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怎麽了?”

水柏溪遠遠看見這邊的動靜,以為出了什麽事,趕忙過來。

孟箹看他一眼,搖頭道:“舊病複發,已經沒事了。”

水柏溪看着昏昏沉沉的孟星河,問:“讓我給他看一下吧。”

他是聖醫宮宮主重烨的親傳大弟子,自問醫術尚可,這天下他治不好的病症一雙手便能數過來,就算是一般路人病了,他也會竭盡所能施救,更何況是他想招攬回聖醫宮做靈藥師的孟箹。

不等孟箹回答,水柏溪便摸上了孟星河的脈門,然後水柏溪就驚訝的發現,這孩子的脈象極其紊亂,像是經脈斷裂後被重建起來的脈絡,運行不通,窺不見全副經脈,水柏溪立刻意識到問題所在。

“怎麽樣?”宗孑也跟着蹲在一旁緊盯水柏溪為孟星河把脈,見他神色有異,趕忙問道。

水柏溪蹙眉收手,問孟箹:“不是病,是劇毒?”

宗孑驚訝:“劇毒?”

他看向孟箹,想向她詢問,孟箹未曾理會他,而是輕啓唇瓣,對水柏溪答道:

“牽機。”

宗孑和水柏溪同時愣住,劇|毒‘牽機’之名,就算沒學過醫術的人也肯定聽過這跟□□齊名的毒|藥,□□若救治及時尚且有救,但牽機入腹,燒心斷腸,拖的時間越長,中毒之人越是生不如死。

“牽……”

水柏溪驚愕的說不出話,他不是驚愕誰會對一個孩子下‘牽機’這種劇|毒,而是驚愕,這孩子在中了號稱‘十死無生’的牽機劇|毒之後,居然還能保住這麽長時間的命。

“我的醫術救不了這孩子。”水柏溪遺憾道。

孟箹早就知道這個結果,并不意外的點頭致謝,只聽水柏溪又道:

“不過,若你随我回聖醫宮,我可以請師父出關,就算師父暫時也沒有更好的辦法,聖醫宮能提供的藥材總歸是齊全的,好過你背着他走南闖北,四處尋藥。”

“都需要尋些什麽藥材?”宗孑在一旁問。

孟箹沉默,水柏溪回道:“牽機之毒無解,除非煉制出可以解百毒的歲寒丹,但歲寒丹一直以來都是傳說,所需藥材極其複雜,配制方法又極其繁瑣,除了已故藥王孫思道配成寫下醫書外,其他未聽說有誰能配制成功的。”

“你師父呢?他能配否?”宗孑急急問。

水柏溪遺憾搖頭:“未見師父試過。”

這邊正說話,那邊傳來一陣馬蹄踢踏之聲,風雪中,杭一鳴帶着從朱家廢宅解救回來的師弟們按照約定趕了過來。

杭一鳴把受傷的師弟們安頓在一輛馬車裏。

此時已是夜幕降臨,風大雪大,既然等的人已經來了,那自然沒必要繼續待在這裏,一番收拾整頓後,衆人決定趕往離此地大約二三裏的廬陽城投宿。

孟箹實在不想跟這些人混在一起,奈何宗孑态度堅決,說什麽也不讓她離開,甚至幹脆一手抱過孩子,讓虛弱的星河枕在他的肩膀上,而另一只手則拉着孟箹不讓她離開。

“待會兒與我一騎,休息一晚,明日說什麽也要随我回安京。”宗孑如是說。

孟箹果斷拒絕:

“誰要跟你一騎?把孩子給我!”

“不給!”宗孑怒道:“你老實點,方夫人的事情你還沒交代清楚呢!”

誰知這句話正好被趕來的水柏溪聽見了,以為宗孑還在責問方夫人為何會跑的問題,趕忙上前替孟箹解圍:

“孩子身體不好,不宜見風雪,不若你帶孩子與我師妹一同坐馬車可好?”

水柏溪提議讓孟箹跟孟輕羽坐馬車。

宗孑心上一凜,他知道孟箹對輕羽的成見有多深,若讓她們共處一車廂,難保孟箹不會對輕羽出手,立刻驚道:

“不好!”

水柏溪和孟箹皆是一愣,孟箹先反應過來,斂眸問宗孑:

“明日一早我可以獨自帶孩子離開嗎?”

“不行!”宗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孟箹點點頭,一改對宗孑時的冷漠,對水柏溪感激一笑:“那就有勞水先生,叨擾令師妹了。”

“無妨的。這邊請。”

水柏溪對孟箹比了個請的手勢,便在前帶着孟箹往孟輕羽的馬車去。

宗孑跟在孟箹身後,焦急不已:“你到底想幹什麽?”

