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飛揚的頭發與嘀咕
習武的孩子,大多精力旺盛,清早五六點鐘起床練功的不在少數。
君飲在嘿嘿哈哈的練功聲中醒來,察覺到自己今日要比昨日舒服許多,思考事情也比昨天要順暢了。
他坐起身,這才發現茶歷也在,那個胡茬大叔就坐在床對面的躺椅上,交疊着手,看着他。
君飲警覺起來,同時又十分震驚。
他剛剛竟然沒察覺到屋內除了自己還有其他人在。
他打量着茶歷,用一種比昨日更銳利的目光。
他思索良久,詢問:“我為什麽在這裏?”
茶歷說:“你自己來的。”
茶歷指着旁邊的老式銅鬧鐘,站起身道:“挺準時,果然是三個時辰。今天力氣恢複了一些了吧?我看你眼神也精神了,來,跟我去做飯。”
“做飯?”君飲對此項技能很是陌生。
“不記得你昨天做了什麽吧?”茶歷又騙了起來,“你夢游,偏要與我女兒睡一起,是我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你拉開。”
君飲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但茶歷說的話,他又無法抑制住本能的去相信。
兩廂博弈後,君飲折中解決,異常正經認真地說了句:“讓你困擾了,抱歉。”
茶歷不知何時已系好了圍裙,從口袋裏摸出一支煙,點燃,咬着煙道:“老派教育,現在不流行了,姑娘們都煩這一套,老氣橫秋,沒有性吸引力。”
君飲蹙眉,跟着他下樓,問:“你指什麽?”
茶歷:“跟我學做飯吧,現在流行家庭煮夫,男孩子再斂一點,女孩子再野一點,世界和諧!”
君飲接過鍋鏟,舉起來翻來覆去迎着光研究,神情猶豫。
“學吧,我女兒對這些天然一竅不通,讓她進廚房做飯等同于放火燒家。”茶歷說,“來,咱們從最簡單的煎雞蛋開始。”
君飲有樣學樣,茶歷做什麽,他看一遍,就能完美複制,不慌不張,一板一眼。
茶歷趁此機會和他聊。
“我懂點相學,就是看相猜人。”茶歷侃了起來,“你在家中排老大,有個弟弟,對不對?”
茶歷開始試探他還記得多少。
君飲垂着眼,專注鍋裏的炸蝦,半晌等出鍋了,他才回答:“不知道,我沒辦法判斷你說的是否準确,我不記得了。”
茶歷道:“嗯,你是有兄弟的,我看得很準。”
君飲愣了會兒,說:“你可能猜對了,我想起有被叫過哥哥。”
只是,他的表情變得不悅又糾結,顯然,他回憶起的那幾句陰陽怪氣的哥哥,讓他很不舒服。
輪到君飲問了。
他說:“這個家裏,沒有女主人嗎?”
茶歷笑了,他說:“有兒有女的家中,怎會沒有女主人。”
“她在哪?”
茶歷叼在嘴裏的煙頭顫抖着,語氣也文藝了許多:“在我心裏。”
“冒犯了。”君飲表達了對女主人已逝的遺憾,很快,接着繼續冒犯,問道,“你有鬼煞異能嗎?”
他的直覺,他的第六感,都隐隐約約能感應到眼前人的與衆不同,可他眼睛看到的,确實個普普通通的熱心腸單身父親。
“異能哪有那麽多?”茶歷刀工卓絕,三下五除二處理了活魚,推開君飲,站回了主廚位,說道,“咱這家裏,都是普通人,過日子的。”
君飲松懈下來,在旁邊給茶歷打下手,聽茶歷問:“你呢,你有異能嗎?”
“按照常識推斷,應該有,不然,無法到這裏來。”君飲說,“我對這個區域一點印象都沒有,身上也沒有區域通行卡,那麽,我肯定是走的非正常途徑,到這裏來的……”
茶歷說:“通行卡啊,那東西你也有,昨天洗衣服時我把它給洗了,等過幾天曬幹了還你。”
君飲一愣,直覺到茶歷可能在說謊,問:“真的?”
“在這種地方,不真也要說是真的。”茶歷壓低聲音道,“你來路不明,萬一攪進什麽麻煩裏,就會打破我和我女兒的平靜生活,所以,你要記住,你是我的遠方侄子,不想上學了,從……九區來投奔我的。”
君飲:“為何?”
茶歷說:“普普通通過日子才是生活真谛。”
君飲像是在思考這句話。
末了,他突然說道:“我想起來了,我是來找人。”
茶歷半點不慌,問他:“找什麽人?”
君飲心底最柔軟的感情泛起,這絲陌生又缱绻的感情波動,讓他想了起來。
“找重要的人,一個女人。”
茶歷問:“嗯,用什麽找?”
君飲想起來了,他的手摸向腰間,尋找着什麽,之後,他發現了寶石吊墜。
“當冥心閃爍時,我要找的人,就在眼前。”君飲說,而後,他看着手心中閃爍的吊墜,擡起頭,頗是尴尬的看着茶歷。
茶歷像是早就預料到了一樣,不緊不慢道:“你這玩意兒壞了吧,怕是對誰都會閃。”
君飲愣了會兒,把吊墜塞回了衣服裏,說道:“可能是我的鬼煞異能出了問題,導致它亂閃爍……我知道了,在我找回記憶,恢複異能前,請讓我留在這裏,我會盡快修複好,想起一切的。”
“不必急,慢慢過日子就好。”茶歷如此說道。
飯菜出鍋,茶歷撩起圍裙擦了擦手,走到樓梯口提聲高喊:“茶茶!開飯了!”
