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夫妻

這一夜總歸無風無浪地過去了。

譚思古洗了澡,就老實地去睡了,倒是沈灼,躺下去怎麽也睡不着了,到了早上聽到劉姐已經起床,她也幹脆起來,竟也不困。

大概真是因為昨天睡太多了吧……

早飯她和劉姐一起準備的,譚思古被鬧鐘叫醒後,沈灼就趴在卧室門口看他。譚思古茫然,掀了被子下床,沈灼也沒走。

譚思古看她噙着笑,這表情,真是少見。當着她的面,他就解了睡衣,扔到沈灼頭上,聲音還帶着睡醒後的沙啞,“看什麽?”

沈灼嫌棄地把他睡衣扒開,又笑說:“你醒啦。”

譚思古“嗯”了一聲,覺得她肯定有事,于是問:“你有什麽事要跟我說?”

沈灼咧開嘴笑:“沒事,你起了就快去刷牙吃飯吧!”

說完,就抱着他的睡衣出去了。

譚思古洗漱的時候,覺得頭疼。宿醉,滋味不好受。又敲着腦袋想,他昨天做了些什麽,讓沈灼成了那副德性,想到後來,也不由地笑了一下。

他倒是沒忘。只是那話,當時說出來是一個味兒,現在回想起來,又是另一個味兒。沈灼笑話他,他自己也沒覺得丢人,只讓她笑吧。

叫聲“老婆”有什麽大不了的?她難道不是她老婆麽?

同樣記着昨晚的事的,還有劉姐。

譚思古這邊剛在餐桌前坐下來,劉姐便拿出了長輩的臉色,奉勸他說:“譚先生,這喝酒傷身,以後就少喝點兒吧。以前就算了,現在家裏太太懷着孕呢,染了酒氣也對孩子不好,你不知道昨天,你回來後,把太太吓成什麽樣,哭着叫我過去幫她!”

譚思古一愣,看向沈灼:“你哭了?”

沈灼笑得臉都埋在飯碗裏了,連連擺手說:“劉姐說得誇張了……”

譚思古心道:他也覺得沈灼不像吓哭過啊,這女人,是樂哭了吧!

劉姐卻還繼續數道他:“沒哭也被你吓得不輕!你也老大的人了,要做孩子爸了,有的時候,該克制就克制!”

劉姐也是有資格說這話的。

她以前照顧譚耀城,譚思古自小父母雙亡,她是看着譚思古長大的,也算半個長輩,而且她過來照顧他們,得了譚耀城的話,可不是要來縱容他們的。

所以譚思古聽了她的話,很是虛心的應下,心裏也覺得劉姐說得對。

先前,他也注意過這種事情,到底是第一次,很多時候按習慣走,人一放縱,就顧不得左右,犯了錯,該認。

他點點頭說:“我記着了,以後确實要少喝酒。”

劉姐說:“煙也是,少抽!”

一旁的沈灼接着道:“對,還有煙!”

譚思古分外無奈,還真不知道沈灼是個給個杆就往上爬,見口井就扔石頭的。

他搖搖頭,往沈灼碗裏夾了只荷包蛋,瞪了她一眼說:“你就吃飯吧,話不少!”

早餐難得其樂融融。

飯後沈灼接到諸躍然的電話,說她把倉庫的畫清理了一下,沈灼的那幅畫,重新裱了……

沈灼在客廳前來來回回地走,最後說:“裱了就裱了吧。”

諸躍然故意逗弄她:“我以為你會說,還裱它幹啥?扔了不是最好麽?我那天到畫廊的時候,還以為是遭賊了呢,一調監控發現是你丫的!好手藝,毀成那樣了,舒瑤她們來看還贊嘆說,這畫好看,抽象美!”

沈灼卻一提到那幅畫,就什麽心情都沒了,恹恹地回她:“你處理就行了。”

諸躍然也是個心細的,聽出來她話裏的不高興,也就不說那幅畫的事了,拐過來問她:“今天來畫廊麽?”

沈灼回頭看,譚思古已經收拾好準備去公司,她又要一個人在家,也是無事,于是說:“去吧。”

等譚思古要出門,她就跟着。

“搭你順風車。”她說。

譚思古大方道:“走吧。”

等她出門,譚思古就錯了一步,等着她,然後故意落後,照顧着她上了電梯。

隔壁也有一對男女出來,男的樣貌平平,倒是穿戴整齊,拿着黑色的皮包,像是要上班去。身邊的女人紮着馬尾,穿了一件大的毛線衫,手裏提着一兜垃圾,偎在男人身邊。

他們走進來,女人朝沈灼笑了笑,就挽着她身邊的男人,“老公老公”地叫。

沈灼聽着,覺得方盒子裏的溫度很高,她臉都熱了。

還想到身邊的人昨天晚上叫了那聲……老婆,嘴角不自覺就彎起來。

樂什麽?她也不知道,就覺得好笑。

以前可沒這樣過。她沒跟譚思古一起上過班,也沒見過這對鄰居,斷然不知,原來夫妻倆的相處模式是這樣的……但你讓她這樣手挽手地叫譚思古一聲“老公”,她估計死也叫不出來,對,死也不——

譚思古突然拉了她一下,沈灼一踉跄,剛剛的神徹底收回來。

電梯到地下停車場了……

譚思古看着她:“又想什麽呢?”

沈灼讪讪一笑,搖頭說:“沒什麽。”

譚思古卻像是非要戳破她似的,揪着她問:“沒想什麽,臉這麽紅?”

