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次日,倪裳以為入宮之前,倪老太太一定會多番交代。
誰知,她老人家非但免了讓她過去請安,還指派了趙嬷嬷給她送了藥膏。
趙嬷嬷臨走之前道:“二姑娘,您也別怨老祖宗狠心,昨個兒老祖宗沒給您說情,也是做給大公子看的,以免他大公子他又……”
趙嬷嬷欲言又止。
倪裳莞爾道謝,“多謝嬷嬷,還要勞煩嬷嬷轉告祖母,她老人家的用意,我都明白。”
祖母的确待她好,可真若出了事,祖母也會權衡利弊,比方說昨日之事,祖母當然會選擇大哥與侯府的聲譽,即便祖母再怎麽疼她,該棄的時候也一定會棄了。
晨曦從頭頂的枝頭落下,灑了滿地斑駁。
倪裳沒有顧影自憐,反而更加清楚了她的身份和位置。她仰面迎着朝陽,賣力擠出兩只小梨渦。
倪裳,你只有你自己,你能懦弱給誰看?
所以,你不能再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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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寶堂,趙嬷嬷回去複命時,瞧見倪琰還在堂屋跪着,不由得連連嘆氣。
二姑娘無論是相貌、德行、才情,真真是萬衆挑一的好姑娘,只可惜,她與大公子這輩子只能是兄妹。
趙嬷嬷饒過堂屋,去後堂見了倪老太太,“老祖宗,兩位姑娘已經啓程入宮了,老奴瞧着二姑娘雖然傷了身子,可還能撐着,不會耽擱了宮裏那邊。倒是大公子,眼下還跪着呢。”
倪老太太睜開眼來,手中正攆動的紫檀木佛珠頓住了,長嘆,“哎,大郎對二丫頭的心思,是一早就有了啊。一會讓王氏過來見我,是時候給大郎選一門親事了,讓他早日成婚,斷了不該有的心思。”
趙嬷嬷擰眉,不知在思忖什麽,又道:“老祖宗,外面都傳言,宋家遲早要退了二姑娘的婚事,那屆時……”
宋家如今如日中天,又出了一位皇後,慶王也是宋家的靠山。宋家若是要退婚,長信侯府也無法。
老太太的偏頭疼又犯了,“真到了那一步,我老婆子就是拼了自己,也得給二丫頭物色一個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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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皇宮的路上,倪芊芊掏出懷中小銅鏡照了照,額頭紅疙瘩雖是徹底消失了,但也并未變美。再反觀倪裳,雖是昨日受了家法,面容有些憔悴,可偏生這股憔悴又透着嬌柔,倒更像是經歷一夜露水的嬌花,孱弱又透着清媚,別說是男子了,即便是倪芊芊多看幾眼也是賞心悅目。
倪芊芊心頭一怔。
到底是怎麽回事?
難道昨天晚上又發生了什麽,導致倪裳又贏回了她主角光環?!
倪芊芊百思不得其解,就趁機打探,“二妹,昨天我本該替你說情,可是你也知道,母親把哥哥看的太重,絕不允許他有半點行差踏錯。”
其實,最起初,得知倪芊芊這些年流落在外過的并不好,倪裳愧疚過,也想過盡其所能補償她,可一次次認清了倪芊芊的面目之後,她內心的愧疚感反而逐漸消失了,她不喜背負太過虧欠,眼下反而落得輕松。
而此時,倪芊芊虛情假意的安撫,讓倪裳想起了昨日的屈辱,她突然勾唇一笑,絕美殊色綻放出勾人攝魄的清媚,“長姐說的是,只是大哥似乎還沒放棄,這件事倒不是我回避就行了,還得看大哥。”
倪芊芊被眼前的美人笑晃花了眼。
倪裳不屑.賣.弄.美色,可倘若她當真有意去勾引誰,尋常男子根本把持不住,美貌會成為她強大的武器。
而這種武器,是倪芊芊所不具備的。
倪芊芊,“……”
是以,倪裳總算是得到了片刻的安寧,她渾身酸痛,身上有幾處被侯夫人身邊的婆子掐過,昨晚她自己脫下衣衫查看了身子,竟有被掐破皮的地方,她現在一點不懷疑,侯夫人很想弄死她。
入宮,剛步入華晨宮,便有宮女上前道:“兩位姑娘,大殿下讓二位即刻去學堂,就要開始授課了。”
倪裳一僵。
今日早課也未免太早了,姬慎景是這麽稱職的先生麽……?
倪芊芊多留了一個心眼,她知道男主對女主瘋狂的癡迷,便是從他為貴女們授課程這段日子開始的。
一提及,男主對女主的瘋狂癡迷,倪芊芊作為一個現世人,都不由得臉紅。男主像是着了魔,日日想,夜夜想,睡覺吃飯也想着女主,從此聖僧心中再無佛祖。
姬慎景這樣急着授課,該不會就是為了見倪裳吧?!
倪芊芊立刻道:“我二妹身子不适,今日可否告假?”
掌事宮女有些為難,“大殿下說了,今晨任何人不得缺席。”
倪裳疑惑了,倪芊芊不可能是真心關切她,她那麽不想讓自己去學堂是為甚?
