一眼,“怎麽。”

“你屋誰啊?”

“邵工他們,外面太吵, 他去裏面談事。”

天涯一拍大腿, “完了!”

大陸說:“剛許沐來了, 以為你跟女的在屋, 站起來就走了, 我覺得她好像有點不高興。”

羅跡眉頭蹙起。

天涯語氣肯定,“把好像去掉, 是明顯不高興好嗎。”

兩人話音未落,羅跡已經消失在門口。

前天又下了一場大雪,地面一踩咯吱咯吱,許沐沒有坐車,一個人沿着街邊走。

天很冷,她有帽子, 但沒戴,雙手插在羽絨服兜裏, 跨年夜,街上很熱鬧,商場大屏幕輪番播放實時街景, 有情侶發現自己入鏡,立刻相擁接吻。

許沐不知道自己在難受什麽,現在的生活,這樣的境況,不都是自己選擇的嗎?

羅跡沒有女朋友,他跟任何人走得近都很正常,她沒資格,也沒立場去難受。

可心裏控制不住。

人不止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許沐停下腳步,在想是回宿舍還是繼續走。

身後有人奔跑,踩雪的聲音漸大,她回頭看時,羅跡已經到她眼前。

他跑的很喘,身上只有一件連帽衛衣,外套都沒穿。

羅跡清瘦結實,個子又高,站在那裏,肩膀又寬又有型,“不是剛來,怎麽走了?”

許沐眼神躲閃,“我有點累,想回去了。”

羅跡沉默看了她一會,擡手将她衣服上的帽子扯上去戴好,低聲說:“我剛在浴室,房間裏是別人。”

許沐目光微動,擡起頭。

她知道他在說什麽,他也知道她知道。

許沐不知道現在的心情算什麽,他解釋了,她更難受,好像無論什麽時候,都是他在退讓。

憑什麽呢?

明明他才是受傷的那個人。

過了會,許沐看他還有些濕的頭發,“你回去吧,別感冒。”

“你跟我回去嗎?”

許沐輕輕搖頭,“人太多了。”

羅跡嗯一聲,“我也覺得人太多,”他看了眼小區的方向,“你在這等我,我很快回來。”

他轉身跑兩步,又停下回頭看她,“你不走吧?”

他那樣期待,許沐沒辦法拒絕,她點了頭,“不走。”

羅跡放心了,扭頭就跑。

大概過了五分鐘,羅跡再次出現在小區門口。

這次他穿了衣服,也戴了帽子,手裏一把仙女棒。

他跑到她面前站定,搖了搖手裏的煙花,“玩嗎。”

許沐有些意外,“哪弄的?”

“他們買的,我順了一把。”

許沐已經很多年沒玩過這種手持煙花,她有些心動,“在這嗎?”

羅跡拉住她手腕,“我有個地兒。”

壹號院附近有個小廣場,平時會有一些人在這裏放風筝,玩滑板,也有藝術家擺攤畫人像,天氣好的時候,還有白胡子老大爺拎着水桶和掃帚一樣長的地書筆來這邊寫地書。

今晚跨年,這裏比平時更熱鬧,很多人都在等那座标志性建築頂端的大屏幕倒計時。

羅跡找了個沒人的角落,遞給許沐兩根,拿出打火機點燃。

黃色的火焰只燃了兩秒,煙花頂端突然迸發出耀眼的光芒,許沐特別興奮,搖來搖去畫圈圈,煙花的光亮照亮她的臉,她許久沒有這樣開心的笑。

一根很快燃滅,羅跡又遞給她兩個,許沐說:“你不玩嗎?”

他給她點上,“我看着你玩。”

廣場其他人都是爸爸給女兒點,男朋友給女朋友點,羅跡點的開心,覺得這飯店送的一塊錢一個的打火機也順眼起來。

十來根很快都點完,最後一根熄滅時,許沐發現羅跡不見了。

附近都是陌生人,沒有他的影子。

許沐手裏握着一把燃盡了的木頭簽子,穿梭在人群中,目光尋找每一片角落,她漸漸有些焦躁,大喊他的名字。

終于在某個方向看到他。

他拿着兩串魚丸,就那麽站在人群中,身旁的人來回走動,碰到他的肩,他只輕輕晃一下,兩人視線相碰。

羅跡走過來。

他低垂着眼睛看她,“在找我嗎?”

