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劇組以前他已經抽空做了充足的準備,畢竟就自己從前那文化水平……他頂多是知道曾經有過言輕這麽一個人,其他的就不曉得了。

因此張聲不僅把劇本通讀了一遍,還查閱了歷史中的言輕的所有資料。緊接着他又花費了不少時間做了個比較,這樣準備下來,他已經知道了言輕這個人的性格及定位,以及劇本所要表達出的關于這個角色的品格和優缺點。

只稍微思索了一下,沒花費太多時間,張聲就說:“言輕是個很重情義的人。他一生都在圍着情義二字打轉,情義成就了他,但也毀了他。”

“哦?怎麽說?”吳道似乎又多了一些興趣。

張聲:“按照劇本所寫的,言輕身為戶部尚書的嫡子,前途本來無可限量,但他偏偏因為與玄瑜結識而放棄了做太子伴讀的機會,轉投到了當時并不受寵、母家也沒什麽勢力的四殿下門下……這是他命運的轉折點,也提前預示了他未來的整個人生。”

玄瑜就是後來的承宣帝的表字,而承宣帝做皇子的時候排行是老四。

張聲接着說:“因為情義他殚精竭慮地輔佐四皇子登上皇位,也是因為情義,讓他跟未來的皇後有了糾葛,成了承宣帝開始忌諱他的理由……”

青年眨着水汪汪地眼眸,神色甚至有些哀傷。他喉頭湧動,頓了一頓才說:“更加是因為情義,他以文人之軀陪同皇帝禦駕親征,幾次出奇法大敗敵國,最後……卻因為思慮過重而病死在了勝利歸師的路上……”

說到後來張聲的神情已經滿是心痛和惋惜。

其實這部劇很長,而言輕幾乎貫穿了全劇,所以中間還穿插發生了很多事,人物性格和關系也要更複雜更矛盾一些,并不是單純就像張聲所總結的這樣。

但經青年這麽一說,所有看過劇本的人都發現确實是這麽一回事兒,可見他之前是沒少做功課的。

現在的明星這麽注重作品本身、會花時間潛心研究的已經不多了,不說吳道對張聲的态度很滿意,就是無意間聽了一耳朵的編劇也對這個臉特別生嫩的演員有了好感。

盡管是這樣,吳道還是說:“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很喜歡這個人物。但你自己有沒有察覺到,你現在是站在一種旁觀者的角度上看待言輕這個人的,可在攝像機前面,”他一指不遠處真在搭設的攝影機支架,說:

“在它面前,你要記得你是言輕。”

張聲特別虛心受教地應了,“吳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鑽研怎麽去演好言輕的!”

一個人的性格和命運哪裏是短短幾句話就能概括的?張聲其實也就是把自己的一點感覺說了出來,壓根兒就沒希望旁人聽了他的觀點就全無異議地認同或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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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現在也不是真的在說戲。他會這麽說,唯一的目的就是要傳達給吳道一個信號:自己是深愛着這個角色,并且也很走心地研究過劇本的。

自打得了劉青松的賞識以後,張聲就摸清了像他們這樣追求藝術的導演的心思了——無非就是想遇到個好演員,把自己心中想要表達的都能夠拍出來而已。

既然如此,張聲自然是要投其所好了。

由于實踐經驗真的很少的緣故,他不敢拍胸脯保證說自己就真能勝任這個角色了。所以他選擇走迂回路線,至少要讓導演覺得他是值得培養的人。

吳道果然很吃他這一套,難得地拍了拍他肩膀,說:“年輕人好好幹,以後是前途無量的。”

張聲又謝過了導演,兩人唠的時間有點長,見時間差不多他就跟吳道說了聲,帶着助理回休息室做準備了。

回去的路上,就剛好與正好也去找吳道的溫偉實擦肩而過。

☆、Chapter 55

溫偉實個子挺高,穿着貼身的牛仔褲和軍綠色的棉服身材依舊顯得有些清瘦。他留着一頭爽利的短發,這一次沒戴帽子也沒戴口罩,讓張聲可以近距離地看清楚他的真容——

這個人長得不賴,就算沒怎麽特意打扮,看起來也英俊逼人。

做為正經電影學院畢業的演員,溫偉實出道幾年,現在的年齡應該不輕了,大概已經接近三十歲。

但在娛樂圈混着的也不全是吃青春飯的。像他這樣已經成名、成功轉成影視巨星,又在這個圈裏收集了足夠多人脈的人反而越老越值錢,只要不犯什麽大錯,星途只會越來越寬——這才是真正的前途無量。

