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希爾德頓時沉默。他瞪大眼睛, 粗喘着氣, 盯着維拉德看了好半天, 才氣喘籲籲的道：“那随你吧！”

他一甩長袖, 也懶得再和這冥頑不靈的人打交道，頗有些不耐煩地說：“既然是你已經做粗決定, 那我把你們再留在這裏也沒有任何意義了！你們自己出去吧！”

維拉德遲疑着問他：“你……還要繼續留在這裏？”

似乎是沒想動自己還會被問那麽一句，希爾德神色怪異的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冷冷回答：“是。我只能留在這裏, 一旦我走出這棟房子, 當年在這裏給我布下結界的人就會立刻發現，趕過來直接将我擊殺。”

維拉德說不出話來。

他一直知道法師界對所有失控過的法師都會進行極其嚴格的控制，卻萬萬沒想到會嚴厲到這個地步。

希爾德這話一說出來, 維拉德一時見也不知該如何作答, 好在希爾德并沒有要為難他的意思, 只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馬上又開始趕他們走：“好了，你們該出去了, 一直在這裏磨磨蹭蹭的像什麽樣？”

他一邊說, 一邊往森林裏面走, 嘴裏還小聲念叨着：“現在的小孩兒都像什麽樣子……明明進來之前我都已經拜托其他人将這裏封鎖了，怎麽還擅自跑進來呢？”

希爾德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一片蒼綠的森林中。

再次走出這棟房子，維拉德一時間竟然有這些恍如隔世的感覺。他茫茫然然地坐在褚胤肩膀上, 一下一下地晃蕩着雙腿，直到外面略帶這些刺眼的陽光激得他忍不住眯起眼睛，才猛地回過神來：“我們現在去哪裏？”

“總而言之, ”褚胤回答：“我們先回去。”

回哪裏？

自然是回到他們自己的時空。

一邊載着維拉德往回走，褚胤一邊向他解釋：“火精的使用會引起極大的能量波動，容易影響到這個世界本身時間線的發展，若非必要，我們還是回去使用，将你變回來會比較好。”

褚胤的說法不無道理。

然而維拉德猶豫半晌，遲疑着開口：“那……回去之前，”他舔了舔因為太長時間沒有進水而略顯幹燥的嘴唇：“……我可以先回去看看嗎？”

維拉德身體變小這件事，除了有些許不方便以外，倒是沒什麽影響。既然他自己都主動提出來了，褚胤自然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他腳下方向已轉，又帶着他往另一個完全相反的方向走過去。

褚胤走路的速度不快，與其說是趕路，不如說更像是在散步，他步履悠閑，以方便維拉德能穩穩地坐在自己肩膀上。

囚禁希爾德的房子距離城區還有好一段距離，維拉德忙不疊地四處張望，試圖将這些陌生又熟悉的景色給深深刻入自己的記憶當中。他就坐在褚胤肩膀上，褚胤對維拉德這些動作自然也是感受得再清楚不過，沉默數秒，褚胤還是問他：“後悔嗎？”

第一次，他說話這般遲疑：“想要……留在這裏嗎？”

完全沒想到褚胤會說出這句話來，維拉德神色複雜，他深深地看了褚胤一眼，，口氣是難得的強硬：“既然我之前說過不會留下來，那就是不會留下來了。”

他皺着眉：“為什麽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問我這個？”

褚胤卻不說話了。

等他們回到維拉德家中時太陽已經在天空中漸漸沒了蹤影了，克勞蒂亞已經早早地在家中候着他們了，她似乎早已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看到坐在褚胤肩膀上，僅有一個手掌大小的維拉德，也絲毫不覺得奇怪，相當淡定地将他從褚胤肩膀上捧下來，随即才有問道：“你去祖父的那棟房子了？”

雖然現在克勞蒂亞對維拉德的态度與往日已經截然不同了，可到底是被嚴加管教了那麽多年，希爾德的住所又曾是克勞蒂亞三令五申不能涉足的地方，現在偷偷跑過去，還猛地被克勞蒂亞一下子戳穿，維拉德又是心虛又是慌張，下意識地求助一般的往褚胤那邊看了一眼，才嗫嚅道：“……是。”

維拉德無意識的反應讓克勞蒂亞沉默了一瞬。

她苦笑一聲，招呼着褚胤在沙發上坐下，神色見難掩疲憊：“你們進去……有見到父親嗎？”

克勞蒂亞的父親，毫無疑問，指的就是希爾德。

聞言，維拉德乖乖點頭。

“那……他看起來怎麽樣？”

