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妖殊途
人妖殊途。
白原第一次徹底感受這四個字時，還是個只到華昭大王腰高的半大孩子，成天跟着鐘靈山的那群修煉的小妖們瘋玩打鬧，根本就不知愁滋味。
那年，父神三子之一、掌管人界的人皇信央，因為愛上一個凡人姑娘，在那姑娘被魔氣牽連、轉世無望、魂飛魄散時，人皇信央滿目絕望，縱身躍下了三煞臺，自毀仙緣，以身殉情。
三煞臺，引三界煞氣而成，滾滾翻騰的黑氣之下，是弑神的戾氣，不管是神佛妖魔，無可生還。
白原根本不敢相信，那個一直喜歡逗他玩、笑的調皮的人皇信央就這麽沒了？他上次見到人皇信央時，人皇信央還拿着從人界帶來的包子，笑眯眯地哄他吃，這一次他竟然就這麽毅然決然地跳下了三煞臺，跳的時候連眉頭沒皺一下。人皇信央的死就一眨眼的功夫，連屍骨的看不到，甚至還不如一個凡人死時體面。
那個時候，白原年紀小，又怕疼又怕死，實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麽樣的感情，能讓那麽強大的人皇信央連人界、連性命都不要了？！
從此以後，白原從來不敢跟人類有太多的接觸，一旦見到是有多遠就躲多遠，人類在他的心裏是可怕的存在，他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走上了人皇信央的老路。
他還沒活過，他可不想跳三煞臺！
可是，事與願違。
白原做夢也沒有想到，一直撫養他長大的他家主上華昭大王，竟然也露出了和人皇信央同樣絕望的神情，
滿目凄零、絕望、無助……就那麽一個轉身，那麽輕飄飄的一個動作，縱身躍下了三煞臺，消失在三煞臺下的滾滾戾氣之中……
不管華昭大王養育白原的的目的是什麽，可是那畢竟是将他養育大的華昭大王，他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家主上就這麽沒了性命？
那一刻，白原想也沒想，拔光身上所有的羽毛，對着蒼天大地祈願：“百願鳥願以一身羽毛許願，換取主上性命無憂。”
他是世間唯一的一只百願鳥，羽毛具有巨大的祈願之力，可以實現任何願望，被稱作與父神一般的逆天存在。
他渾身上下，所有羽毛都□□，只為換華昭大王一個生機——這個生機，是一個絕對的生機。
所以，他知道，即使華昭大王跳了滾滾戾氣的三煞臺，華昭大王也一定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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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百願鳥存在的價值。
當時，拔光了自己所有羽毛的白原，虛弱地坐在三煞臺旁邊，側頭看着跌跌撞撞向他跑過來的神皇渭央，他臉上全是嘲諷的笑。
看着神皇渭央滿目悲怆、失魂落魄的模樣，白原只覺得好笑。
卑鄙無恥的人，終會得到報應的！
或許是上天看不過去他對神皇渭央不敬，他身體無力一歪，一個沒穩，直接從三煞臺掉了下去……
大概神皇渭央直到現在還以為，白原是随着華昭大王一起跳了三煞臺的，其實他也明明白白地告訴過一直對他死纏爛打的神皇渭央：“神皇大人，說出來您可能不相信，我當時真的是一不小心，失足掉下三煞臺的！”
他還沒活夠，他還不想死！
哦，對了，現在這個神皇渭央已經改名叫做顧子闌。
骨、子、爛！骨、子、爛！
不得不說，這名字和神皇渭央實在是相配，白原決定，以後也別跟神皇渭央客氣，就直接叫他骨子爛，哼哼哼！
我們小鳥也是有脾氣的！
啾啾啾！
當時，白原失足掉下三煞臺時，渾身上下一根羽毛也沒有，身體也一點力氣都沒有，三煞臺下的滾滾戾氣瞬間就将他包圍了。他當時非常後悔，心裏想着剛才拿全身羽毛許願救華昭大王時，他為什麽不給自己留一根呢？只要有一根羽毛用來許願，他至少能給自己留個三魂一魄的，說不定多少年後還能活過來呢？
可惜，他現在是一只光禿禿的小鳥，身上一根羽毛也沒有，什麽都沒有……
他只有閉着眼睛等死的份。