沈灼忙去摸自己的臉,是有些熱……

“啾”得一聲,譚思古把車門鎖打開,回頭看了她一眼,帶着幾分笑說:“想得不是什麽好東西吧?”

沈灼腹诽:就是想着你這東西!

坐上車了,譚思古還接茬問她剛剛在電梯裏到底在想什麽,沈灼哪會告訴他,扯東扯西,等扯得快到畫廊時,沈灼如釋重負,讓譚思古別進胡同了,車停在外面的路上就行。

車挺穩了,譚思古就彎過腰來,給她解了安全帶。

沈灼先是一怔,後來也釋然了。

她坐他的車次數不多,他每次都這樣,沈灼不習慣,但也能理解,這大概就是這人的好教養的體現吧。紳士的品格!

她忍不住問:“是不是所有坐你車的女人,你都這麽為她們解安全帶?”

譚思古挑眼看她,沒聽出來她話裏的醋意,倒真正的是一個沒自覺的妻子問出來的話,他也沒計較,只說:“也沒幾個女人坐過這個位置。”

沈灼心想,對啊,沒幾個——那還是有幾個的……

她點點頭,不再發表意見,伸手去拿後座的包,“好啦,我這就下車了。”

包拿回來時,譚思古突然一張臉湊過來,到她跟前,突然說:“真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麽。”

沈灼一頓,臉又紅了起來,她避開他,推道:“什麽想着什麽!電梯裏麽?什麽都沒想!”

譚思古笑起來,繼而道:“過馬路慢點兒啊,老婆……”

最後兩個字是在沈灼已經推門下車時說的,聲音夾在路上的噪雜中,他又似乎故意放軟了語氣,放低了音調。沈灼聽在耳邊,似有若無,抓心撓肝!

叫什麽啊叫!

她如遭豺狼追擊似的穿過馬路,就往胡同裏跑,沒跑多遠,聽到有人叫她。

“沈小姐……沈小姐!”

是趕來上班的舒瑤,騎着她的“小綿羊”從後面追上來。

“沈小姐,”舒瑤停車到她身邊,“還真是你喔,走過去麽?我載你吧?”

沈灼擺手說:“算了,就幾步路的事,你先過去吧,要到點了吧?”

舒瑤看了眼手表,快八點半,就要遲到了。

她又跟沈灼讓了一句,沈灼再拒絕,舒瑤就只好丢下她先往畫廊去了,留下一個燦爛的笑臉。

沈灼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姑娘這一擾,剛剛的窘迫也沒了,只留下好心情。

到畫廊時,沈灼直接從後門進的,去了倉庫。

前段時間跟舒瑤一起留下來的任世語正在倉庫拿着本子做紀錄,沈灼走過去,任世語聽到聲音,就轉過身來。

她今天穿得倒比面試那天随便多了,灰色松領毛衣搭着牛仔褲,腰上圍了條圍裙,長發松松的紮着,擱在右邊肩膀。手裏的本子記了不少東西,看樣子是個勤奮的人。

見到沈灼,任世語笑一笑,“沈小姐來啦。”

沈灼對她也是一笑,應了一聲,就駐足在倉庫中間,正對着的,正是她的那幅畫……

任世語說:“這畫昨天諸經理叫人收拾了,今天才裱好,誰也不叫動,就放在中間,諸經理說,這畫是沈小姐你的,挺重要的。”

任世語對名家畫作稍有研究,但比起沈灼就差了許多。

諸躍然也曾說過,沈灼不是一個好畫師,卻是個評畫專家。

沈灼上大學時,主修油畫專業,每每作品拿出來,都被老師痛批:人心浮躁,都會在畫上顯現出來。繪畫是最直觀的表達方式。

她也覺得自己不适合學畫畫,中學為了參加藝考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但她喜歡顏料的味道,喜歡撕報紙的聲音,也是因為喜歡那個揮着畫筆的男孩兒……

後來劍走偏鋒,往理論上研讀,倒是發掘了自己的潛力。

如今這幅畫,算是她少有的能拿得出手的,少了,也就珍貴。

任世語也聽過諸躍然說沈灼的這些事,此刻和沈灼站成排,看着倉庫裏那幅被重新裝裱的畫,新塗上的油脂和顏料經過部分揮發,底層的顏色不清不楚地泛上來,将原本的一幅意象畫變成了抽象畫,也是難以言表其中感受。

“沈小姐,這幅畫叫什麽名字?”任世語問道。

沈灼說:“這是我的畢業作品,叫’預見’,預知的預。”

“為什麽取這個名字?”

“我的導師給取的,他說萬人之中,你遇見了這個人,但你無法預見你和他的将來。我那時候不知天高地厚,對他說,我能預見,因為已經遇見了對的人,所以我能看到未來。”

任世語看着她:“遇見……預見?這個名字挺好的。”

兩人也不知道怎麽,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順了下去。

等說完,沈灼像是才意識到,她在跟任世語談論這幅畫。回神之後,她輕咳一聲說:“諸經理來了麽?我到前廳看看吧。”

任世語這邊也差不多記完了,跟着她一邊走一邊說:“諸經理今天來得挺早的,這會兒應該在辦公室。”

她們一起進去,可還沒見到諸躍然,沈灼的腳步就是被舒瑤的話給困住了——

舒瑤這丫頭性格開朗,人也沒心沒肺,跟雲喜倒是有些像,才來沒多久,兩個人就厮混到一起。這會兒頭對頭,舒瑤留着口水說:“我剛剛瞧見了,沈小姐的老公真的帥啊!帥炸天了!”

沈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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