兩個人臨擦肩而過的時候張聲站住了腳步,輕微一點頭叫了聲溫哥,算是打招呼了。

溫偉實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轉到他身上,低低地應了一聲。

就猶如小新人見到了令自己仰望的圈內前輩一樣,張聲自我介紹道:“您好,我是張聲,即将飾演……”

“我知道你是誰。”溫偉實打斷了他即将要說的話後似乎是覺得這樣的開口有點不妥,才又用做為前輩獨有的姿态說道:“好好拍戲。”

那樣子怎麽看都跟楚天打發姚家人那樣兒有點像。

雖然,以他的身份來說,這裏就數他咖位最大,對待剛進組的不熟悉的新人來說,态度也不能算是不好。

但張聲覺得溫偉實只要不是個傻的,就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他不清楚對方跟楚天之間具體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曉得小楚總是因為什麽原因跟他分的手,更不知道這人離開楚天身邊兒的時候到底是怎麽走的、又有幾分是心甘情願。

事實上,張聲對于這樣通通都沒什麽興趣。

就算對方是個很灑脫的人,但“新歡舊愛”撞到一起,對方會有點小情緒他也是很能理解的。

他只希望在未來幾個月與溫偉實的合作中,兩個人都能把工作也就是拍戲放在第一位,只要對方不來找他的麻煩,他自然也會客客氣氣地跟這人和平相處。

于是就跟沒感覺出溫偉實異樣的情緒一樣,張聲笑嘻嘻地唉了一聲,“那溫哥,我就先去收拾了。”

***

與現代劇的定妝照不同,古裝劇在做造型方面就要麻煩得多。早上走完了開機儀式的流程張聲就在化妝室裏足足待了三個多小時,被造型師上上下下地打理一通,臨近中午的時候才算完事。

就算這樣,與別人想比他用的時間還算是少的。這還是因為他飾演的言輕一直都是個文臣的形象,妝容基本上都是統一又固定的緣故。

像溫偉實扮演的承宣帝造型就要更多一些了,有皇子時期的、登基以後的已經後來禦駕親征的三個造型,據說今天能弄完兩個就已經不錯。

但無論如何這次沒被人刻意為難,張聲總算是在劇組受了一回公平對待、給整出了個正常點的造型,張聲心中還是非常滿意的。

等終于收拾妥當被允許走出化妝間的時候,張聲聽見了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吸氣聲。

他現在的這個發型被設計成了一半紮起來束在頭上,一半松散下來披在肩頭的造型。

青年着了一身華麗但并不鋪張的青衣,穿着雪白的靴子,手執一柄帶着山水畫的玉骨折扇,消瘦卻挺拔的身姿更襯得越發身長玉立,水汪汪的眼睛緩緩眨動着,帶着一抹文質彬彬的笑,顯得尤為溫潤如玉。

被大家看着張聲也沒有任何羞澀和怯場的感覺。他唰的一下将折扇打開,不徐不緩地在胸口前扇了幾扇,微微沖走廊上停步駐足的人笑了笑,問衆人道:“我這個造型成嗎?”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較好的外型和容顏襯托着的緣故,換上了這身衣服青年簡直可以稱是仙氣十足。衆人只覺得連聲音都變得飄渺了起來,跟個谪仙似的,就差叫人忍不住想要跪地膜拜了。

張聲很滿意大家的這個反應,雖然他也不知道是自己這幅小鮮肉的模樣特別适合古裝的緣故還是跟他前幾天兌換的提升魅力值有關,但在對古裝劇已經審美疲勞了的今天,能吸引到衆人的目光總歸是好的。

“不錯不錯,”吳道也說,“這個造型很合适,去拍定妝照吧。”