後來，等他再次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沒死時，卻聽說幾百年前，鎮壓妖界和魔界的三煞臺忽然崩塌炸裂，直接毀了神皇渭央居住九天華界，致使九天華界墜落鐘靈山，死傷了無數的妖修，使得神界徹底滅亡了。
可惜，鐘靈山上死了那麽多妖修，神皇渭央卻依舊大搖大擺地活着，見到白原醒了時，還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百願，你終于醒了。”
“我不叫百願，我叫白原，以後請叫我白原，叫我百願我是不會應答的。”白原想也沒想，不知道為什麽就蹦出了這樣的話。
神皇渭央：“……”
後來，他不再理會神皇渭央的死纏爛打，躲進了鐘靈山，直到兩千年後才敢下定決心跑到人間界看看。
只是看看，他不想和人類有過多的交集。
可是，小哥哥……
白原擡手捂着自己的心口，那裏面酸酸澀澀的，很不舒服，委屈的他想哭。
小哥哥，小哥哥，他也是人類啊！
這時，白原的手機忽然響了，熟悉的鈴聲熟悉的氣息，不知道為什麽，白原感覺自己去掏手機的那只手在抖，控制不住地發抖。
“喂……”白原小聲開口。
“白原，你怎麽了？”電話另一頭的穆染立即就聽出來白原的不對勁。
白原吸了吸鼻子，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淚，搖了搖頭。他忽然反應過來，現在是打電話，他搖頭小哥哥是看不到的，他立即對着電話說話：“小哥哥，我沒事。”
嘴上說着沒事，可是聲音還是悶悶的，根本不對勁。
穆染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直接說：“白原，你在那等我，我馬上到。”
“啊？！”白原一臉發懵地看着被挂斷的手機，擰着眉頭奇怪地說，“小哥哥為什麽要過來？他是要過來郵寄快遞嗎？他怎麽不在電話裏說呢……”
不過，一想到馬上就能見到穆染小哥哥，白原沉悶的心情立即好了。他把手機一收，從快遞箱子上站了起來，胡亂地一摸臉，把臉上的眼淚用清潔術清理幹淨，然後又挪了挪頭上的那頂棒球帽。
要見小哥哥了，當然要以他最帥的形象出現！
穆染來的很快，等他把車開到快遞網點的路邊時，遠遠地就看到白原站在路邊朝着他招手，看樣子像是早早就等在那裏了。
“小傻鳥。”穆染寵溺地說了一句，然後停下車，打開車門下車，朝着一臉笑容的白原走過去。
白原幾乎是直接竄到穆染面前的，大概是最近一直作為一只小鳥經常在穆染身上蹭來蹭去，所以白原竄上來時差一點就要直接往穆染身上蹭。
好在，他在靠近穆染的那一瞬間，意識到自己現在是人形。
他停了腳，不好意思地朝着穆染笑了笑：“小哥哥……”
“嗯。”穆染看着白原的臉，發現他似乎已經不像打電話時那樣失落了。
白原好奇，問穆染：“小哥哥，你怎麽過來了？要一起吃午飯嗎？可是，這才剛上班不久？”
穆染看着白原，把原本想問的關于顧子闌的事情咽了回去，換了個話題：“不是，我今天休息。”
他是總裁，總裁自己給自己放假，可以不用提前打請假報告的吧？穆染不清楚，不過他也不想弄清楚，他現在更關心的是那個顧子闌一大早上跑過來找白原，究竟是為了什麽？
那個除魔師顧子闌來到A市，沒有第一時間驅除市博物館裏濃重的魔氣，卻跑過來找白原？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市博物館裏的那道魔氣，究竟是和白原有什麽淵源？為什麽那道魔氣那天要襲擊白原？當時，如果不是他及時趕到，後果是什麽他都不敢想。
“小哥哥？”白原看到穆染在走神，輕輕地喊了他一聲。
穆染回過神，擡手摸了摸白原的頭，笑着問他：“剛才怎麽了，在電話裏聽你的聲音悶悶的。”
白原一驚，額的天哦，他的穆染小哥哥竟然隔着電話就能聽出他的異常？
提到剛剛的事，白原的心情瞬間就失落下去了。
人妖殊途。
穆染和他，一個是人，一個是妖，這四個字說的就是他們啊。
白原耷拉着腦袋，吸了吸鼻子，腦子一時沒轉個，直接就脫口而出：“小哥哥，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妖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