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待
每個特別的一天，都是從好像和平常一樣的一天而開始，而這天的清晨，顯得比平時還要吵鬧。
天還未亮，不知是陰天還是怎樣，黑蒙蒙的霧氣也沒有完全散去，還在熟睡的我就被一陣陣争吵聲吵醒。
我看了一眼牆上的挂表，僅僅淩晨4點半，還在迷迷糊糊的我，終于被一聲東西破裂的脆響震得清醒。
“你別再逼我了行不行！！！！”
“我這是逼你？？我這是為了誰好我也不知道！！！你就給我來這出！！你還嫌我不夠辛苦是不是！！！”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我能告訴你麽我！！”
“高考這麽大的事你都糊弄我！！！你還是不是我閨女了你！！！”
“我真不想去你給我安排的大學，你讓我學畫畫吧媽媽！我求你了！！”
“畫畫、畫畫...就知道畫畫...畫畫能掙幾個錢！畫畫能吃飽麽！！我叫你畫！！我叫你再畫！！！”伴随着噼裏啪啦的聲響，我聽到了小藝撕心裂肺的叫喊...
“啊啊啊啊！！！您別砸了！...別砸了！！我求您了...那個別撕！！！！別！！！！！！！！！！！！！......”
小藝的叫喊聲讓我不由的攥緊了拳頭，但一次次嘶嘶的聲響，都使她的阻攔顯得那麽微弱，微弱到一碰，好像就會碎。
“...我叫你畫！看你還怎麽畫！！！我辛辛苦苦養你這麽大！！你就這麽騙我！！簡直氣死我了！！！！”
“嗚嗚嗚....”
她母親還氣憤得碎碎念，而小藝已經完全說不出話，只剩一聲聲嗚咽，我都能想象到她抱着心愛的畫作，跪倒在地上抽泣的樣子。
啪的一聲，好像整個樓都震動了，又是摔門而出...
而這次，出去的不是楊小藝，而是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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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其母離去時顫抖的背影，我緩緩地下樓，通過大敞的房門，一眼就看到和我想象一樣的場景——楊小藝抱着一堆破碎的紙張，低着頭抽泣，單薄的身影顯得那麽蒼白無力。
我過去輕輕攬住楊小藝的肩膀，把她的頭靠向我懷抱，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心，但此刻我真切感覺到左胸口的位置，生生的疼。
過了很久，她慢慢平複下來，擡起頭看我，睜着一雙腫的老高的眼睛。
“你也覺得我錯了麽？檸檬.....”
“每個人的想法不一樣罷了...”
“呵呵，你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你想說，就總會告訴我，不想說，我問了也沒用。”
“...我沒有...去高考.......”她別過眼去不再看我，“我媽媽今天早上終于知道了，于是...唉....”
其實我想了很多種可能，但真的沒想到，會是這樣。
“呵呵，你也覺得很難接受吧...她徹底爆發了，我...該怎麽辦...”
“既然當初你做了那樣的決定，你肯定料到今天的事情才對，該怎麽辦，你應該很清楚...”
“是...其實我也後悔了，以前上學，不知道我媽那麽辛苦，她一天幹那麽多活，從來不跟我說多累，給我掙那高額的學費，我也不想她那麽辛苦...可我真的喜歡畫畫...我以為她能理解我...我...”
語無倫次的她眼角又泛起了淚光，不過很快就被一種堅定而取代。
我想，看來故事的結局，是以小藝一氣之下與阿陸遠赴巴黎後生活窘迫，夢想破滅，其母把孩子出走的責任歸于自己，後悔現在的吵鬧，所以死後很久才反思，應該多給女兒點選擇的權利，在家這邊支持她畫畫，可能就不會發生她所謂的不幸...
然而，我猜到了故事的結局，卻沒猜透那開始....