張聲應了一聲,于是就一提衣擺,風度翩翩地向着攝影棚走去。

就算是在古香古色的影視城中,因為劇組成員和個別游客也全部都是現代人的裝束,因此冷不丁出現個古裝造型的人看起來還會令人覺得違和。

但也許是青年舉手投足間都透着電視劇裏頭古代文人那樣的風骨和氣質的緣故,就好像他本來就生活在這樣的年代和背景當中一樣,張聲走過之處則完全不會有人生出這樣的感覺。

有路過的游客見了他都要悄聲議論一番,或是掏出手機來偷拍。

這時候的張聲名氣還不夠,到不了能被人一眼就認出來的程度。但看他的裝束就都知道他應該是個演員了,有人開始小聲詢問四周的人,或是幹脆大着膽子去詢問劇組的工作人員他是誰。

張聲被倆助理護在中間,也不介意有人偷拍,就保持着那樣不急不緩的步速,面上帶着抹微笑地從衆人身邊走過。

這些人能被他吸引成這樣估計還是系統的功勞,更何況裏頭有不少人都是溫偉實的粉絲,帶着牌子和禮物特地來看他們家男神的。總之畢竟不是他的粉絲,他也不好太過熱情的去給他們什麽回應。

到了攝影棚以後,有了前段時間沒日沒夜的拍攝廣告的經歷,張聲已經很會找鏡頭了。定妝照拍攝的很順利,樣片的效果都很好。

匆匆忙忙地折騰了一個早晨和上午,饑腸辘辘的張聲終于體會到了一把有助理的好處——他不用自己去排隊領盒飯了。

撿着這麽個休息的空蕩,張聲坐在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了起來。

因為下午就要開始拍戲的緣故,他沒卸妝也沒換衣裳,還是一副“言輕”

的打扮,靠坐在椅子上合着眼睛的樣子既安靜又美好,俨然像是已經脫離了四周圍的嘈雜要羽化成仙了似的,特別吸引別人的目光。

就算是後來小助理把飯打了回來,把盒飯放在與凳子同高的矮桌上青年只能抻長了身子半趴着吃飯,就算是劈開腿夾着小矮桌的姿勢看起來有點不雅觀,但美人就是美人,美人用這樣的姿勢吃飯也是一條靓麗的風景線。

張聲吃飯的時候狼吞虎咽時居多,但顧及到要打造360°無死角的完美形象,他還是力求動作優雅的進行每一口的進食。

飯吃一半的時候小助理把他電話給遞了過來。手機整響着呢,屏幕上閃現着“小楚總”三個大字兒。

張聲一面想着這備注得改改了,畢竟進了劇組以後事情太多又人多口雜,萬一不小心讓別人看見了就不大好了……一面手指一劃,将電話接了起來。

“喂。”

“在吃飯?”楚天問。

接電話之前張聲順道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揶揄道:“這都下午一點多了,早過了吃飯的點兒,楚總您是怎麽知道我這兒正吃着呢?”

楚天那頭傳來你一聲悶笑,不答反問道:“你覺得呢?”

張聲也笑了,特別好意思地說:“我覺得您是在我身邊兒安插了卧底了。”

“這個真沒有。”楚天說,“我是聽見你嚼東西的動靜了。”

張聲說:“哦。”随即夾了一筷子肉段茄子裏的肉段,有模有樣地嚼了起來。

楚天似乎又笑了一聲,問他道:“怎麽樣,還适應嗎?”

“沒什麽不适應的。”雖然就算拍攝順利的話未來也至少要有兩個月的時間都蹲在這裏,但這種程度的條件惡劣對于張聲來說真不算什麽。

唯一讓他顧慮和割舍不下的就是琳琳了。

他不是不放心葉敬飛他們照顧不好琳琳,而是一想到也許琳琳會像小珂珂想他爸那樣想自己,就要忍不住覺得心裏難受。

雖然自己臨走的時候琳琳并沒有什麽不開心的表現,還特別懂事地叫他不用擔心她。

也幸虧臨走之前楚天答應自己會多把琳琳接過去和珂珂一起玩兒,想着自己閨女有個玩伴了,張聲才好歹放心了一些。

張聲在這邊笑嘻嘻地跟楚天說着話,并不知道看向他的目光除了好奇和驚為天人般的打量以外,還有一些并不友善的成分在裏面。

溫偉實拍完定妝照出來,一擡眼就看見仙氣十足的青年笑靥如花的樣子,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楚總就是因為這麽一個人和溫哥你分的手?!我看也沒什麽特別……”他助理在旁邊氣不過地說,被溫偉實厲聲打斷了:“閉嘴!”

