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死離別
第二天，我早早起來，在醫院外面溜達，感受人間特有的生命活力，也随手拿過路邊的早餐，但過于清淡的口味并不和我胃口。
我不願去回憶那個夢境，雖然只剩些記憶碎片，但我揮之不去的是夢裏那份心情——
那份無論如何，都想到達他身邊的心情.....
可是我不知道這個“他”是誰...
這次我并沒有蹲守在影的病房外，而是走到了影窗外的不遠處，打扮成一位病人的樣子，坐在那裏曬太陽。
那裏視野非常好，我可以清晰的透過窗子看到影屋裏的一切，甚至聲音都可以聽得很清。
慕容嬌望向窗外，與我視線相對，我沖她微微一笑，她愣了一下便沖我點點頭，繼續投入和影的聊天。
“姐姐這次去的日本，那裏有一種叫櫻花的植物，會在這個季節開放，它們不是一朵一朵的，而是一樹一樹的~特別壯觀吶~~”說着，慕容嬌拿出包裏的一個小盒子，将它打開放在影的頭邊，影嗅了嗅，“好香的味兒哦~這就是櫻花嘛？姐姐！”
“是呀是呀，我偷着采了幾朵回來的~~可惜不能連着枝丫一起，不然說不定可以在這裏種呢！”
“沒關系的姐姐，說不定它離開了自己生長的土地，也不會活的開心...”
“這個櫻花啊，其實一大片一大片會更好看，就好像粉紅色的花海，粉紅色是那種很溫暖美麗的顏色，它就好像蛋糕，會讓你的心情變得很甜，一大片一大片一望無際的超大蛋糕呀~~光是香味，就讓人沉醉啦~~相伴其間由石頭鋪成的小路蜿蜒曲折，不是咱們這裏這種碎石子，是比那要大一些，要圓滑一些，摸起來不會咯手的石頭鋪成的，形狀有點像雞蛋，哈哈~~”
“哇...真美呀...”
“還有那裏的建築，都和這裏的不一樣哦~~之前跟你說過我們中國的建築，這回我一看那個叫日本的國家，果然各具特色呢~~可惜我只能在機場附近，不能走太遠，等影身體好啦，我們一起去那裏深入看看好不好？”
“好呀好呀，姐姐你說去哪都好~~嘿嘿~~”
“如果...我是說...如果影你的眼睛好了，你最想看到什麽？”
“我...我想看藍天白雲，想看花草樹木，想看身邊每一個人，想看姐姐...想看什麽是藍，是不是你跟我說的那種清新又舒服的顏色...還有姐姐剛剛說的櫻花...哈哈~什麽都想看啦~~哪有個最呀~~我是不是太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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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影興奮的小臉，嬌又紅了眼眶，但張了張嘴，幾度哽咽，但她沒有。她不能發出任何消極的聲音...她很清楚，自己就是影精神的全部。
唉......看到這裏，我鼻子也有些酸，比起他們，那些為了各種各樣微不足道的理由，而覺得不幸的人們，真是太幸福了......
“話說姐姐，你是不是該找個男朋友啦，你也老大不小了啊。”
“啊，胡說什麽呢~~你怎麽突然提起這個啦？”
“哪有突然嘛，這的護士姐姐們都說你老漂亮了，迷倒了好多醫生呢~~”說着，影露出一副壞笑的表情。
“哪有嘛~~~我我我，我怎麽都不知道呀~~你別聽他們瞎說啦~~來來來，快吃飯~~”
“哈哈，你一心虛就會扯話題~~是不是有心上人啦？”
“沒有啦沒有！！不許胡說，小心我打你哦~~”嬌紅着臉，揚了揚小拳頭，捏上了影的臉頰。
“哈哈哈，好啦，我認輸~~~”
“...不過...你希望姐姐找一個男朋友麽？”
“希望啊！！”
“可是如果找了男朋友，可能我就不能每次休息都來陪你了...”
“沒關系啦，這有護士姐姐們陪我，姐姐你也需要自己的生活吧...我這樣一個殘疾的存在......不想一直束縛着姐姐...”
哐啷一聲，慕容嬌猛地站起身，沖力帶倒了身邊的椅子，“慕容影！你胡說什麽呢！！”
“本來就是啊！！姐姐你也不小了啊！別以為你不跟我說的，我就不知道！！你別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了！！姐姐！！你應該去追尋自己的幸福啊！！我...這麽多年了...我肯定治不好了...姐姐你就.....”
“啪”的一聲，慕容嬌狠狠地扇在了影的臉上，止住了他将要說的話，也一瞬間淚流滿面。
“不是約好不提這個的麽...剛剛還好好的不是麽...”慕容嬌忍不住，開始捂着臉抽泣，這可急壞了床上的影，他本來被打的懵了，但是聽到姐姐的哭聲，馬上慌了張開雙臂在空中胡亂的摸着，越摸不到姐姐，他越着急，行動不便的他急的大喊，“姐姐！！！姐姐！！我錯了！！你別哭！！你在哪！！你別哭！！！”
“哇嗚嗚嗚~~~”慕容嬌擡起頭，看着影急得滿頭大汗的樣子，那嬌小虛弱的身體與緊閉的雙眼，空中揮舞的雙臂卻什麽也捉不到...就好像那希望，怎樣用力抓，也始終沒有捉到...她終于忍不住，大哭出聲，抱住了焦急的慕容影。
“姐姐我錯了！！我不該這麽說！！我從沒放棄希望！！真的！！真的！！！”
慌亂的少年，連着說了兩次‘真的’來表達自己急切的心情，懷中的少女卻好似越安慰越難過，哭的更洶湧，他終于忍不住，也哭了起來...
