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45)
大步流星地走過來,擡手就把他叼着的煙頭扔了出去,并抓住了他的衣領,“你怎麽回事兒?聲哥哪兒做的不好,哪兒讓你覺得對不起你了,你倒是說啊!”
葉敬飛眼眶猩紅,看着這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青年,千言無語哽在心口,也不知道要從何說起。
張聲這個人對于他來說,從來都是亦師亦友、亦兄亦父的存在。然而自打他們老大換了個皮囊以後,不知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那種感覺與他來說似乎就變了個味道了……
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他總能記得青年媚眼如絲的樣子,一閉上眼睛,滿腦袋都是張聲一颦一笑的模樣。就連睡覺做夢也全是那個模樣精致的、性格粗狂的、獨一無二的張聲……
他知道張聲的脾氣,知道自己不該活在這種臆想當中,因此每日每日都陷入深深的糾結和愧疚之中,直至有一天他發現自己連肖想都不敢的人……竟然已經跟別人是這種關系了。
如果,如果他早知道張聲也會願意跟一個人厮守一生……
如果他早點說出來……
看着盛怒之下怒目圓睜着拎着自己領子的青年,想着這到底還是一路護持着自己的聲哥,記憶裏的老流氓和現在的青年形象交錯,葉敬飛想不明白自己怎麽不早幾年喜歡上他呢?
張聲絕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權勢而對那個人動心,縱觀小楚總的手段,無非就是軟磨硬泡而已,如果先喜歡上他的是自己……
葉敬飛不敢再想了。
至于那句“喜歡”,他也只能把它深深地壓在心底裏,永遠都不會說出來。
長時間的靜默相對無言,兩個人都喘着粗氣。張聲眼眸一陣亂顫,上上下下打量着對方俊朗的容顏,忽然爆了句粗口:“操!”
“神經了你?”
拎着對方領子的手放了下來,所有表情歸于平靜,張聲想了想,還是拍拍對方的肩膀說:
“我知道你跟方榮是都把琳琳當自己閨女看了,琳琳有很多人疼着我也跟着高興,落誰的名兒上、管誰叫爸這都是不值當計較的事兒,你知道我不講究這個,只要孩子過得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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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說以前我也考慮過讓你領養琳琳,但你和小榮以後總要找老婆的,把琳琳落你倆誰的頭上都是耽誤你倆,而楚天……我們兩個就這麽回事兒了。”
葉敬飛緊咬牙根,眼眶似乎更紅了:“嗯。”
高處風大,兩個人又相對靜立了一會兒後,張聲說:“你是我兄弟,永遠都是我張聲的兄弟。”
“……嗯。”
又在對方健碩的肩膀上“梆梆”拍了兩下,張聲扭身向他來時通往陽臺的門口處走去,沒再說話。
☆、Chapter 134
下樓以後他回到車上,方榮正坐在駕駛室的位置上,楚天則抱着琳琳坐在後排。張聲直接拉開車門,邁開大長腿坐了進去,對方榮說:“開車吧。”
“啊?大飛哥呢?”
張聲說:“你大飛哥還有事,咱先走吧。”
“哎!”雖然這兩天的事小榮爺一件也沒弄明白,但他這人就是耿直又聽話,他哥讓幹嘛就幹嘛,很快就發動了車子。
在路上,小榮爺一邊開車一邊哭喪着臉抱怨:“哥你到底幹嘛去了?戲也不拍了,打電話還關機,要不是知道你是我聲哥,我都要以為你是被那人給吓跑了!”
“瞅你那沒出息的德行!”張聲有點兒無語,“我不說了是去找你天哥了嗎?!”
“說是說了,但這人海茫茫的,天哥又聯系不上……哎對了,我天哥幹嘛去了?”