英俊的眉宇間洩出一絲陰郁,溫偉實說:“我說過了,這件事情不許再提。”

☆、Chapter 56

等張聲吃完了飯,那邊劇組的場務人員也已經把與拍戲無關的群衆都清理幹淨了。

拍戲第一天為了圖個吉利,一般都力求一場就過,再加上女主角顏藝多因為檔期問題要過兩天才能進組的原因,今天就更不會選擇什麽特別重要的戲份了。

吳道讓導演助理把演員和要出場的群衆演員都組織起來統一說了說戲,這戲就算是正式開拍了。

大概是上一部戲一溜煙兒拍下來也被張聲摸到了不少門道的關系,他下午和晚上拍戲的過程都非常順利。

晚上收工回到酒店的時間才過了八點,先給琳琳打了個電話,自己又去洗漱了一番,再看了看第二天要拍的戲對應的劇本,張聲早早地就上床睡覺了。

古裝劇比現代劇拍攝起來要更加辛苦的一個原因是演員每天都要早早起床打理造型。

第二天一大早,張聲是被小助理給搖醒的。

先去化妝間換好衣服化好妝,又草草地吃了點東西,拍攝的一天就開始了。

做為夾雜在男女主之間的重要人物,張聲所有的戲份絕大部分都是跟溫偉實或者顏藝多拍的對手戲。

而在顏藝多沒進組之前,他的戲份幾乎都是與溫偉實綁定在一起的。

溫偉實已經算是标準的三栖巨星了,雖然在電影方面的成就不像陸莊周那樣拿過金英影帝,但他出道的時間并沒陸影帝長,也好歹是科班出身,聽說也是個實力派演員。

無論如何,他都應該算是張聲遇見的第一個比較有實力的男演員了。

按照導演對場次的安排,他們今天拍戲的內容全都發生在玄瑜登基以前的事。

玄瑜的母親并不得寵,家族在朝中的勢力也很單薄。更糟的是在他還是皇子時期因被其他兄弟陷害而與他父皇發生了嫌隙,令本就不親厚的父子關系變得更加如履薄冰。

他們兩個今天的這場對手戲的背景是少年玄瑜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可以扳倒其他兄弟的機會,但考慮到血緣至親和那個兄弟其實并沒有給自己造成什麽傷害而在動手之前有些猶豫不決。

那個時候的玄瑜年紀尚輕,他雖然無意做什麽好人,但仍存有一種習武之人的耿直和剛性,對于這種背後使手段的做法還有些猶豫。

而上午要拍的對手戲的內容就是言輕成功勸說了玄瑜,做為他逐漸抛棄優柔寡斷、成為未來行事心狠手辣的承宣帝的一個開端。

溫偉實前期的戲裝還是皇子打扮,經常身着紫色的皇子長袍,俊郎又陽剛。

甫一看見這位穿上戲袍的男人走進拍攝場地的時候,張聲就覺得這個人不簡單。

因為對方平時給人的感覺算是一個成熟穩重的型男,但當他穿着繡着四爪金龍的皇子常服出現在攝像機鏡頭之前的時候,卻只會讓人覺得這個一個有心事有煩惱,但又自帶一股少年獨有的蓬勃朝氣的人。

去扮演一個比自己真實年齡至少要小上十幾歲的青少年還惟妙惟肖的……如果不是自己占了這具年輕的皮囊的優勢,張聲自問他自己很可能就做不到這一點。

所有人都各就各位,準備妥當以後,張聲和溫偉實分別站在書案的兩側,等導演一喊開始,溫偉實飾演的玄瑜率先開口,将他之前所得到的消息一一列出,說給言輕聽。

攝像機忠實地記錄着兩個的身姿和神态,言輕沉默着聽完四皇子的話,垂眸深思了一陣,忽而擡眸說道:“殿下可知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這我當然知道。”玄瑜的語速稍快,帶着少年人獨有的活潑和聒噪,緊接着,他扭過身去背對着言輕,将他的猶豫和心煩都完美地呈現了在了鏡頭前,又猛地轉回了身子,玄瑜痛心疾首地說:“但那個人,他是我的九弟,九弟與我無冤無仇,我怎麽能……!”