我在窗外，看着相擁而泣的苦命姐弟，不由得深深嘆氣，也真的感受到，少年願意支付那麽重大的代價，去換取姐姐幸福的決心...
不知過了多久，影疼的抽搐起來，慕容嬌才恢複平常的樣子，馬上讓他躺好，用手去揉捏影抽搐的肌肉，這樣一番折騰後，影露出慘白的笑容，“姐姐...我不會放棄的...真的...我會好起來...陪你去看所有的風景.....一定可以好起來...”
嬌抹了抹再次洶湧出來的眼淚，壓住嗓子，裝作平靜的說，“這才是我的好弟弟...”
此時，距離影生命終結，還有兩天。
相聚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晚上的時候，慕容嬌不得不離開，她還需要工作來支撐這個醫院的家。
“老弟~~這次姐姐失控是我不對！作為賠償，下次回來我會再給你帶一份禮物的哦~~”
“哼哼，害我哭那麽慘，你一份禮物就想搞定嗎？”影裝作生氣的樣子撇過頭。
“好啦好啦~我最親愛的好弟弟~~姐姐下次回來，教你吹口琴的整個音階！這樣好了吧~~”雖然影看不見，但嬌還是做出了雙手合十狀。
“說話算話！！”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嬌握住影的手，比了個大拇指。
“切，最後你又會說，你不是君子，是女子麽~~~”影幽幽的吐槽，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嘿嘿嘿~~不會不會~~姐姐這次認錯啦~~”
說着起身開始收拾行李，不多的幾件物品很快整理好，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向影，“所以這次姐姐絕對不會食言！！你也要好好吃飯，乖乖聽醫生話哦~~”
“那必須的，我一直都很乖好不好~~”影沖她比劃出“耶”的手勢。
“恩恩，4天很快就會過去的，等我回來，再給你講新的旅程哦~”
“快去吧快去吧，婆婆媽媽的，小心遲到扣你錢，哈哈哈~~”
“好啦好啦。我走啦~~影，我們會好的！”嬌換上嚴肅的表情，沖病床上的少年許諾。
“嗯，我會好起來的，一定！”少年亦換上嚴肅的神情，回應這個諾言。
嬌輕輕關上門，在影的病房外駐足，只見她再次伸出胳膊，堅定的為自己打氣加油，“慕容嬌，加油！！會好起來的，什麽都會好起來的！！影的病！一定可以治好！一定！！”
說完，就和她來一樣，快速沖出醫院。
而我，當然一路尾随。
慕容嬌每上四天班，才可以休息兩天，她離開病房的當天，影還有兩天時間。所以，按照命運的正常發展，下一次慕容嬌回來，面對的，将會是影已經死去的消息。
所以這位堅強的姐姐會瞬間崩潰麽...相依為命的親人沒有了...堅定地信念沒有了...努力的方向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了.......
我跟着她來到航空公司，公司很大，很氣派，慕容嬌的微笑就好像一張通行證，她充滿活力的沖每一個人打招呼，甚至來不及修整妝容，放下行李就跑到一個屋裏去報到了。
我聽到她的任務，負責明天泰國普吉島的路線，早上5點會出發，她有将近10個小時可以休息準備。
這裏的環境比起醫院，真的好了很多，我在附近找到一家裝修良好的酒店住下。
連着睡了幾天醫院的病床，身子都變得不舒服了，我在豪華的客房裏，沖了個熱水澡，便昏昏沉沉的睡去，為了防止自己睡過，我特地上了4點鐘的鬧鐘。
我的計劃，很簡單，跟着慕容嬌，在兩天後，慕容影死去的第一時間，将信交給她。雖然這樣做，會導致她連自己弟弟的屍體都無法安頓，但...我知道這是那個笑起來很好看的少年，想要的結局。
上帝已經抛棄他們一次了.......
早早的，我就登上了慕容嬌負責的航班，因為不是旺季，飛機上乘客并不多，我選擇了人最少的一個區域坐下，遠遠的看着工作中的慕容嬌。
蔚藍的天，遼闊的海，細致的沙，美得好似仙境，遠處幾對情侶在拍婚紗照，這個季節，還不能下海去游泳，但漫步海邊還是十分浪漫的事。
我看着大海，吹着有些潮濕的海風，吶，慕容影，這是不是你想看的景色...慕容嬌在自由活動的時候，拿着相機到處拍，她甚至拿出一個小罐子，裝起了細沙和海水，活蹦亂跳的她，滿腦子想的，是如何回去與影分享這些美景，如何對一個從沒見過藍天白雲的盲眼少年，描述眼前所見到的一切......
真的很美......
此時此刻，遠在世界另一處的慕容影，安靜的停止了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