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拯救兔兔(四)

林機玄退後兩步,取出手機,他嘀咕道:“指不定這只兔子也是什麽精怪變的。”

“不會,說來魇吞噬人的恐懼最擅長的就是這一套,”賀洞淵被他這番舉動逗得心情不錯,也便耐心地解釋,“先讓人看到珍奇的東西,像是這只七彩的兔子,然後一步步把人逼進恐懼。”

他話音剛落,周遭突然竄起大火,密密麻麻的火舌從四面八方壓迫而來,鄭軒慘叫一聲,臉色發白地躲在林機玄身後。

經過長年累月的驚吓,恐懼已成了下意識的事情,鄭軒這近一米九的魁梧高個完全不頂用。

滾燙的熱度,燃燒不熄的火焰,逼真得仿佛現實裏被丢在烤架上,林機玄站了一會兒,衣服被汗整個濕透了,熱得皮膚泛紅,連呼吸都變得沉重。

明明知道是幻覺可仍是逼真到可怕。

“害怕吧?害怕就對了。”賀洞淵在推算方位,最終站在一個地方,“這時,魇為了更進一步地逼迫你的恐懼,會在這裏給你開出一條道路。”

如他所說,他腳下不遠處突然變化出一條筆直的吊橋,直直通往沒有火焰的另一邊。

賀洞淵踏上吊橋,慢條斯理地說:“這一條路,才是帶領你前往深淵的不歸之路,只要走過去,看到對岸的魇,內心積壓的恐懼就會在瞬間爆發,魇會将這些恐懼連帶你的精氣一并吞噬。”

這與鄭軒描述的夢境一致。

賀洞淵挑眉看他:“這些都不知道,誰給你的勇氣接下這筆單子?授箓了沒?”

原本從天師盟接下這單時他以為處理的入道者只他一人,結果在當事人身邊發現還有一個入了天師道的,一山不容二虎,一只魇當然用不到兩個天師,這道上,還有敢和他賀洞淵搶單子的?

稀奇。

林機玄沒搭理他,往吊橋走去。

果不其然,吊橋對面,一只猛虎正在樹下栖息。

那只猛虎閑适地趴在樹下的陰影裏,體型碩大,四肢健壯有力,仰頭打哈欠的時候亮出一口鋒利的獸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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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軒下意識哆嗦了下,死死抓着林機玄的衣服不撒手。

“我們一路過來擔驚受怕,這魇倒是清閑。”賀洞淵簡單粗暴地将襯衫袖子直接撕掉,露出兩臂密密麻麻的經文,這次站在背後,林機玄看得較為清楚,上面印着的是禪宗的《金剛經》。

《金剛經》也叫《金剛般若波羅蜜經》,由大乘佛教的《心經》衍化而來,講究廣攬萬法,發揚菩提心,行“無我”的大乘菩薩道,是禪宗的基礎經文。

這家夥果然是禪宗的人,但這德行……

林機玄不屑地撇了撇嘴,禪宗把他放出來不嫌丢人嗎?

那只閑憩的魇察覺到來者不善,從樹蔭下走了出來,伸展開的四肢顯得體型更為碩大,幾乎覆蓋了整個平臺,好似在昭示此處地盤的主人。

他緩緩靠近賀洞淵,在賀洞淵身前幾步遠的位置停下,仰頭怒吼一聲——

“想吃我?你看我,像害怕的樣子嗎?”賀洞淵從褲子口袋摸出煙,漫不經心地點上,“怎麽先攻擊我,明明那邊有更符合你胃口的食物。”

鄭軒被吓得說不出話,不停搖頭:“我沒有!我不是!你別找我!”

老虎目光仍落在賀洞淵臉上,金色立瞳閃爍着危險的寒芒。

“找死麽?”賀洞淵冷冷一笑。

“沒準人家想換個口味,天天吃這個,翻來覆去地炒冷飯,要你你不嫌棄?”林機玄覺着還帶着鄭軒實在是個累贅,嫌棄地扯開他的手。

賀洞淵:“這不還有個你嗎?看起來也是你比較好吃。”

林機玄:“?”

神經病。

林機玄沒理會他,左右觀察,直到現在依然有一種強烈的違和感。不遠處,賀洞淵和老虎已經鬥在一處,老虎兜頭咬下,卻被他手臂的《金剛經》震開,回頭發出一聲震天的怒吼,煙霧缭繞間,那人身手矯健,和方才自己動起手來的樣子宛若兩人。

啧,果然還是讓了他一手。

林機玄很不爽。

鄭軒抖得更加厲害,顯然被眼前這堪比大片的特效驚到了,跟小雞雛一樣緊跟在林機玄身後,生怕他甩下自己。

“別礙事。”林機玄一腳踢開鄭軒,在找先前見到的那只兔子,可那兔子仿佛憑空蒸發了,一到這處空地就沒影了。

他還是覺着不對勁,兔子給他的感覺太不對勁了,照賀洞淵的說辭,這兔子是老虎變出來勾起他們恐懼的玩意,可他們一到這裏,老虎第一眼看的不是他們幾個,而是那只兔子。

那一眼仿佛在問“我能不能吃了他們?”

為什麽要問兔子?