将溫偉實的一系列動作看在眼中,張聲心裏“咯噔”一下,心說壞了。

按照劇本的意思,前期的四皇子玄瑜雖然雙商不低,但由于眼界和身份的問題總有一種自卑和猶豫在裏面,完全沒有屬于一個帝王的王霸之氣。

而少年早慧的言輕,正是那個教會了他如何成為一位合格的帝王的人。

所以前期的言輕雖然只是一個文人,但比起還未成長起來的承宣帝給人的感覺應該是氣場更加強烈一些,甚至要強烈到他的一句話就足以動搖玄瑜的想法。

因為本身,他這一段地臺詞就不過三句。

但是剛才溫偉實臨時加上的那個一轉身的動作和他後來那句話的語氣,令張聲忽然就接不上話了。

按照劇本,溫偉實說完那句話以後張聲的臺詞應該是請殿下三思。

這時候的言輕不僅是少年承宣帝的智囊,更是他唯一的依靠和仰仗,他的這麽一句話就已經足夠撼動對方所有的遲疑與猶豫。

但也不知是怎麽回事,張聲覺得自己說出這句臺詞以後整個氣氛都會顯得很奇怪。

于是他順理成章的卡殼了。

不是忘了詞,而是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就算說出那句對白也不過是空洞且乏味,完全無法表現出言輕這個人的風骨和氣勢的那種猶豫讓他無論如何都吐不出臺詞了。

于是就順理成章地聽見導演在那邊喊“卡”的聲音。

第一次ng導演也沒說什麽,誰都有個沒準備好的時候。

第二場開始,溫偉實還是相同的臺詞和動作,這一回張聲有了準備,将“請殿下三思”這句臺詞說了出來,但卻仍有點底氣不足的感覺,呈現在人前的樣子就像是溫偉實已經是穿着五爪金龍黃袍加深的承宣帝,而他是現在金銮殿下進谏的臣子一般。

不用別人說哪裏不好,他自己都知道這一條肯定還是過不了。

一股莫名其妙的煩躁忽然從心底湧了上來。

拍攝場地很嘈雜,全部都是人們竊竊私語的聲音,戲服很重,頭冠很沉,張聲覺得自己有一種要被壓得透不過氣的感覺。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過這樣的經歷了,那種認為自己無法成事的沮喪,甚至還混雜着一絲慌亂,讓他的四肢開始發麻發痛……

“卡!”吳道用喇叭喊了一聲,對場上的兩名演員說:“張聲你調整一下,還有小溫,小溫表現得很好,但你也照顧下阿聲嘛,适量的給喂喂戲。”

聽見吳道這麽說,張聲才猛地發現哪裏不對。

自己會覺得這麽壓抑,應該與對方刻意營造出來的氣氛脫不開關系。

溫偉實表面上确實是保持着少年玄瑜所應該擁有的姿态。但他舉手投足之間透出的氣息和話語中暗暗藏着的幾分不容置疑使已經陷入進了那個情境當中的張聲有些不知所措——既然對方已經奠定了一個這樣的情境基礎,那麽想要呈現出言輕才是玄瑜的老師的景象,就只能比眼前的四皇子顯得要更加有氣勢和魄力。

但是已經把自己代入到了文人言輕身上的張聲,那一瞬間忽然就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僅憑着短短三句話就把聰明機靈的四皇子給說服了。

他看劇本的時候倒完全沒覺得這一部分有什麽問題,但就剛剛他跟溫偉實拍出來的那一幕,張聲覺得如果讓他做為觀衆自己來看的話,都會覺得這個言輕的氣勢不足,沒有什麽特色,表演的完全不能算得上到位。

……由此看來,溫偉實也是有幾把刷子的。

張聲的頭腦還算冷靜,瞬間就明白了對方這是在這兒等着他呢。

他看過陸莊周演戲,那人雖然性格有些多變所以處處都透着股邪性,但陸莊周在跟人搭戲的時候卻時常會給別人,尤其是一些新人喂戲,不會像溫偉實這樣表現的這麽“自我”。

當然,雖然這場戲如果是張聲和別人搭也許一次就會順利通過,但說故意刁難還有點兒嚴重了,對方最多只是把玄瑜這個角色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沒有考慮到這戲到了這裏他自己應該怎麽樣來接着演而已。