一提到這個楚天的臉色就有點陰沉。剛才在禮堂上無意中放出來的威嚴氣場可不是他有意的,實在是這兩天的事太烏龍了,小楚總光是想想就渾身氣壓低。
他不過就是想要給張聲一點驚喜,在所有工作都完成後親自往g市去了一趟,除了要查一點事情以外也是要把張艾琳的戶口問題給解決了,這樣夏天過後琳琳才可以光明正大的步入小學。
沒想到就是在自己趕往機場的路上和登機時的那個空檔出了點兒差錯。
幸好除此之外,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內……
自己的二叔也好,或者是什麽別的旁人也好,一直以來都有人試圖在他身邊安插眼線或動些手腳,這一點楚天是知道的。也是因為煩不勝煩,所以有一天他交給了小李一個“雙重間諜”的任務,讓他假意被想要收買他的人給收買了,看看到底是什麽牛鬼蛇神在作祟。
果然不久之前有人用糖衣炮彈把“意志不堅”的小李給轟炸了,只不過對方聯系他的方式很隐秘,要麽就是用郵件的行事要麽就是用國外的電話號碼,且多變異常,一時間還真揪不出來是誰在搞鬼。
直到兩天以前那個人再次聯系了小李,詢問他楚天為什麽關機了。
那會兒正趕上他們剛剛登上前往g市的飛機,向來行事規範的楚天老早就把手機關了,只是小李還在看微博上的消息,沒來得及關機。他人機靈,一想到自己在微博上看見的關于張聲吸.毒濫.交被潛規則的話題,回答問題的時候就留了個心眼,含含糊糊地說楚總現在是心情不好。
哪兒想到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對方自行腦補了一番,以為楚總這是生張聲的氣了,于是就有了後面的事情。
張聲一想到這兒就想樂,唠叨着說:“得給小李升職加薪呀,這孩子值得培養。”
楚天颔首:“好。”
——可惜因為沒有及時告知楚總、其後又被聲哥誇了太多次而無辜躺槍被提前放了假小李還不知道這事兒。
楚天看着張聲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心裏有點兒七上八下的。有些事他還來不及解釋,但張聲不問,他就不知道對方是怎麽想的,也不知道該怎麽去開口。
不過一想到兩個人忙完了事情就風塵仆仆地從g市趕了回來,這會兒也早就累了,應該先回去休息時,楚天又稍稍放心了下來。
文藝彙演用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一行人回到家的時候已經臨近下午。方榮進廚房簡單地煮了幾碗面,張聲和楚天吃完後又陪了琳琳一會兒,就回房間休息了。
張聲脫了衣服側躺在床上,舒服地抻了個懶腰,跟楚天說:“睡會兒吧,反正下午也沒事。”
“嗯。”楚天應着,将自己的衣服成居家服,在張聲身邊躺了下來。
房間裏外靜悄悄的聽不見什麽動靜,楚天側躺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張聲毛茸茸的後腦勺,輕輕地将老流氓攬進了懷裏。
又是良久以後,原本應該已經睡着的張聲忽然翻過身來,問他道:“你跑到g市去除了琳琳的事,還幹嘛去了?”
雖然路程的遠近不同,但張聲在009的幫助下還是坐上了最近最快的航班,兩個人到達g市的時間間隔并不大。
甚至是前後腳地趕到了小楚總下榻的酒店,在見到對方後就跟他身邊搞定了琳琳戶口的事情,但對于楚天為什麽要還要親自過來一趟,張聲始終還想不太明白。
“因為要查一些事情。”在對方勁瘦的窄腰上摩挲了一把,楚天緩緩說道:“我很在意是誰動了你,之前也一直有派人去查,這次不過是我親自過去确認一下……”
張聲他稍稍靜默了一下,知道楚天的這個“你”是指以前的自己。
畢竟是害死過自己一次的人,他當然也特別在意這個事。只不過自打剛穿過來時起他就各種忙亂,人手也不足,這種查明真相的事也只能不斷往後推。
他倒是沒想到原來自己都沒湊出時間去理會的事情,小楚總倒是先一步給他辦完了。
琳琳的事情也是。當張聲趕到g市後發現楚天特意過來這裏是為了不洩露琳琳的身份、不經人手的親自把琳琳的戶口調到b市的時候,說不感動那是不可能的。
雖然小楚總在這事上也有私心。畢竟以張聲現在的身份和年紀來說,實在不适合在法律上領養一個像張艾琳這麽大的女兒。楚天的打算一開始就是把琳琳的戶口遷回來後落到自己的名兒上。
這也算是大手腳了,但就像前面所說的那樣,張聲壓根兒就不講究這個,同時也深深地信任着楚天。
所以老流氓不僅沒有追究,甚至還把楚天這種不問他意見就先斬後奏的行為看成是了情人間的一種撒嬌和宣示主權的小手段。
無論兩個人現在的外形外貌有什麽變化,在張聲看來自己都要比小楚總的年紀大得多。因此在很多事情上他都樂意寵愛着自己的這位“小”情人。
所以在揭露了小楚總暗戳戳的行動以後,張聲幹脆大大方方地跟楚天去了趟有關部門,把這事兒給辦下來了。
但話又說回來,每次都比自己行動還快地把難題都解決……好像自打小楚總開始跟在自己身邊轉悠時開始,這種事情就經常發生了。
張聲微微笑了下,有點兒漫不經心地問道:“那是誰動的手腳,買兇來殺我的?”
成王敗寇,勝者為王。從來只遵循最殘酷的叢林生存法則,對于當初害死過自己的人他也談不上有多恨。
——反正只要他還活着,無論多少年後再把這場子找回來、或是加倍奉還給對方就是了。
楚天深深地凝望着他,語氣不明地說:“你過去身邊有個人,叫王欣,你還記得吧?”
“嗯?”張聲這下不迷糊了,嚯地睜開眼睛:“真是她?!”
