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閨秀3
趙書曼不明所以,下意識地去看兒子,一看到陳衍拿筷子的手頓住了,立刻想到是他中間又幹了什麽好事。
為了保住兒子的臉面,趙書曼決定背下這個黑鍋,試探地問,“姨母準備的衣服哪裏不合适嗎?”
沈明漪低頭道:“不是姨母準備的不好,是明漪實在沒穿過那些衣服,袖子短,裙邊還開着衩……”
“啪”的一聲,趙書曼怒氣沖沖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吓得沈明漪拍胸口,趙書曼連忙心肝寶貝地安撫,“明漪,吓着你了。”
趙書曼邊替沈明漪輕拍着肩,邊生氣地說道:“這件事是姨母不對,偏把這麽重要的事交給一個不懂事的人去做,做事情沒規沒矩,一點分寸都沒有,等你姨父回來,非讓他好好收拾那人一頓。”
“不懂事的人”若無其事地繼續開始夾菜,心裏不禁懷疑這個表妹是在告黑狀,看她無辜的樣子好像根本不知道這衣服是他準備的。
所以,難道這就是天生的不對盤?
命裏克我。
“陳衍,你明天帶表妹去城東的蘇記去裁幾件衣服,”趙書曼懶得拿正眼去看這個不聽話的兒子,只是嚴肅地吩咐,對着沈明漪又是耐心的笑臉,“蘇記,是我們環城裁衣服的老字號了,不上門做,專門要客人去訂做,麻煩是麻煩了點,但是做的還是不錯的,順便也在城東逛逛。”
沈明漪乖巧地點點頭,“都聽姨母的。”說完,順便給陳衍再上個眼藥,“表哥如果忙的話,管家帶我去也好。”
趙書曼聽了就橫起眉毛,瞪着陳衍道:“你有什麽事可忙的嗎?”
陳衍放下筷子,誇張地搖搖手,“豈敢豈敢,陪表妹裁衣,天大的事也得放一邊了,表妹可千萬千萬要給我個機會。”把“千萬千萬”說得極誇張,拉長了音,做足了要讨好的樣子。
虛僞做作。
沈明漪抿嘴笑了笑,不作答,表示默許。
吃了飯,本來依趙書曼的意思是讓兩個孩子去花園散散步,培養培養感情,現在她另有打算了,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這個臭小子,否則不知道得把明漪欺負成什麽樣。
“你說,你買得什麽亂七八糟的衣服?”趙書曼怒氣沖沖地踱步,對這個兒子她是一點辦法也沒,在這件婚事上,老是陰奉陽違的。
陳衍無辜地搖搖頭,那張俊俏的臉上顯出少年的秀美,十足的真誠,“我買的都是環城一等一的時髦服飾,哪裏是亂七八糟了?”
趙書曼狐疑地看着兒子無辜翹起的嘴角,試圖從那張純良的臉龐上找出撒謊的痕跡,良久,終于嘆了口氣,“明漪從小在你伯伯那讀的都是孔孟,受的都是傳統教育,這些個時髦衣服,她哪能穿得了。”說完白了陳衍一眼,“看你平常對女孩子個個心思摸了個透,怎麽對自個的表妹如此糊塗。”
如果只是表妹,自然是樣樣都安排的妥妥帖帖,可惜這個表妹,是沖着他妻子的身份來的,這可怪不得他“糊塗”了。
又賣了幾句好,好險在母親手底下過關了,看來裝無辜确實有用,哈,看來跟小表妹學的這招還挺管用。
陳園的小花園真美,即使是在還陰雨綿綿的三月,冬天的氣息還沒過去,花園中已經精心移植了不少花卉。
沈明漪坐在一個精巧的秋千上,輕輕搖晃想着心事,身後傳來些微的腳步聲,側頭一看,是那個丫頭——雨松。
身為陳園的丫頭,都是統一穿着簡單大方的服飾,很難有女孩子能穿得出衆,這個丫頭精巧地編了兩個麻花辮,盤在耳側,頭上還戴了簡單的靛藍色頭飾,再加上她身量發育的不錯,在一衆相同穿着的丫頭中可以說是脫穎而出,怪不得自視甚高,心也大了起來。
雨松被沈明漪定定看她的眼神吓住了,那琉璃似的眼珠仿佛已經看穿了她心裏所想的一切,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顫兒,強笑着道:“沈小姐,天氣涼,少爺來讓我給您送件鬥篷。”說完,把手上銀色的鬥篷展開。
明漪回過頭來笑了一下,不在意地說:“你替我披上吧。”
雨松咬着唇猶豫了一會兒,怯怯地說:“是。”動作輕柔又麻利地替她披上了鬥篷,披完以後馬上退下了。
