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許游和褚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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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發去采風的那天早上, 十幾名高低年級的同學,相約在學校後面一條小路上見面。
大巴車就停在路口。
許游那天特別的頹廢,她連續幾天沒睡好, 萎靡不振,裹着厚厚的長款羽絨服, 有氣無力的站在行李箱旁邊。
齊羽臻說的沒錯,這趟來的男生居多, 好多都是高年級學長,而且彼此是認識的。
那些學長站在一塊兒抽煙,聊天, 眼神時不時往這邊掃。
許游隔着淩亂的短發注意到了,便轉過身,毫不掩飾的打了個大哈欠, 再一擡眼, 看到齊羽臻來了。
齊羽臻見許游耷拉着精神, 便問:“要不要來支煙提提神?”
許游掃了一眼那支煙,搖頭:“我打算上車就睡。”
她今天早起沒喝咖啡, 犯了瘾, 加上連日來精神焦慮, 休息不好,又是早起,這會兒正是頭昏眼花的時候, 只要有張床,她能立刻倒頭就睡。
兩人說了會兒話,齊羽臻被幾個學長叫走。
許游就一個人在原地站着,低垂着頭,看着晨光落下, 将她的影子打在地上,和她一樣“垂頭喪氣”的。
風動,她的頭發也跟着動。
她歪着頭看了一會兒,笑了笑,直到看到一對相依偎的影子闖入視線。
許游擡眼,看到的是周盛,他身邊還有一個長發女生,就是劉芯。
他們也看到了許游,哦,或者說是故意來到許游視線範圍內,朝她示威來的。
周盛眼神帶着一點得意,一點惡意,而劉芯臉上挂着挑釁。
許游當着兩人的面,慢吞吞的打了個哈欠,劃開眼神,迎向日光。
身後,劉芯跟周盛說:“你看她那眼神,她瞪我。”
要不是日頭太晃,許游會直接翻一個白眼出來。
這時,不遠處有個學長喊道:“褚昭,這裏!”
許游又一次擡眼,正看到一個拎着背包的男人,背着陽光往這邊走。
他一身風塵仆仆,防風服和牛仔褲腿上挂着灰塵,短靴上有着幹涸的泥,晨光落在他周身,那光圈如影随形。
許游側着頭,透過蓋在額頭的短發,将這一幕收入眼底。
直到褚昭走近了,越過她,走向後面喊他的學長。
許游也跟着收回目光,這才注意到周圍的其他女生全都在追着他看,就連挽着周盛的劉芯,也在偷偷摸摸的行注目禮。
許游環顧了一圈,略過四周每一個人,看大家的眼神、表情。
學長們在看她,學姐們在看他。
許游忽然覺得好笑。
哦,是了,她單身了,褚昭也單身了,在這些人眼裏,就是重新回歸森林的獵物。
想到這裏,許游轉身,又看向齊羽臻。
齊羽臻倒是很自然,煙快吸完了,她仍笑着和幾個學長在說話。
過了一會兒,褚昭走過去。
齊羽臻轉身看他,兩人都跟沒事兒人似的,言談間還挂着淺笑。
有學長去拍褚昭,褚昭身上的灰塵揚起來,齊羽臻皺着眉往後退,一臉嫌棄。
褚昭揚了揚眉,将防風服脫下來,走到一旁甩了幾下。
那灰塵順着風刮向周盛和劉芯,周盛擋着劉芯,捂着嘴,立刻往旁邊躲。
齊羽臻這時走回到許游身邊,見許游一直盯着她看,笑問:“瞧什麽呢?”
許游揶揄:“羽臻姐,我什麽時候才能有你這境界呢?”
許游邊說邊用眼神示意她:“也太自然了。”
齊羽臻聽明白了,朝許游的臉上掐了一把:“小丫頭,你還嫩。”
許游也跟着笑了,又一次看褚昭。
褚昭已經把防風服穿上,有個學姐過去搭話,他一邊穿着一邊回應那學姐,直到齊羽臻拉了她一下,說:“上車了。”
許游點頭,和齊羽臻一起上大巴車。
她們坐在一塊兒,在正數第三排,許游在裏面,齊羽臻在外面。
***
車程前半段,大家或聊天,或刷手機,或看風景。
許游是第一個睡着的,齊羽臻知道她困,也沒打攪她。
許游戴着墨鏡和口罩,裹緊了羽絨服,也沒解開圍巾,還用它蓋住了半張臉,倒頭睡時,頭就頂着窗棱,很快就睡得昏天黑地。
齊羽臻把她這模樣用手機拍了下來,後來被同學叫去聊天,離開了一會兒。
許游身邊空了,有學長坐下來,似乎想和她說話。
但許游睡的正香,沒有回應,那學長等了一會兒,還碰了碰她的肩膀,叫她的名字,片刻後就自讨沒趣走了。
到了後半程,齊羽臻坐回來,也閉上眼。
等大家紛紛睡着了,許游卻醒過來,姿勢沒變,只是透過墨鏡看着窗外的風景。
而後她用一手撐着頭,另一手去刷朋友圈,剛好看到半個小時前齊羽臻發了一條狀态。
那是兩張照片,一男一女,同樣裹得嚴實,都戴着墨鏡和口罩,一個朝右邊歪,靠着椅背,一個朝左邊歪,靠着窗戶,陽光落在兩人身上,暖色調。
齊羽臻還附上一句話:“夜貓子的白天。”
照片裏的人,一個是許游,另一個就是褚昭。
許游在前排,褚昭最後一排。
許游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無聲的笑了,很快把這條刷過去,繼續往下看。
然後,她看到方玄發了一條朋友圈,圖片上是一個表情搞笑的單身狗,話是這樣說的:“我最好的兩個朋友,訂婚了,我好酸啊!”