但這是張聲自己能力不足接不上的原因,并不是溫偉實的錯。

就算一些前輩會考慮到拍戲進展或者出于善意跟新人結個良緣而稍微給對方喂喂戲,但這畢竟不是義務也不是責任,溫偉實現在的做法一點毛病都沒有。

張聲心思電轉反應過來的同時溫偉實已經非常配合地跟吳道笑着說了聲好。于是第三場正式開拍。

這一次溫偉實還是重複着之前的那些動作,只是轉回身子的時候不再那麽迅猛,語氣也稍微軟了下來一些:“但那是我九弟,九弟與我無冤無仇,我怎麽能……”

張聲連忙一拱手一低頭,“請殿下三思。”

“卡!”

不能怪導演喊卡,就連張聲自己都有點不忍直視。

吳道終于開始失去耐心,連語氣都變了:“言輕語氣太死板了,他雖然算是承宣帝的啓蒙老師,但他年齡比他還小呢,這教書先生的既視感是怎麽回事!”

溫偉實這次演的也非常好,收了他睿智伶俐的一面,微微皺眉的樣子看起來很是生嫩,俨然就是個頑皮的又沒有什麽主意,一心一意只想聽老師話的孩子。

這也是少年承宣帝該有的樣子,甚至比之前那中頗具氣魄和威嚴的形象還要貼合主角的原型。

只是被他的這個活潑少年的形象一襯,張聲再怎麽表現就都有一點兒沉悶死板的味道了。

張聲舔了舔嘴唇,态度特別恭敬地向導演哪裏鞠了一躬,表示還想再來一次。

但再來一次的結果顯然也不是很好。

這種感覺張聲也形容不出來。

就好像當他穿上戲服站在這裏以後就一頭裝上了蜘蛛網似的,無論怎麽都掙紮不開,只能被織網的人給層層控制……

又好像陷入了一個奇怪的漩渦當中,這場戲他是完完全全地被溫偉實給壓制了。

☆、Chapter 57

這場戲還在不斷地ng。

雖然努力地調整狀态,但每次“”的聲音一響,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完全沉浸在溫偉實所營造的氛圍當中,被對方牽着鼻子走。他越是反抗就越是覺得壓抑,越壓抑就越煩躁,到最後就會變得錯漏百出。

也幸虧是張聲心理素質好,頂着來自導演和劇組其他成員的壓力又試了幾次,終于是過了,要不然還不知道會拖到什麽時候。

中場休息的時候他狠狠地松了口氣。

跟溫偉實演對手戲除了劇本本身主角之間的較量以外還是他們兩個身為演員的人的較量——既要打壓住對方的氣焰,又要讓在場的導演和其他人說不出來什麽,這其實是個特別需要技巧和實力的活兒。

而令張聲不爽的是,很明顯他是敗下陣來的那一個。

以後幾天的拍攝也并不順利,這種陷入漩渦之中的無力感并不單指那一場戲。

溫偉實似乎是鐵了心要突出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差距,每一次都認真的不得了,變着法兒的影響着張聲的表現。

但張聲心裏清楚地明白是怎麽回事兒,被人刻意刁難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就算知道對方這八成是因為楚天的緣故不給自己臺階下呢,張聲也不是那種會哭唧唧去跟人訴苦,或是幹脆把楚天叫過來把問題給解決了的人。

對方不給他喂戲,他就自己找感覺。

對方想跟他飙戲,他就跟他對抗到底。

雖然過程其實挺難的。

只要是跟溫偉實一起演對手戲,他就有一種跌入了棉花陣裏的感覺,無論如何都使不出力氣。

後來随着顏藝多的進組,張聲仔細觀察着男主女主演的對手戲,就不會有自己拍戲時的那種別扭和生澀的感覺。

顏藝多身為影後級別的人在演技方面自然不需多說,但男女主之間的關系在前面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特別和諧,就是初識,相遇相知的談戀愛戲碼,不像言輕和玄瑜的關系那麽複雜,也沒有那麽多激烈的碰撞。

所以一番觀察下來,張聲也很難在其中借鑒到什麽經驗。

他本是一個習慣于主導和控制一切的人,現在拍戲的時候卻忽然要由對方來主導進度,甚至是領導和支配他的反應和表現……如果不是咬牙堅持堅持,一直都在努力調整自己尋找感覺,可能還支撐不了這麽多天,言輕的這個形象早已經崩了。