這一聲拉得長,音還沒落,前院訓練的小年輕們全都跑到了窗口,嘿嘿哈哈笑着鬧着,也喊:“茶茶,起床了,下來了,教練喊你下樓吃飯呢!”
二樓飄來很是響亮的應答:“來了,早上好啊!”
樓上拉開窗簾的滑道聲清晰可聞,窗戶推開了,樓下趴着的小年輕們一個個擡起頭龇着牙憨憨笑着。
“大姐大!”
“茶茶!”
茶歷把飯菜擺好,見君飲扭頭看窗外興奮的那群小年輕,茶歷忍不住炫耀道:“我女兒很受歡迎的,知道為什麽嗎?”
前半句是老父親的自豪,而後半句,又有幾分無奈和惆悵。
君飲好似有些在意,他轉回頭來不再關注那群憨憨,一言不發地坐在桌前等待。
樓上傳來茶茶的洗漱聲,很快,穿着黑色小吊帶和黑色工裝褲的她出現在了餐桌旁,頭發高高紮起,馬尾又直又長,在背後掃來掃去,吸引着君飲,像看飛鳥的貓一樣,視線追着左右搖擺。
“這個是他做的。”茶歷推銷着君飲的菜品。
茶茶也很給面子,不管味道如何,都豎個大拇指誇他可以。
君飲的表情似乎是在撲克臉上蒙了一層笑意妝點的薄紗,他似乎很喜歡她的誇贊。
“吃完帶他去學校。”茶歷說道。
茶茶比了個OK的手勢,拍了拍胸膛:“包在我身上,絕對讓這位大少爺開眼!”
大少爺确實開眼了。
君飲站在路邊,看見茶茶騎在銀黑色大型摩托上,牙齒将半截手套咬下,扣好。
她反手将發圈摘下,長發傾落。
君飲眼神熱了。
他着魔似的想要看更多,想要看茶茶更多的樣子。
訓練室的小年輕們湧上來,擠在門口喊着茶茶。
“大姐大,上課去嗎?”
“茶姐今天更帥了!”
“茶茶你什麽時候回來,下午還有課嗎?來訓練場pk吧!”
“對啊,想看你pk!就是一招被你打下場我也願意!”
君飲蹙起了眉,這群男人們,熱氣騰騰汗味沖天的男人們,他們就像求偶的鳥,叽叽喳喳跳來跳去,他們語氣中透露的情緒,那種期盼和開心,讓君飲十分不悅。
這是一種莫名的,說不清原因的不悅。
面對這些人的請求,茶茶輕飄飄說好呀,沒課就回來切磋。那坦蕩蕩的,什麽都沒有的語氣,就像一堵圍牆,天然的把所有的,對她獻殷勤的雄鳥,都屏蔽在了外頭。
君飲發覺這細微的坦蕩後,心情又微妙的舒爽了不少。
茶茶戴上頭盔,拍了拍後座,勾手道:“上來。”
那群熱騰騰的小青年們這才察覺到身邊這個高高瘦瘦,玉山青松似立在他們眼前的男人。
他戴着一副像是遮去半張臉的眼鏡,看不清眼睛,想來鏡片下是雙普通的眼睛,沒什麽過人之處,就和随處可見的路人一樣。
除了款式老舊無趣的金絲邊大眼鏡外,其餘的,也就剩下皮膚白這麽個印象了。
呵,一個柔柔弱弱普普通通的大眼鏡小白臉,茶姐看不上的!
所有的小年輕腦海中,都浮出了這樣的想法。
而後,對他的敵意就變成了羨慕嫉妒恨。
這麽個小白臉,竟然被女王賜了後座,真他娘的幸運!
“他誰呀茶茶?”
“大姐大,他哪來的?”
“投奔我的親戚家小孩兒,茶茶的遠方哥哥。”茶歷換了身運動服,精神抖擻出現,“我讓他跟着茶茶去學校蹭兩節課,補補文化知識,以後他就在咱們武館幫忙了。”
一說是茶茶的親戚,自己人,小年輕們徹底解除了警戒,一個個上前拍肩膀拍背,表示歡迎。
君飲臉上的表情很是複雜,變化莫測,他幾乎是為了逃開這些男孩兒熱情的手,跳上了車。
他腿長個高,雖身穿茶歷的白襯衫,卻意外的與這車很搭調,文質彬彬年輕書生,奇跡般地鎮住了炫酷街頭機車。
茶茶撂下一句:“坐穩了。”還沒等君飲點頭,車就跟飛一樣,風中狂奔。
君飲就像被高科技吓住的鄉下貓,整個人已經驚炸毛了,一動不敢動。
茶茶的頭發被風吹打着,在他眼前飄起來,帝王一般霸道又專橫的搔着他的臉。
香味兒,是……風不由分說送進來的,她的發下,脖頸,散發的香味兒,
君飲的手指動了動。
風聲喧嚣。
他卻能清晰聽到茶茶的嘀咕聲。
“奇怪,今天對門的雜貨鋪怎麽沒開……”
“要買報刊雜志……今天從學校西門進吧。”
君飲反複回放着她的嘀咕,大腦浮出一個危險的念頭:
“不想做任何事,就這樣,生活,聽她所有無意義的嘀咕,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