除非……

林機玄想到一點,飛快地取出十張下等符紙和朱砂筆,結煞入符後,林機玄快速連寫了十張符紙,分出四張給鄭軒:“去找,凡是看到跟兔子行跡有關的地方,都貼上。”

“我、我不去……我害怕!”鄭軒死不撒手。

“你這體型能打十只兔子!你怕個蛋!”要不是考慮鄭軒還有點用,林機玄簡直想一棒槌敲暈這廢物點心,他看着鄭軒的眼,正色道,“這次不同往日,我們是被這糟心玩意強行拉進來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不早點破了這魇境,我們的魂魄會逐漸消亡,哪怕老虎死了,我們也出不去!”

林機玄說這話時,頭頂升起一輪圓月盤,映得他瞳內浮着一層薄薄的月色。

他清澈的眼神如月光般清冷——

“等到那時候,我們都會成為老虎的奴隸。”

鄭軒眼睛緩緩瞪大:“……”

他打了個哆嗦,顫抖着接過符紙,一咬牙,罵道:“老子跟這你破老虎拼了!”

見他總算能振作點,林機玄長出口氣,握着剩下的符紙找兔子的蛛絲馬跡。

兩人這番話落入賀洞淵耳中,男人眉頭蹙起,嘴角越壓越低,煙頭的火光閃閃爍爍,似乎想明白了什麽,突然間,唇間發出一聲不爽的嘁聲。

就在這時,老虎後足發力,吼叫着撲過來,賀洞淵憋着一口怒火,把手臂上珠串一轉,亮出一枚刻有血色佛印的琉璃珠,他略一垂眸,再擡眸時,漆黑的瞳孔深處泛着血紅色的的卍字梵印,沉聲念誦:“唵!嘛!呢!叭!彌!吽!苦海無涯,給老子早登極樂去吧!——”

梵音炸響,手掐降魔印的佛掌自賀洞淵手訣處襲來,轟然撲向老虎,将其拍倒在地,任由老虎怎麽掙紮也難逃佛掌的束縛。

“月之盈缺,既生魄,既死魄……”賀洞淵陰沉着臉低聲念着什麽,背後感覺有什麽東西襲了過來,他下意識轉頭又要打出一道佛印,卻見一張俊逸的臉,驚訝之中堪堪收回術法,險些一掌拍過去,把那人拍得腦漿迸裂。

“你不要命了?!”賀洞淵額前青筋蹦起,低吼,這人膽子太大了!

林機玄将桃符往空中一抛,精準地砸在襲向賀洞淵的兔子身上,神荼和郁壘兩座大神發威,一左一右将兔子鎮住,林機玄忙撲過去一把抱住。

那兔子在林機玄懷裏不住掙紮,正想反擊,卻感覺到又猛又狠的一拳砸在臉上,整張臉都被打偏了過去,緊接着,耳邊響起沉聲警告:“老實點!”

被打懵了的兔子:“………………”

“怎麽回事?”鄭軒灰頭土臉地從樹叢中探出腦袋,手裏的黃符都貼光了,“剛才我明明看他是從那個洞裏進去的,怎麽會……”

“狡兔三窟,所以才要把他所有的洞口都封住。”林機玄把剩下三張符紙往地上一鋪,拼出來方寸點地方後把兔子放在中間。

被天然牢籠一束囿,兔子哪兒都去不了,稍微蹬個腿都出界,紅着眼看林機玄,口中發出的卻是老虎該有的渾厚低沉的嗓音:“你們是怎麽發現的?”

“從學長說你是楚地來的時候,”林機玄說,“楚地有把虎叫做‘於菟’的說法,這是楚語,後人望文生義,把‘於菟’寫作了‘玉兔’,所以,兔便是虎,虎便是兔。唯一不同的是,他是虎,而你是為虎服務的虎伥。”

“你如何能知我們是虎與伥?”

“行為,虎伥引路,誘惑食物喂食于虎,早年間的伥鬼不僅僅是虎的仆從,還能役使老虎,方才你一心讓老虎攻擊學長,便是認定,學長死後,我們兩個無疑成了你的點心,虎固然可怕,真正可怕的還是為虎作伥的你!”

“是我小瞧了你,”虎伥陰森森冷哼,“應該先動手殺了你。”

“那也是同樣的下場,”林機玄淡淡道,“在楚地,虎神,又做月神,月有陰晴圓缺,以月為象征的老虎自然也能死而複蘇,只要虎伥替他尋到足夠的祭品。”他擡眸看了一眼賀洞淵,“是吧,學長?”

賀洞淵瞪着林機玄,用力咬着煙頭,方才他也想明白了這點,只不過比林機玄稍晚,主要還要怪——

那些分單的老家夥真是老糊塗了!連魇和伥都分不清就派他來執行任務!!!害得他固化思維認定這處是魇境,主人肯定是魇,哪知道那魇早就消散,如今不過是虎與伥鸠占鵲巢罷了!

林機玄笑着說:“這些都不知道,學長這三千煩惱絲都剃了算了,誰給你的勇氣留頭發?”

“哼。”賀洞淵別開視線不說話。

“那麽現在——”林機玄笑得“溫柔可親”,蹲下拎起虎伥的兔子耳朵,“該把兔兔還回來了吧?”

他神色轉厲,語氣森冷不容拒絕:“把那個今年7歲,屬兔,在楚川地震中被他爺爺護下的魂魄——

“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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