倪裳道:“我這就去。”
倪芊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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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小課堂,衆貴女們皆到齊了,姬慎景和小和尚坐在上首,倪裳踏入學堂之時,瞄了一眼姬慎景,見他還是一襲月色錦緞流雲紋的長袍,濃郁的眸半斂,瞧不出他眼中神色,還是那個清冷孤高的聖僧,可倪裳總覺得……他心情不佳,身上仿佛籠着一股濃濃的暴戾。
直至倪裳落座,姬慎景都沒有擡眼。
小和尚斜睨了他師叔一眼,他覺得師叔這樣下去太傷身了,昨夜在書房待了一宿,天還未亮就入宮,眼下終于盼來了倪姑娘,可師叔連眼皮都不擡一下,真真是急煞了小和尚。
“倪姑娘!”小和尚突然喊了聲。
倪裳正翻開佛經,被點到了名,本能的止住動作,擡頭望向小和尚。
而同一時間,姬慎景終于擡眼,目光不偏不倚,恰好落在倪裳身上,就好像事先非常清楚的知道她所在的位置。
聖僧的目光如炬,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但很快就瞥見了倪裳手腕裏側的一塊青紫,她保持着翻佛經的動作,袖口微敞,手腕那一小段白皙的肌膚恰好路落入聖僧眼中,他瞳孔驟然睜大,拳頭摁在了膝頭,手背青筋騰起,但……聖僧他端坐着,沒有任何動作,亦或是言辭,很快也收回了視線。
小和尚瞥的一清二楚,心裏偷着樂。
“咳咳,倪姑娘,可否将上回所講佛經誦讀一遍?”小和尚老氣橫秋。
倪裳點頭,“是,小先生。”
倪裳誦讀了起來,嗓子有些啞,她身子乏力,看着佛經的視線逐漸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眼前一黑,沒了意識。
“啊——”
貴女見倪裳突然昏厥,顯然被吓到了。
在場貴女皆是世家中的嫡女,掌事宮女不敢小觑,當即上前查看,手觸碰了倪裳的白皙光潔的額頭,她倒吸了一口涼氣,直接看向姬慎景。
而此刻,卻見姬慎景不知幾時站了起來,他筆直的立在那裏,劍眉緊蹙,太陽穴的青筋微動。
掌事宮女總覺得哪裏不對勁,但也沒有多想,“大殿下,倪姑娘她起熱了,奴婢先扶她回去歇着。”
倪芊芊密切留意着姬慎景的一切表情,這樣一個清心寡欲的男人臉上,但凡流露出一絲溫情,是叫人癡迷沉淪。
“嗯。”姬慎景僅此一言。
倪芊芊心中竊喜:看來,姬慎景對倪裳也不過如此。
可就在下一刻,姬慎景低沉磁性的嗓音,似帶着一股隐忍的愠怒,道:“今日不授課,在座幾位謄抄手上佛經十遍。”
衆貴女捯饬精致的面容出現了一刻的龜裂。
但姬慎景氣場過于強大,他單單是站在那裏,就給人無形威壓。
衆貴女喪着臉,不敢置喙。
七公主占着自己是皇帝最疼愛的女兒,當場與姬慎景對峙,“大皇兄,為何倪裳能直接離開,剩下的人卻要抄寫經書?反正我就是不抄!”
衆貴女內心雀躍,期盼着七公主能讓姬慎景收回成命。
姬慎景給了七公主當頭一棒,“不抄就出去罰站!”
他嗓音不高,但僅僅一句低喝就仿佛飽含威嚴。
七公主當場氣哭了,抄寫經書不過是累了點,罰站就是丢盡顏面的事,不管是七公主和衆貴女,紛紛選擇前者。
倪芊芊心頭咯噔了一下,她怎麽覺得,姬慎景情緒反常,是與倪裳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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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慎景處罰七公主與貴女的事,很快就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裏。
午膳時,皇帝将幾個兒子都叫了過來,親眼看見了姬慎景一臉無溫的樣子,他也吓了一跳。
到底是誰得罪了老大?!
皇帝掃了一眼衆兒子,目光最終落在了太子身上。
但太子并沒有任何犯了錯的覺悟,七公主是他的同胞妹妹,就在前不久,七公主還去了皇後跟前哭訴告狀,太子身為她嫡親的兄長,當然不能看着她被人欺負了。
于是,太子就打算跟姬慎景講講道理,“咳咳,大皇兄,七皇妹年紀還小,若有行徑失誤之處,大皇兄你作為兄長,是不是應該多多包涵?不如那十遍經書就算了吧。”
當着皇帝的面,太子自信的以為,姬慎景一定會給他幾分薄面。
姬慎景單手持盞品茗,不曾擡眼看他,“既是如此,那太子就替她抄吧。”
太子臉上笑意尚未散去,聞言後緩了緩神,才緩慢的反應過來,皇帝在場,幾位皇子也在場,太子的臉仿佛被人狠狠抽打了一頓,疼的厲害。
幾位皇子面面相觑,這世道當真沒一個好人,人稱聖僧的大皇兄不也是冷漠無情?
坐在上首的皇帝莫名欣慰:老大也是有脾氣的嘛!
作者有話要說: 七公主:寶寶心裏苦,不想抄十遍!
衆貴女:聖僧失戀了,為什麽倒黴的卻是我們?!
太子:他對孤兇?!皇兄竟然對孤兇?!他竟然兇孤?!
皇帝:朕的老大真有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