許沐鼻子有些發酸。

他曾說過,如果在人多的地方,我們走散了,你就站在原地別動,我總會找到你。

她覺得自己有些忍不住了。

她低聲說:“我以為你走了。”

羅跡把魚丸遞給她。

許沐接了。

魚丸很香,表皮一層烤出來的酥脆,撒上孜然粉和辣椒粉,她最愛吃。

人群忽然躁動,兩人擡起頭看向大屏幕。

倒計時已經開始。

十。

九。

八。

人們下意識跟着數,聲音越來越大。

數到一時,鐘聲響起,狂歡聲也響起,羅跡變戲法一樣從兜裏摸出個亮閃閃的東西戴到許沐頭上,壓低身子在她耳邊說:“新年快樂。”

他的氣息太近,許沐的呼吸幾乎停滞。

羅跡沒留戀,說完就離開,站直身子看她。

其實很多年以前并不流行這樣跨年,人們最注重的到底還是農歷的除夕新年。

小時候的新年快樂,只是春晚那天的新年快樂。

可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跨年這個概念越來越重,人們的儀式感也越來越強,這是好事,每個重要的日子都應該跟最愛的人在一起。

許沐摸了摸頭頂的東西,“你給我戴了什麽?”

羅跡眼睛裏是不斷閃爍的亮光,許沐摘下看了一眼,竟然是個貓咪耳朵的頭箍,兩只耳朵裏面有粉色的閃燈,廣場上六歲以下的小孩兒人手一個。

許沐低着頭,有些忍不住笑,“你把我當小孩了麽。”

羅跡說:“不好看嗎。”

“好看。”

許沐把頭箍重新戴上,兩個人同時笑起來。

敲鐘後人群便漸漸散去,廣場上清淨許多,還有些小攤頑強地等待最後一波生意。

沈瑜打來電話問許沐在哪,許沐說:“我在壹號院附近,你們完事了嗎?”

“別人都走了,天涯說太晚,讓咱倆在那住一晚,省的回去折騰阿姨又要落埋怨,住不住?”

許沐擡頭看了一眼羅跡,羅跡顯然也聽到沈瑜的話。

許沐說:“住吧。”

挂了電話,她看向羅跡,“我和沈瑜今晚在你們那裏住。”

羅跡臉上沒有太多表情,挺淡定的,“嗯。”

兩人轉身朝壹號院的方向走。

今天大家都累壞了,很快進入夢鄉,許沐和沈瑜依舊住火山的房間。

她發現火山真是沒怎麽住過這裏,房間幹淨整齊,平時沒什麽人動的樣子。

大概唯一幾晚也是被小柔趕回來的。

第二天一早沈瑜吃過飯就先撤了,她忙得很,今天也有飯局,是兩個同在青城的高中同學。

許沐倒是沒什麽事,準備回宿舍整理照片。

她收拾東西時,天涯在一旁絮叨,“別走了呗,我們待會找地兒滑雪去,你跟我們一起去啊。”

許沐扣緊相機包,“你們怎麽這麽多活動,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天涯說:“趁還在青城哪都玩玩,萬一最後沒簽這呢,別白來一趟。”

許沐整理背包的手頓住。

這些天,她一直回避這個問題,下意識不想去想,實習期本就不長,過年回來也只是做最後的總結,沒幾天就要回學校做畢業設計,簽不簽正式合同,公司會有評估,實習生也有自我選擇的機會。

他能不能留在青城,還是未知。

羅跡一直在窗邊講電話,偶爾看過來一眼。

昨晚心情特別好,睡得也好,今早奶奶打來電話,他破天荒沒有急着挂斷,耐心聽她說話,老太太很高興,說了十幾分鐘。

挂斷後羅跡看向許沐,天涯問她:“怎麽樣,去不去?”

許沐說:“去。”

羅跡扭頭望向窗外,将嘴角的笑容隐匿。

除了許沐依舊帶着她的相機包,其他人全部輕裝上陣,滑雪的地方離長青山不遠,這座城市有點名氣的地方都在那一片。

羅曜把留在這邊的一輛車給羅跡用,他去取車,其他幾個人在小區門口等。

許沐翻了翻背包,青檸味的口香糖吃光了,羅跡還有幾分鐘到,她去附近的超市買。

跟以前一樣,一次買兩盒,許沐又買了六瓶水,背包瞬間重了不少。

從超市出來時,迎面碰上三個男人,正堵在路中間。

其中一個許沐看着眼熟,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那人就大步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将她拖拽到旁邊的狹窄巷子裏。

許沐大驚,不停掙紮,背包落了地,有礦泉水瓶摔裂,透明的液體從黑色背包裏滲出來,淌了一地水。

許沐終于想起,面前的男人是那個裝殘疾的假乞丐。

她被人推倒在地,膝蓋磕的生疼,假乞丐對中間那個又高又壯的男人說:“就是她,我那天親眼看見她跟警察一起把那個死丫頭送走。”

