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暗流

“草間醫生！草間醫生，你看！”小男孩手裏捏着一只紙青蛙，看見野分進來便叫道。

“哇，好厲害呢，健太能折出來這麽漂亮的青蛙啊！好，醫生教你折紙鶴，好不好？”野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做兒科醫生是野分一直以來的夢想，雖然非常累，但是看到孩子和家長們的笑臉時，那些辛苦會一瞬間全部消失。

“看清楚哦，先這樣，對折一下。”野分折好，笑眯眯地望着在折紙的男孩。

但是，也有讓野分覺得後悔做醫生的時候。

“接下來呢？”男孩笑着，野分看看身旁的吊瓶。

“嗯，然後這樣折。”

就是看着一個本應該在陽光中和同齡人一起追逐奔跑的孩子坐在病房裏，小臉上蕩漾着天使般純淨的笑容和無限信任的表情，自己心裏卻很清楚，他的病根本治不好。

“嗯，嗯。然後呢？”男孩小心翼翼的，小胳膊上透明的橡膠管和玻璃接管特別刺眼，兩只手不能同時使勁，顯得有些笨拙。

“健太，胳膊疼嗎？”那溫暖的笑容刺痛着野分的眼，他撫摸着孩子的頭問道。

“嗯，不疼。媽媽說，健太要勇敢，病就會怕我；我怕疼，病就會欺負我。所以，我不怕疼。”一個月前打吊瓶還會哭的稀裏嘩啦，現在卻呲着牙給野分笑。

“健太真勇敢。”野分心裏酸酸的。

“醫生，你有女朋友嗎？”健太低着頭，小手在紙上反複地捋着。

“诶？”沒想到小家夥，突然冒出來這麽一句。

“醫生，我告訴你哦，我有女朋友。”男孩呲着牙，眼睛彎彎的像只小貓。

“是嗎？健太真厲害呢。是誰呢？”你才六歲吧，健太！

“我下次回家的時候會把她的照片帶來給你看的。”健太很快樂的看着野分，“但是醫生也要給我看，你女朋友的照片。”

“草間醫生可是每天都把戀人的照片帶在身上呢。”津森突然走進病房裏。

“津森醫生！健太今天折了青蛙，你看！”男孩把紙青蛙高舉着。

“哇，好漂亮的小狗啊。”津森睜大了眼睛。

“是青蛙！青蛙！”健太皺起眉頭。

“好，是青蛙。”津森笑道，“喂，給你說了讓你去休息會兒，怎麽又晃到這裏來了？”

“哦，想來看看健太。”野分手裏還捏着折到一半的紙鶴。

“我說你，你以為讓你休息是為了什麽啊，真是的。”津森看看吊瓶，把野分從椅子上推起來，“草間醫生現在是我的了，你乖乖的哦健太。”

“嗯，醫生再見！”健太揮揮手。

“野分，你最近瘦了哦？”從病房出來，津森松開了抱着野分的手。

“是嗎？我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野分看看自己，胳膊，肚子什麽并看不出來有沒有變瘦。

“在醫院要照顧病患回家還要照顧‘老婆’，還真是辛苦呢。”津森壞笑着拉開休息室的門，“什麽時候累了，想要找個人訴訴苦什麽的，我随時歡迎。”

“前輩你不要總開我玩笑嘛。”野分笑着，“對了，前輩怎麽知道我帶着小弘的照片的？”

“我亂說的。不是吧，你真的帶着？”津森壞笑着從口袋裏掏出煙。

“前輩老是這樣。”野分在津森身旁坐下，頭枕在椅背上。

疲乏，說不上來從哪裏開始的，一股腦的在身體中擴散開來，除了呼吸以外，就連動一下手指這樣多餘的精力都沒有一般，野分很快的進入了昏昏沉沉的狀态。

“這樣不好嗎？說起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一起去喝一杯了。”

“是啊，最近...事情很......”野分不睜眼，聲音漸漸變小。

“喂，野分。”津森抽着煙，回頭看到了已經睡着的野分，猶豫着笑了一下，輕聲地：“你這樣......”

【我會心疼。】

話到了嘴邊，也明知道他不會聽見，但還是沒有說出口。即使平常和野分不停地開着玩笑，但是真的到了要正經地說出什麽的時候，卻覺得，哪怕是他睡着的時候跟他說都那麽不好意思。

真的是，心疼他，這樣嗎？

野分的胸口微微起伏着，很酣甜地睡着，雙手交叉着放在肚子上，手指看起來是那麽堅實；因為瘦，腕關節顯得非常清晰。他的一切看上去都是樸實的，沒有耀眼的地方，卻也因為這樣，給人的感覺，非常舒服。

什麽時候，開始有這種感覺的，什麽時候發現的，自己已經想不起來。這小子到底哪裏吸引了自己，那種連和哪個女人在一起都找不出來的感覺，在每天和這小子見面的時候像是得到了需要的回應一般。

自己到底想要幹嘛？

喜歡他？

不是的，這應該是那種叫做“日久生情”的情感。只是覺得在這家夥的身邊，自己會變得更從容，如是而已。自己喜歡上男人，怎麽可能？

野分突然咳了一下，轉而呼吸又變得均勻，身體微微向下滑了一下。

津森嘆了口氣，從衣櫃裏拿出一件外套給他蓋上，繼續坐在旁邊抽煙。

每天都帶着戀人的照片的，他和那個男人在一起也不是一兩年了，還這麽如膠似漆的，兩個人得有多相愛啊。說實話，最近開始有些羨慕這樣的關系了呢。只是見個面吃飯，然後去酒店，這樣的日子雖然簡單，但是有的時候會覺得很無聊。

或者是，孤獨？

可是能幹什麽，和他在一起？不可能了吧。想要強行介入那兩個人之間，好像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熄滅了煙，津森掏出手機，在一列號碼中搜尋着。

【好久不見，出來吃頓飯吧？我給你電話。】

按下發送鍵，津森看了一眼還在熟睡的野分，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