孟箹斜斜睨視他一眼:“讓我走,你今後也別再糾纏。”

“做夢!”宗孑态度毅然決然。

“……”孟箹冷笑轉身。

前面水柏溪已經将想讓孟箹和孟輕羽共乘一輛馬車的事情說了,孟輕羽神情自然,沒有露出明顯不悅,但她身邊的随行師妹卻為她打抱不平。

“大師兄,這是三殿下特意為師姐準備的馬車,豈容外人上來。”

“這位夫人不是外人,是我的朋友。若師妹不便,那我只能讓她去杭師弟他們的馬車上擠一擠了。”水柏溪說。

随行師妹似乎還想多言,被孟輕羽制止:

“既是大師兄的朋友,與人方便應該的,那便上車來吧。”

水柏溪對孟輕羽一揖,算是道謝,孟輕羽回禮後,便與那随行師妹先上馬車,水柏溪轉身對已蓋上鬥篷帽子,從宗孑手裏抱回孩子的孟箹道:

“外面風大,上車吧。”

“多謝。”

孟箹謝過水柏溪,又往宗孑看去一眼,用眼神詢問: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不讓我走我就上車了。

宗孑對孟箹這種拿輕羽威脅他的行為深惡痛絕,說什麽也不可能妥協的,怒瞪回去:做夢!你敢上車試試?

話不投機半句多,孟箹一不做二不休,抱着孟星河就踏上了孟輕羽的馬車,宗孑氣的直冒火。

宗赫來到他身邊,見宗孑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解問:

“二哥,你怎麽了?”

宗孑深吸一口氣平複:“無事。”

你這樣子可不像無事。宗赫心想。

指了指馬車,宗赫又問:“那個婦人不正是咱們在太白山遇見的那個嗎?你那日突然離開,是為了追她嗎?你跟她什麽關系?”

“沒有關系。”宗孑面無表情的回答。

“沒關系你倆剛才走那麽近,你還幫她抱孩子?”見宗赫滿臉寫着不信。剛才看見二哥幫那女人抱孩子的畫面時,宗赫就想跑過來問了。

宗孑知道不解釋的話肯定有誤會,于是迅速編了一套說辭:

“我那日突然離開,是因為我要回安京。途徑平陰縣,路過一處廢宅覺得有問題就進去看了看,誰知着平陰縣令夫婦的道,她正好也在裏面,湊巧救了我一回,所以我才順手幫她抱了抱孩子,就這麽簡單。”

盡管宗孑的話聽起來有理有據,但宗赫卻還是有點懷疑。

宗孑不與他多言,雙手抱胸,最後看了一次馬車,心道孟箹就是威脅而已,量她也不敢在衆目睽睽之下對輕羽動手。

想到這裏,宗孑才稍微放心走開。

**

孟輕羽的馬車非常大,分外間和內間,随行師妹指了指最靠近馬車門的那塊地方,語帶嫌棄道:

“你們就坐這兒,別到裏面來。也別碰什麽,碰壞了你可賠不起。”

孟箹抱着虛弱沉睡過去的孟星河,随口‘唔’了一聲,便果真靜悄悄的坐在門邊那處,随行師妹盯了她一會兒,見她确實還算安分,這才冷臉入內。

入內後,孟箹還聽見她在和孟輕羽抱怨:“大師兄真是的,什麽人他都能當朋友。”

孟輕羽輕柔的聲音傳出:“好了,他就是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忍一忍就算了。”

孟箹靠在車門角落,正好能看見裏間孟輕羽的裙擺,想起她第一次被祖父領回家的情形。

那時候孟箹才六歲多,瘋瘋癫癫的娘不見了,她流落街頭,過着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像個小乞丐似的被祖父領進家門,她站在門外等了好久好久,祖父才說通孟世平夫婦,讓孟箹認祖歸宗。

孟箹那時不懂什麽叫認祖歸宗,也不懂裏面在吵什麽,她就看見屏風後露出一小截極其漂亮的裙子和一雙攢滿小珍珠的鞋子,再低頭看看自己破舊的衣服和不合腳的鞋,人生第一次體驗到了自卑的感覺,對那個有很多漂亮衣服的姐姐有過憧憬,也曾真心把她當做姐姐看待。

可是孟輕羽後來的行徑,徹底把孟箹對她的情誼埋葬。

星河被害死之後,孟箹屠盡闵氏,被玄甲精騎追殺,再被宗孑所救,留在宗孑身邊,成了他的手下,那時宗孑神武血脈覺醒,整個離國上下為之震動,也就是那時,孟輕羽發現了孟箹的存在,想要控制孟箹為她做事,孟箹自然不允,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孟輕羽居然會把主意打到星河的身上。

說來也怪,星河的屍身三年不腐,盡管孟箹在幫星河下葬時,在他的棺木和屍身上塗抹過一層防腐膏,但那最多只能防止蛇蟲鼠蟻不啃噬他的肉身,并不能讓屍體保持鮮活不腐敗,大概是湊巧埋到了一處上風陰穴,總之,孟輕羽把星河的屍體挖了出來,煉制成了太陰魁屍。

那之後,孟箹為了拿回星河的屍身,被迫為孟輕羽做了不少事情。

要說兩人之間的仇恨,比山高比海闊,孟箹現在就算立刻殺了她都不為過。但是,孟箹卻不得不考慮後果,殺了孟輕羽,宗孑和聖醫宮都不會放過她,那時候孟箹勢必要亡命天涯,一個人的話無所謂,大仇得報,亡命就亡命,可現在,她還有星河,她要把星河治好,看着他痊愈,看着他長大。

至于她和孟輕羽的仇怨,反正這一世孟輕羽的那些惡事都還沒有做,只要今後孟輕羽別再來招惹,這一世放過她就放過她吧。

作者有話要說:  再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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