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小兒科的聚餐

弘樹發現自己有一些擇床，早上很早就醒了，即使換個姿勢緊閉雙眼也再無睡意。

“早上好。”父親坐在客廳看報紙，看到弘樹進來擡了擡眼，卻也沒有接話。

“早上好，早飯就要好了哦！爸爸，不要看報紙了喲。”媽媽換上了一身杏色的和服，笑眯眯地又去廚房忙活了。盡管家裏可以請的起傭人，但好強的母親卻從來不肯接受弘樹的建議。

父親摘下眼鏡，合上報紙，指指身邊，示意弘樹坐下來。

“她，是個什麽樣的人？”父親看着弘樹，很嚴肅的。

“啊...”弘樹有些不自然，不敢擡頭去看父親的臉。這還是父親第一次，跟自己說起‘女朋友’這樣的話題。

【“我會乖乖在咱們的家，等着小弘回來的。”】

“...是個，很溫柔的人。”弘樹笑笑，手指摳着膝蓋。

“......”父親從鼻子裏長長地籲了一口氣。

以父母的年齡，經歷，要理解自己和野分的關系，應該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吧。

“別讓你母親操心，我們，都老了。”父親又把手伸向報紙，卻又被進門的母親制止了。

“爸爸真是的，好啦，吃早飯了，你看你把孩子吓得。”母親走到弘樹的背後推他起來，“你爸爸，其實比我還着急呢。”

“......”看來，真的要列入日程了，向爸媽坦白的這件事。接下來是什麽，想也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傷害卻在所難免。弘樹看着走在自己前方的父母微微駝下來的後背，心情有些沉重。

周六晚上，小兒科的全體醫務工作人員在一家烤肉店裏聚餐。酒過三巡，主任已經開始唱起老掉牙的歌曲了，幾個年長的護士還在一旁起着哄，氣氛倒也不錯。兩個年輕的護士見福原一直笑着，趕緊湊上前去。

“福原博士，能問一下，您還是單身嗎？”兩人一左一右坐着，都粘得很近。

“诶，怎麽，你們感興趣啊？”福原低頭笑着，手裏捏着一支筷子，在面前的盤子裏劃來劃去像是寫着什麽。

“告訴我們嘛！”兩個護士糾纏着。

“目前，還是百分之百如假包換的單身呢。”有些無奈地笑着，福原端起酒杯小酌一口。

“诶？？？？真的？！騙人！”

福原并沒有拒絕她們，相反的和兩人談了起來。聚餐也接近尾聲，有人開始讨論下一家去哪裏的問題。

津森端着酒杯，斜起眼看着坐在桌角有些沉默的野分，借着酒勁，他搖晃地走到野□□邊。

“喲。”拍一下野分的肩膀，津森坐了下來。

“前輩。”野分愣了一下，回頭看是津森，笑了。

“你怎麽這麽悶啊，為什麽不和大家一起玩兒呢？”津森用杯子碰了一下野分手裏的杯。

“沒什麽。”野分腼腆地笑着，喝了一口。

“怎麽，還在想小鬼啊？”津森掏出一支煙點上，臉上微微帶着些笑。

“也不完全是。”野分很老實的，兩只手捏着手裏的酒杯，頗自嘲的，“我在檢讨。”

“那是什麽，好像很有趣嘛，說來聽聽。”津森靠在身後的牆上，仰着臉，好像很疲倦。

野分不接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津森看了一眼，馬上從身邊拿起一個酒瓶給他添滿，弄得野分更加不好意思。

“說出來覺得好丢人，我總是在同一個問題上糾結很久。”野分有些不好意思的低着臉。

“誰都有這樣，不是只有你。”津森嘴角叼着煙給自己的杯子裏倒酒，眼睛被熏得眯了起來。

“小志走了，我有些失落，但是更多的，我覺得自己太任性了。”野分擡起頭看看津森，笑一下又抿住了嘴。

“第一次把小志帶回家，我沒有和小弘商量過。那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小志的背後竟然有那樣的一個故事，所以以為第二天孩子就會被接走。沒想到，那孩子在我們的身邊，竟呆了一個月。”

“嗯。”

“小弘是一個非常善良溫柔的人，但是我知道，他不是很善于和孩子相處。可是自始至終，他一次也沒有抱怨過。不僅如此，大學的課程那麽緊張，他還是很用心很努力地照顧小志，臉都瘦了一圈。聖誕節，他遇到了很危險的事情，卻一個字也沒有跟我提。相反的，我卻還因為那件事，和他發火。”

這不是自虐嘛，幹嘛要問他這個問題，明明知道，他的心情，好與壞，只關乎于那個人。

“‘回到家，看到你們兩個人的笑臉時，我就決定了，不跟你說那件事。’小弘這麽說。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心裏像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為了自己任性的一個決定，為了這個家，小弘默默地付出了那麽多。”

津森什麽也不說，嘆了口氣舉起杯子，野分趕緊舉起杯碰了一下。

“原來我覺得，只要自己努力，努力開創事業，努力變強大，就可以變成配的上小弘的男人。我以為自己在一步步向小弘靠攏，可是小弘的步伐卻也在不經意間加大。明明想要照顧他，反而時時刻刻被他照顧；明明想要給他更好的生活，卻讓他更辛苦。”

這個笨蛋。

野分喝了半杯，用手指抹一下嘴：“小弘老是說我喜歡孩子，如果不是和他在一起，肯定會是個很好的爸爸。其實，我覺得小弘比我更像爸爸呢，雖然他嘴上說，這個是路過順便買給小志的，那個又是碰巧看到買給他的。也許開始的時候，小弘是為了給我減輕壓力，可是後來，他對小志付出了很真摯的感情，所以得知小志要走，他比我還要傷心。”

看着時而笑，時而難過的眨着眼的野分，津森心裏酸酸的。也許，自己是真的喜歡這個人，所以即使那是一個和自己毫無幹系，甚至說對于自己來說有些殘酷的話題，還是願意聽他講。

“我每天都覺得，能擁有小弘，我真的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同時我又覺得，自己所能給他的太少，他本該擁有更好的選擇，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把小弘交給別人。”野分一口氣喝完了杯子中的酒。

“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不想委屈他。”野分捏緊了拳，長長地嘆了口氣。

好像終于理解了，野分每天挂在嘴邊“可愛可愛”的描述，是怎樣的一種可愛。這樣的兩個傻瓜能相遇，在一起，是上天做的一件好事吧。

“啊，說出來了，真是，好害羞。”野分笑着，“謝謝前輩，總是聽我發牢騷。”

“沒關系的。”津森站起來晃到門口，“老板，這裏再來，啤酒！”

“福原博士，福原博士？”一個護士伸手在福原面前晃晃，福原馬上收回了視線。

“我們說到哪裏了呢？”要做好人嗎？福原笑着舉起酒瓶。

“下一家，下一家！”野分喝得醉醺醺的，和大家一起笑着走出店。

“草間，你給我乖乖回家！”津森揪住野分的圍巾，“不好意思啦各位，這家夥醉了，我把他弄回家了！”

在一群人不滿的聲音中，津森拽着野分朝反方向走去。忽然，一輛車駛來停在兩人的面前。

“那個，”福原跳下車，拉開後座的門，“順道的話，我可以送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