沒等我和她說什麽，小藝奪門而出。讓我驚訝的是，每一次當我想表明身份執行任務之時，我的當事人總是那麽的不配合。
無奈的我只好尾随着她出門，我猜她一定是去找阿陸商量遠走高飛之事，然而她奔跑的方向，卻讓我越來越疑惑——她竟然跑向了她母親每天買菜的那個菜市場。
好奇心驅使我，并沒有馬上從後叫住她，而是這樣一直默默跟着她跑了幾公裏遠。
一路，我看着她如同以前看着她的母親，整個市場轉了個圈，再開始挑選、砍價、從褲子口袋翻出摺叭叭的零錢...直到手裏拎滿了，才滿意的從菜市場裏出來。
回到家後，小藝開始洗菜做飯，也不停的看着時間，仿佛她母親每次等她回來一樣，看到這，我全明白她要幹什麽了。
她要做好飯菜，等外出冷靜的母親歸來，再和往常一樣靜下心聊天，和好如初。
“檸檬，你說我媽媽會原諒我麽？”
“我不知道...”
“...我仔細想了想，如果我就這麽走了，以後一定會後悔，她用一輩子大好青春來養育我，我不能這麽做...”
“.......”
“唉，也許就天注定我不該畫畫吧，反正藝術界也不缺我一個，不畫就不畫了，我也不會再省吃儉用去攢那些消費高昂的畫具....撕了也好..........”
“...小藝...”
“好啦好啦，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想明白了...窮人家的孩子...是不需要夢想的。”她沖我微微一笑，充斥着苦澀。
這...這是怎麽了...故事發展到現在，我完全，掌握不了接下來的劇情，我甚至想把信交給她一了百了，但我怕我草率的決定，會對她們本來的人生造成重大偏差，我還不是很清楚我出現的事情會怎樣影響收信人的一生...也許我之前都明白，可我不記得那些之前...于是不敢貿然行動，弄得這麽畏首畏尾...
真後悔沒有咨詢詳細些...
“...怎麽還不回來......”
坐立不安的小藝喃喃細語，我擡眼看時間，赫然顯示着9點半多了。
“檸檬...我媽媽她...”
我輕輕聳肩，表示無解。
小藝的母親并沒有和預想一樣在8點40分回來，甚至到了9點半，也毫無音訊，熱乎的飯菜已經晾涼，小藝始終沒有吃，固執的等待，從開始緊張不安，到安分坐在桌前，我能看出她努力壓抑害怕的心。
看着牆上的挂表，時間一分一秒的走，小藝坐在餐桌前雙手交握，眼睛緊盯着時間，屋裏安靜的只剩年老時鐘的滴答聲，她沒有再開口，而我更不知如何說起。
“再等...半小時，她一定會回來...”小藝緊了緊雙手，動了動僵硬的身體。
現在已經11：30整，空氣中彌漫着凝滞的錯覺，我想，就這樣陪她坐着也好，從她堅定的語氣裏，我已聽不出任何堅定。
12：00，我看向小藝，她沒有動，仿佛在她眼裏，時間還未到，她依舊是抱着信仰，堅強站着的勇士。
12:10，她動了動僵硬的身軀，卻沒有改變姿勢的趨勢。
12:20，她開始望着鐘表發呆，眼神無光，也忘記了眨...
12:30，她固執的皺眉，卻扔不罷休...
..........
12:50，她低下了頭，過肩的頭發自然墜下，遮住了表情，緊握的雙手也松開，無力的垂下，整個人癱坐在椅子裏...
我不知道她是否在哭。
她的身影，讓我想起耗盡一切戰力後，終隕落的戰士，生命之光微弱的仿佛不存在，拖着一身疲憊又乏力的身軀，還在戰壕裏死死堅守，最後的陣地...
1:13，她嚯得一下起身，打破這一片死寂，她回頭看向我，眼睛很空洞，臉上并沒有想象的淚痕。
“你還沒走...”
“...嗯......”
“你走吧，我要睡覺了。”
“.......”
“她...我媽媽...可能天黑了迷路了，明天再等吧。”她沖我牽強的微微一笑，苦澀的我鼻子都微微酸了...
“睡吧小藝，明天我陪你繼續等。”
她低頭看看精心準備卻一口沒動的飯菜，又看看菜旁邊兩人合影的照片...
“...等待的滋味...如此難以下咽.....每次...她都是這樣在等待我的麽......”
我過去攬住她過分消瘦的肩膀，“好了，我們去睡覺，今天我不走，陪你。”
我感覺到，她在我懷裏，默默的流下眼淚，沒有一絲抽搐與哽咽，只有那仿佛關不住，決堤的...淚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