許游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方玄最好的兩個朋友,還能有誰,無外乎就那幾個,他說有兩個訂婚了,指的必然不是秦滟,更不可能是褚昭。
那條朋友圈下面,很快出現兩個點贊,一個秦滟,一個褚昭。
許游的心情卻一路沉了下去,心裏發顫,指尖發涼。
半晌過去,她點開方玄的微信,直接把他朋友圈的截圖甩給他,問:“誰?”
方玄回道:“咦,你不知道?紀淳沒和你說嗎?”
許游閉上眼,只覺得身體裏的血液好像在逆流,每一個細胞都在發冷。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可能是五分鐘,也可能是半個小時。
許游深吸了口氣,終于點開了紀淳的微信。
她打了一行字,删掉了,又打了一行字,又删掉了。
最終,她就發了兩個字:“恭喜。”
窗口上方很快出現“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
但等了很久,紀淳的消息都沒發過來。
許游索性将手機的屏幕關掉,看着窗外,又深深地吸了口氣。
她的心情在翻騰,好像有什麽情緒洶湧着,想要脫閘而出。
他們那天在畫室說好了,要做一輩子的朋友。
他會不會以為,她做不到,所以這件事沒有告訴她,或者說,他覺得她還喜歡他,所以顧忌她的感受才沒說。
是啊,她是喜歡他。
可這是她的事,不礙任何人。
又過了一會兒,許游翻開手機,看到了紀淳發來的微信,卻是一條“撤回消息”。
許游一下子氣湧如山,她飛快的打字問紀淳:“你發了什麽?”
然後,又打了一句:“這麽大的事,怎麽沒通知我?你還當我是朋友嗎?”
不僅是手腳,許游連臉和脖子都開始發涼。
紀淳的窗口上又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中”。
這一次,許游耐心的等。
而她并沒有等太久,紀淳回了:“這事兒,沒什麽可恭喜的。”
許游愣了,問:“初戀開花結果,你不高興麽?”
紀淳回道:“比起這個,我之前的投資,又賺了一筆錢,家裏的債又少了一筆。這件事更值得高興。”
許游張了張嘴,心情無比複雜。
紀淳對賀緋一個字都沒提,訂婚也沒當回事,他更沒有發朋友圈。
她還能說什麽,刨根問底麽?問多了,好像是她放不下似的。
許游又一次吸氣,說:“早晚會還清的。”
紀淳就一個字:“嗯。”
***
大巴車抵達目的地時,許游和大家一起下車,擡起眼皮,望着四周的湖光山色。
有水有山,有太陽,有藍天,有一片不知道多大面積的森林,還有木屋民宿。
冬季這裏生意很淡,整個民宿都被他們用打折價包了。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特別興奮,開始搬擡行李,還有一些燒烤要用的食物。
許游就拿着自己的行李箱,像是根木頭戳在那裏,她瞪着那片湖,眼睛發直。
她想,在一小會兒,就一小會兒,她就會好了。
這一天早晚也要來,紀淳不屬于她,她也不屬于紀淳,皮相肉骨不過是過眼煙雲,不過幾十年都要化成灰,唯有他們之間的情誼,她對他的喜歡,和彼此的惦記,才是真的。
早晚有一天,紀淳還會和賀緋結婚,又或者是其他女人。
而她,也會找到下一個,一個接一個男朋友交往下去,直到有一天,她也會和其中一個結婚,搞不好還會離婚,再結婚……
許游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那裏多久,連大巴車都走了,同學們也把東西搬得差不多了。
然後,她聽到身後有個女聲說:“你看她啊,就站在那兒,什麽忙也不幫,幹嘛呢!”
許游輕輕眨了下眼,被這道聲音拉回神。
她轉過身,看向說話的人,是劉芯。
周盛跟着應了一句:“甭管她,你歇會兒,我來。”
劉芯拉了拉周盛:“她又瞪我。”
許游無聲的楊了下眉,覺得好笑極了。
她那眼神帶着譏诮,瞅着兩人,像是看一出小醜戲。
她對自己說,人間多麽有趣啊,各色煙火,百态人生,還有千萬種嘴臉,值得挖掘的東西還很多,她還有空自怨自艾麽,趕緊的,該幹什麽幹什麽吧。
這時,周盛也看過來,還問:“你看什麽?”
他和劉芯就僵在那兒。
周盛皺着眉,眼瞅着就要擡腳走過來。
直到一道高挺的影子略過他和劉芯,走向許游,也擋住了周盛和劉芯的視線。
褚昭手裏拿着一包煙,抽出一支,遞到許游面前。
許游落下眼,看了看,轉而又看他。
褚昭神情淡漠,眼神平穩,就一句話:“我這煙勁兒大。”
許游忽然明白了。
她扯了下唇角,将煙拿出來放到嘴裏,褚昭已經拿出打火機,給她點上。
冬季的風很冷,吹着她的頭發,他身上的灰,還有那火苗。
許游和褚昭都伸出了一只手,擋着風。
那小火苗在兩只手掌中搖曳着,點燃了煙草,飄出濃郁的味道。
許游深深吸了一口,連胸腔裏那股濁氣一起吐出來。
褚昭掃了她一眼,說:“抽完這根,就差不多了。”
許游知道他的意思。
就算傷神、難過,一根煙也該完事了,接下來三天,可沒工夫傷春悲秋,期末作品要是挂了,那才應該哭。
許游垂下眼,笑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