匆匆走到走廊的拐角處,雨松才把吊着的一口氣放了下來,這表小姐,長得像畫上的公主似的,怎麽氣勢那麽吓人,本來想好好說幾句讨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雨松跺跺腳,懊惱地走了。
明漪摸了摸肩上的鬥篷,嘲弄地笑了,還是那麽自作聰明。
前世,這個名叫雨松的丫頭認定了沈明漪能當上陳園未來的女主人,費盡心思地讨好她,在她面前不知替陳衍做了多少陳衍沒吩咐的事,說了多少陳衍沒想說的話,可以說原主淪陷在陳衍溫柔鄉的路上,這個丫頭的推波助瀾也功不可沒。
更可惡的是,在她被陳衍無情抛棄時,原本或許她會黯然神傷地回到山城,繼續做她的大家閨秀,而這個丫頭,卻不甘心白白讨好了她這麽久,串通自己在府中做廚娘的幹娘,到處閑言碎語,逼得她不得不留下,讓她痛苦抑郁。
一個丫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丫頭,竟是原主走向死亡的開端。
瓷器,固然名貴,卻只要一只小小的老鼠就能把它磕碰得遍體鱗傷。
今世,她才是沈明漪,她不會做一件名貴易碎的瓷器,而要用自己的心,用別人的情,做一件無往而不利的兵器。
陳衍正翹着腿想着明天怎麽對付這個不讨喜的表妹,房間外響起了敲門聲,大半夜的,誰啊,難道是母親又派人來吩咐他什麽,真是麻煩,他不耐地揚聲道:“進來!門沒鎖。”
外面的敲門聲停了,門外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才緩緩打開門,這個十八歲的少年只穿着單薄的襯衣,正側靠在窗邊的沙發旁,露出漂亮的臉部線條,長長的雙腿交叉着,不同于白天的溫柔多情,夜晚獨處的他顯得肆意潇灑。
“表哥……”
又出神想着怎麽整沈明漪的陳衍出乎意料地聽到“受害者”的聲音,本能地彈了起來,吃驚地向門口望去。
沈明漪看到驚訝的陳衍,忍不住撲哧笑了一聲,這是她今天對陳衍露出的第一個真心的笑容,臉上淺淺的酒窩盛滿了俏皮的笑意,“表哥吓着了嗎?”
這下臉紅的該換成陳衍了,他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完全沒想到她會再晚上出現在他的房間,平日裏的花花公子的手段全忘了,只能憑着本能有些無禮地說:“你來幹什麽?”不是大家閨秀嗎?怎麽晚上一個人來男人的房間!還笑得那麽甜……
面對陳衍的突然無禮,沈明漪依然笑着,甚至笑得更甜蜜了,揚了揚手上的鬥篷,“我來還這個。”
陳衍這才注意到她手上有件銀色的鬥篷,這不是他的嗎?怎麽會在她手上?陳衍才剛剛從見到她的驚訝中緩過神來,現在又陷入了迷茫。
那甜蜜的笑意有些淡了,沈明漪似乎意識到了什麽,疑惑道:“這不是表哥讓丫頭送來小花園的嗎?”
陳衍整晚都有些摸不着頭腦,不知是不是因為被對方甜蜜的笑容蠱惑了,他呆呆地接了一句,“哪個丫頭?”
沈明漪伸手在耳畔比劃了一下,“一個辮子盤在耳側的丫頭,”微微側了側頭,似乎在回憶些什麽,“長得還挺好看的。”
好看個屁!陳衍剛剛在想或許是母親用自己的名義送了件披風,沒成想是自己房裏的丫頭,那就不會是母親了,怕不是自作主張,看來他平常對那些個丫頭傭人太寬和了,竟然敢做他的主了,陳衍咬牙切齒道:“我知道是誰了。”
“那……”沈明漪遲疑道:“這披風,不是表哥送的嗎?”
陳衍不知該回答是或者不是,他想讓她知難而退,可不想做得太明顯難看。
只是沈明漪也不是個蠢人,前後一想,大概也就明白了,臉上完全沒了笑意,只是淡然地勾起嘴角,“還是多謝表哥了。”說完,放下鬥篷,微微欠了欠身,離開了。
又是那樣的表情,勾着嘴角,皮笑肉不笑,拒人于千裏之外,明明可以笑得那麽甜美……陳衍突然想到,這門婚事,或許,她也不是那麽喜歡吧?
不過眼下,先要敲打敲打房裏那幾個不安分的丫頭。
第二天,陳園上下的丫頭傭人都知道,少爺原來房裏一個伺候了三年的丫頭因為犯了錯,被趕到了廚房做幫廚,這個消息可急壞了阿良,他着急道:“少爺一向寬厚,怎麽會對雨松這樣無情!”
本來說得正高興的雨翠氣鼓鼓地踩了阿良一腳,“少爺做事,也是你能議論的!當然是雨松犯了大錯,才讓一向寬厚的少爺都發了脾氣!”
“不會的,雨松做事那麽周全,怎麽會犯了大錯?”