随着兩個男主角對手戲的頻頻ng,劇組裏也隐隐有了一些不大好的說法。

主題內容就是,他們覺得張聲不過是個帶資進組的花瓶,其實壓根兒就不會演戲。

對于這種傳聞及說法張聲不置可否,只是在內心深處覺得更加不爽了。

他不想管旁人在背後是怎麽非議他的,也不會去在意他人對自己的看法。令張聲覺得不爽的真正原因是這種非議的來源是真的——在演戲上他真的被溫偉實壓了一頭,看起來跟個花瓶也差不多了。

雖然,他可以找到無數個為自己開脫的理由。諸如溫偉實是科班出身,光是讀這方面的書就讀了幾年,演戲經驗也異常豐富,自己這個重生回來幾個月、頂多也就拍了一部電視劇的人比不上他才是理所當然。

可原本實力就比不上別人,如果還要找理由找借口為自己開脫的話……張聲絕對不會允許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

只可惜眼下他除了積極調整自己,努力摸清對方門路、追趕着對方的步伐以外,就似乎是什麽也做不了了。

就這麽在導演越來越嚴肅的面孔和其他人暗地裏冷嘲熱諷的聲音當中掙紮着地度過了一個禮拜,這幾天對于張聲來說,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為過——

每天早上天不亮的就要趕去拍戲,到晚上要是□□點鐘就能收工就已經算是休息的相當早了,就算是這樣,累成狗了的張聲還要回去惡補關于拍戲的知識和技巧,把溫偉實以前拍過的戲找出來看,摸索與他搭戲的規律和經驗,每天的睡眠時間已經直接壓縮到了不足四個小時。

唯一雷打不動的就是每天都要抽空給他閨女打個電話過去,膩歪上幾句。不僅僅是要讓小姑娘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惦記着她,還因為光是聽見話筒裏自己閨蜜甜絲絲的聲音張聲就能從其中尋找到堅持下去的力量。

這天中間休息的時候張聲跑到洗手間先給琳琳打了個電話,又摸索着褲兜,抽了根煙出來。

因為天氣冷戲服又夠肥大的緣故,張聲底下褲子裏一般都會再套條牛仔褲。他本身也沒打戲,不用擔心活動不開,尋常會用到的東西就還揣在褲兜裏裏,沒叫助理拿着。

摸出了根煙,又摸出了個打火機,就算是齊活兒了。

明星抽煙不是什麽大事,只要別在公共場所公開吸煙就不會引起多大的關注。所以拍戲的時候洗手間裏,無論男廁還是女廁總是煙霧環繞,指不定就有哪個精神壓力大或者太過疲憊的進跑進來抽上一根兒。

夾在纖長的手指間的那根煙還沒點着,張聲揣在褲子兜裏的手機又震動起來。

掏出一看,有那麽一瞬間張聲懷疑對方是撥錯號了,但還是很快就接聽了起來。

打電話過來的正是許久都沒有聯系過的陸影帝陸莊周。

“哈喽,小朋友,在忙什麽那?”

……外表成熟穩重又彬彬有禮的影帝似乎就特別喜歡擱自己面前來不正經的這一套。所以聽了這個話,張聲就覺得對方大概沒有找錯人。

于是一本正經地回答說:“陸前輩您好,我現在在拍戲。”

“你那邊聲音不像啊?怎麽還有回音兒的?”

“……因為我在上廁所。”

“哦。”陸莊周哦了一聲:“總之你是方便聽電話喽?”

張聲說:“方便着呢,有什麽事兒您說。”

“之前你來看我演的那個戲過兩天就要首映了。怎麽樣小朋友,有沒有興趣來看看?劉導可以特意讓我邀你來的。”

張聲問:“小鳥小鳥?怎麽這麽快就上映了?”

“不快了。”陸莊周說:“本身就是小制作沒什麽後期和特效,不上映也不用顧及檔期問題,首映完了就直接拿去國外電影節評選了。”

張聲又問了時間和地點,就連忙答應了下來。

劉導和陸影帝既然還記得他,他又算是與這部劇和劇組有些交情,那就是必然得去的。

兩個人又随便聊了點別的。陸影帝擱他這還挺健談,看起來也不忙,還有空詢問一下張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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