看起來怎麽樣？

被關在一棟房子裏幾十年，哪怕是心智再怎麽鑒定的人也受不了，更何況是天性就向往天空與自由，最最不受束縛的龍族？

不用維拉德給出任何答案，克勞蒂亞就知道絕對不會太好。可她仍舊執拗地看着維拉德，等他給出一個回答。

好半晌，維拉德才低聲慢慢回答：“算不上好……但也說不上差。”

他想起希爾德在房內所布置的一切：“他在裏面布置了很多小機關之類的，還用魔法建造了很多不同的場景……他還是蠻自得其樂的。”

克勞蒂亞怔忪地坐在沙發上。

好長時間過去，她才緩緩露出一個笑容，一點點的細紋慢慢出現在她的眼角：“這樣啊……”

她沒有再說話。

維拉德頓時又有些失措。他下意識地想捏起褚胤肩膀上的衣服，直到摸到帶着絨毛的沙發布料時才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早已經沒有坐在褚胤的肩膀上。

好在時刻關注着他的褚胤看出了維拉德的不自在，立刻開口轉移了克勞蒂亞的注意力：“我們這次來啊，是想要跟您說一聲，”看到克勞蒂亞将視線轉向自己，褚胤繼續說道：“我和維拉德，打算回去了。”

回去，當然是回到屬于他們的時空。

克勞蒂亞一愣：“那、那麽快？”

“是。”

褚胤略帶這些歉意地朝克勞蒂亞笑笑：“維拉德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做什麽都不太方便，我們也不能确定這個魔法會不會對他的身體造成什麽影響，所以還是早點帶他回去，恢複過來才比較好。”

“那、那也挺好……”

克勞蒂亞緩緩嘆了口氣：“雖然就這樣放任不管，他也會自然恢複，但是到底還是沒有回到屬于自己的時空效果好一些……”

這一說法，卻讓褚胤忍不住挑挑眉。

他不動聲色地與維拉德交換了一個眼神，面不改色，又問她道：“你那麽說……也是中過這個魔法？”

克勞蒂亞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笑。

雖然她已經年紀不小了，但保養得當，只能偶爾在眼角的細紋上看出她的年齡，現在一笑起來，更是宛如少女一般：“以前我犯錯的時候，父親也懲罰性地在我身上施過這個魔法。”

說起往事，克勞蒂亞的眼中滿是懷念：“他那時候還常吓唬我呢，說如果我找不到願意把生命獻給我的龍，我就永遠都恢複不了了……之類的，”她笑出聲：“後來我才知道，我自己就是龍呢，只不過是血統不純正罷了。”

被騙了。

維拉德目瞪口呆地看着褚胤，他想起在房子裏時希爾德對他們說的話，又想起他說話時候那一本正經的神色，忍不住咬牙切齒：這人也太會裝了！

然而褚胤臉色依舊嚴肅：“你能确定，當時你的那種魔法，和維拉德身上的這種，是一樣的嗎？”

他那麽一本正經的樣子，反而讓克勞蒂亞愣了一下。

克勞蒂亞主動伸出手去，捏住了維拉德有些肉嘟嘟的小手，她的魔力再三在維拉德體內流轉，後肯定道：“是一樣的。”

語畢，她又忍不住笑了一下：“是我父親又危言聳聽地跟你們說了什麽話吧？”

“是。”

維拉德搶先回答，語氣裏帶上了些許無奈：“只不過和那時候騙你的說法不太一樣……他說，如果沒有找到足以同化我的龍，我就永遠只是這個樣子了。”

克勞蒂亞聽得失笑搖頭。

“他就是這樣，小孩子脾氣，”她滿帶笑意的雙眼往褚胤那邊一瞥：“估計是看見你帶着別人來，心裏不痛快，想要捉弄你一下呢。”

維拉德也跟着搖頭：“可真是……”

他倒是沒有生氣，更多的只是好笑。

然而褚胤的眉頭卻是忍不住一點一點皺起來了。

他一下子拉住維拉德的手，靜靜感受着他體內的能量流走，半晌：“也……不一定。”

褚胤說道：“或許他只是在開玩笑，但或許，誤打誤撞看到了事實也不一定。”

此話一出，兩人俱是一驚。

克勞蒂亞率先否定了他的說法。

“不可能，”她語氣堅決：“希爾德雖然為人愛玩鬧，但是絕不可能主動做出害人的事情，當年他力量失控，被關在裏面都是他主動提出的，他也安份地在裏面待了那麽多年，如果他想出來，很少有人能攔得住他。他不可能随便害人，更何況是對維拉德呢？”

然而褚胤目光沉沉。

“他不可能主動害人……可是，如果是一個無心之失呢？”

他說道：“維拉德體內的血液流動已經開始變得緩慢……如果再拖長些時間，或許他會真的變成木偶人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