“行了行了,犯錯的是我行了吧,我這就去廚房替你把你的雨松換回來!”雨翠哭着跑開了。
留下一頭霧水的阿良在門房着急地抓腦袋。
這個消息,沈明漪也知道了,被趕到廚房了嗎?有什麽,她還有幹娘可以照應她,這才剛剛是一個開始,她想做夢,就讓她做到美夢成真好了,自己可是很“善解人意”的。
今日是昨晚計劃好的,陳衍陪着沈明漪去城東的蘇記裁衣裳,陳衍越發覺得自己自作自受了,若是一開始就好好采辦衣服,也不用今天還要做陪客。
趙書曼一早就被太太們拉去打麻将了,這是太太間的交際,雷打不動,只能一再地連吩咐帶威脅地警告兒子要好好對表妹,別再整什麽幺蛾子,若是今天表妹滿意了,他故意買旗袍時裝的事就一筆勾銷,否則就要在他父親面前狠狠地告他一狀。
都拿告黑狀來威脅了,陳衍哪裏敢不從,早早地在樓下等着沈明漪來用早飯。
只有兩個人的餐桌顯得很安靜,在這種安靜中,陳衍竟然覺得很舒服,主要是沈明漪,她的态度從容自若,仿佛她過去的十六年每天一醒來就在陳園用飯,偶爾兩人眼神交彙,她也平淡得很。
怎麽像多年的夫妻似的?陳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急急地吃完下桌了,也顧不上沈明漪還在不緊不慢地用餐了,從見到這個表妹起,他的風度就好像是喂狗了一樣,不知不覺做了許多他平常壓根不會做的失禮的事。
索性先到門口等着了,陳衍靠在門口耐心地等着,下定決心今天要重拾自己的紳士風度,或許也可以直接跟這個表妹談談這件婚事?
正在他胡思亂想時,門房的阿良忍不住叫道:“少爺,阿良想問您件事。”
陳衍打量了阿良一眼,懶懶地說道:“問吧。”他可不至于在下人面前都失了風度。
阿良鼓足勇氣道:“請問雨松是犯了什麽大錯,要被趕到廚房?”
陳衍一聽就忍不住要發火,又想到所剩不多的風度,矛盾之下,一張俊臉憋得通紅。
幸好,這時沈明漪來了,她輕淡的聲音緩解了門房一觸即發的沖突,“表哥,咱們走吧。”
陳衍壓着怒氣,沉聲道:“走。”說完,又懊惱自己又忘了風度,補救般地說了句,“女士優先,表妹先請。”
沈明漪點點頭,沖呆愣在一旁的阿良也點點頭,全作招呼。
阿良昨天出去辦事了,沒在陳園,今天一回來就知道兩個消息,一是雨松被趕到廚房,另一個就是園子裏來了位金貴的表小姐。
這個表小姐,長得真像上回少爺買回來的古畫上的人兒……
陳衍看着阿良直愣愣盯着沈明漪的眼神,還是沒憋住火氣,“發什麽愣,還不快讓開。”阿良慌忙閃開,沈明漪走在前面,陳衍走在後面,經過阿良身旁時,警告地說道:“我對男人可沒像對女人那麽客氣,雨松是被趕到廚房,你若是犯錯,我就把你趕出陳園。”
阿良傻眼了,他,他沒犯什麽錯呀。
車上陳衍煩躁得要命,渾身都不舒服,這個表妹,昨天沒覺得,今天倆人坐在一起,她身上……怎麽那麽香……
那一股如雨後霧氣般清淺的香味萦繞在他身側,原本是該讓人感到平靜舒服的味道,他卻忍不住皺了眉。
看到他皺眉的樣子,沈明漪關心地問道:“怎麽了表哥,是哪裏不舒服嗎?”
“沒有,”陳衍硬邦邦道,“有點暈車。”說完,不耐煩地沖司機說:“老許,你能不能開穩點!”
老許:少爺,我開得很穩啊……
受了一早上氣的陳少爺終于在看到沈記門口的大頭兵時徹底爆發了,“你們堵在這兒在幹什麽!現在是民主社會!商鋪還有不給人進的,我看你們是仗着有兩杆子破槍無法無天了!”
門口的兩個兵面對怒氣勃發的青年人,面不改色地站着,兩手牢牢地擋住門口,就是不讓進。
沈明漪在車裏看着外面跟大頭兵吵吵嚷嚷的陳衍,突然靈光一現,在環城帶兵封店的,莫非是……
這時,門開了,一個身着鵝黃色洋裝的少女跳了出來,圓圓的臉蛋上一雙圓圓的杏眼,可愛極了,那身洋裝和穿着的高跟鞋又顯得她十分時髦,像是巴黎街頭的嬌小姐,這位嬌小姐指着門口的兩個兵,命令道:“你們快把槍放下,這是民主社會,哪還有不讓人進鋪子的!”
說的話,倒是跟陳衍相似極了。
沈明漪在車裏不禁失笑,這倆人,難道真是天注定的一對不成?
“胡鬧。”嬌小姐身後又跟出一位穿着軍裝的偉岸青年,他一出現,那兩個兵立馬立正敬了個禮。陳衍的個子已經很高,而這人,看上去比陳衍還高一些,健美的身材,冷峻的面容,眼神極冷地看着一旁吵鬧陳衍,居高臨下的樣子仿佛在看一個調皮搗蛋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排雷:男主夏仰宗,是夏蘊芝的父親,年方三十,前世夏蘊芝的隐形靠山,實際跟夏蘊芝關系一般,女主為了報複,後續跟他在一起,男主對他人絕情對女主癡漢人設身世還有點虐,接受不了的可以跳過從第二個故事開始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