男人額頭有刀疤,面相兇,他蹲在許沐面前上下打量,“小姑娘年紀輕輕,這麽愛管閑事。”

他擡手挑她下巴,被許沐一把推開。

許沐強忍着膝蓋疼痛堅持從地上爬起來,她有點慌,但沒表現出來。

她不是他們的對手,現在不是嘴硬的時候,也不是逞強的時候。

許沐不動聲色慢慢後退,幾個男人步步緊逼。

這條路她不熟,但應該不是死胡同,後面通着下一條街,她在心底默默計算能不能跑贏他們,同時暗中去摸手機。

就在幾個男人耐心耗盡,準備撲過去收拾她時,後面忽然有人輕蔑地罵了一句,“哎呦我操?”

聲音耳熟,是天涯。

許沐頓時松了口氣,藏在身後的手抖得厲害。

刀疤男回頭看過去,巷子口出現五個人,四男一女,臉比他們還煞,氣勢洶洶。

其中一人手裏拎着許沐的黑色背包。

為首的高大男人臉色陰霾,目光銳利的像一把刀,一手摁着另只手的骨節,咔咔作響,有些瘆人。

刀疤男挑眉,“怎麽着,想管閑事?”

羅跡面無表情向前幾步,歪頭活動筋骨,“是有這個意思。”

火山把許沐的包丢給小柔,“到後面去。”

兩夥人摩拳擦掌,蓄勢待發。

不管從人數還是氣勢上看,羅跡一方都比這三個強太多,刀疤男似乎意識到自己占不到便宜,尋了個時機想跑,他轉身一把推開許沐,幾人迅速往下條街竄去。

許沐身子重重撞在牆壁上,忍着劇痛沖羅跡喊:“他們是拐賣喜樂的人販子!”

羅跡聽聞,回頭扔下一句“看好她”便迅速追過去。

天涯大陸和火山随後,小柔跑到許沐身邊扶她,“你沒事兒吧?”

許沐揉自己肩膀,“沒事。”

人販子跑得快,但比不過年輕力壯的小夥子,兩三條街後,他們就被堵在一個死胡同裏。

跑不掉,只能硬着頭皮上,幾人很快動起手。

幾番回合後,他們明顯落了下風。

大陸咬着牙鎖假乞丐的喉,摁住不讓他動,“你爺爺我好多年不出山了,今兒算你倒黴。”

天涯随手抄起地上一根棍子,下死手往假乞丐身上招呼,“你他媽連我大嫂都敢惹,活膩了吧你!”

火山三下五除二解決掉另一個,甩了甩打痛的手,輕蔑地瞥了一眼地上爬都爬不起來的人。

打架方面,他跟羅跡不相上下,收拾他們綽綽有餘。

刀疤男被打的最恨,鼻青臉腫,還不服,纏鬥中鼻血蹭的羅跡衣服上都是,他沒了耐心,一腳蹬上旁邊牆壁做助力,把刀疤男踹飛幾米遠,重重摔在地上。

十分鐘不到,三個人全躺下了。

天涯還沒消氣,膝蓋頂着那人後背,把他死死壓住,“人販子是吧,啊?你喪盡天良,缺了大德了你,大陸!報警!”

大陸立刻拿起手機打電話。

等待警察的過程中,許沐和小柔終于追過來。

她們趕到的時候,先是被躺了一地龇牙咧嘴的人販子吓了一跳,天涯大陸和火山一人控制一個,羅跡胸口袖子上都是血,斜靠在一旁的牆壁上,正低頭點煙。

許沐大驚,飛快跑到他面前死死抓住他的衣服,聲兒都顫了,“你怎麽了?哪受傷了?”

羅跡用指腹摁滅剛點燃的煙,注視她眼裏慌亂擔憂的神色,沒有說話。

許沐不敢碰他身體,用力揪住他上衣口袋,眼淚斷線珠子一樣掉下來,“對不起,是我多管閑事惹到他們。”

大陸見狀,張嘴就要說話,羅跡一記眼神甩過去讓他閉嘴。

天涯小聲罵他,“你是不是傻。”

大陸說:“我怎麽了,跡哥沒受傷啊,吓着前大嫂呢。”

天涯壓低聲音,“只要你閉嘴,前大嫂很快變現大嫂。”

大陸眨了眨眼睛,“真的假的?”

“你就等着看吧。”

羅跡伸出一只手輕撫她後背。

許沐情緒緩和不少,松了手,紅着眼小聲問,“是不是很疼?”

她想去檢查他哪裏受傷,手忽然被羅跡攥住。

他微微低了頭,“心疼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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