楚天微微颔首,眸子裏摻雜着許多情緒,但依舊語氣平淡地敘述着:“楊家看上了聲唯,就拉她做了內應。買兇殺你的也是那個女人,哦對了,後來她還跟了楊瑞亭,改了名字叫王雨欣,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好像還在哪裏遇到過她。”
他平靜地說着這些,原本還在老流氓腰上的手卻越扣越緊。
他在聽說王雨欣就是買兇殺自己的真兇時就已經愣住了。
他這輩子确實做了不少混事,但對待某些人卻敢說一句已經不薄。
記憶裏的王欣是個特別倔強的小姑娘。新城區改造的項目一做就是十年,王欣和她奶奶住的地方就算是最後一批還沒被推倒的危樓舊房。
王欣的奶奶不願意搬家。雖然征地後等新的小區建完會給回遷房,但她們是覺得造樓期間開發商給的補助太少。
那時候張聲早就從資本家的走狗翻身成了新一代的資本家了,但他與其他商人還不一樣、沒可一棵樹上吊死,工作重心老早就分散轉移到了其他領域。
之所以還一直兼顧着地産的生意一來是因為他在這行當裏還有不少人脈,好辦事兒;二來是他沒有那麽黑心,完全是響應政.府號召參與舊城區的改造項目,壓根兒就沒想在貧困戶的手裏再摳點錢出來,所以問心無愧。
再後來張聲已經把精力轉移到新型材料上,聲唯正是起步期,他沒那麽多精力去管這最後的一點待拆遷戶,但手底下有個小年輕人,叫小猴兒,人挺機靈的,也能管事兒,張聲挺喜歡他,就把這活兒交給他了。
但他沒想到後來還是壞事兒了。
王家老太太死活都不要搬走,最頑固的就是她們家這一戶,小猴兒就故意放話出去說那戶房子的地他們不收了,以後小區就繞着她們家那小塊平方蓋,讓她們成為名副其實的釘子戶,這輩子都休想換樓房了。
老太太不懂國家政策也不懂小區規劃建設,一聽就急了,心想這哪兒成啊?她這輩子就帶着一個孫女守着一套房子,哪兒能讓她孫女一輩子沒有樓房住?
這麽一想,急火攻心之下老太太心髒病就犯了。當時王欣在上學,就她一個人在家,據說被人發現時屍體都涼了,也不知道是幾時過世的。
等張聲聞信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穿着一身洗的發白的校服的王欣跪在矮舊的平房前的樣子。
她眼眶紅紅地瞪着自己,雪白的牙齒咬着嬌豔欲滴的嘴唇,強撐着就是不吭聲也不哭的模樣既倔強又不屈,讓張聲不禁想起很久以前那個深藏在記憶深處裏頭的張唯。
同樣是這麽大的年紀失去了自己的奶奶……稍稍這麽一聯想,張聲就有點兒心軟了。
原本王欣她奶奶的死跟張聲沒有一點兒關系,但他還是力排衆議地把王欣帶了回來,供她上學、給她吃穿。
王欣對他的态度并不熱絡,但也不像是初見時的那麽冷漠,兩個人的相處倒可以稱得上和諧。
大概是因為張聲對她多有忍讓的緣故,到後來所有人、包括葉敬飛和方榮在內都覺得這個女人可能就是聲哥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兒。
那時候的王欣大概也是有這個意向的。張聲就覺得自己年紀大了總不能真的孤獨終老,要是她在自己身邊兒能待下去、樂意待下去,也許再過幾年真把她娶過門兒也說不定。
只可惜現在終于知道了,人家壓根兒就沒那個意思。不僅沒有,反而還記恨着自己、恨到恨不得自己去死。
就算是被自己養了四五年的寵物咬上一口也難免會傷心,更何況那還是個人,還是個把自己弄死過一次的人。
張聲的心情難免有點高昂不起來了。
對上楚天的灼灼目光,他又有點摸不着頭腦:“嗯?楚總怎麽?”
“她是你以前的情人。”楚天說:“她的事情要怎麽處理你自己說了算。”
盡管小楚總盡量保持着冷靜睿智,但張聲還是敏銳地發現了不對勁兒的地方。他擡起一條腿搭在楚天的腿上,不懷好意地笑了:“小楚總這是吃醋了?”
“嗯。”楚天直言不諱。
張聲噗嗤一聲笑出來,解釋說:“說情人就有點過分了,我跟王雨欣之間清清白白的,可一點兒事情都沒有。”
“可你以前的小弟……很多人都管她叫嫂子。”
“……你怎麽什麽事兒都知道啊?”張聲瞪眼看他。
楚天哼了一聲:“還不容易去了趟你老巢,自然是要把想打聽的都打聽清楚了。”
張聲無奈,只好解釋說:“最開始我是覺得她跟張唯沒學壞的時候挺像。嗯,就連模樣都挺像的……完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就把她領回來了,真的一點別的關系都沒有。”
那大概是張唯自殺後的第二年,雖然沒跟人提起過,但張聲有時候确實是神情恍惚的,做事兒都不像以前那麽精力充沛了。
其實王雨欣究竟是個什麽樣兒的人他哪兒能真看不出來呢,不過就是不想計較罷了。
他是太想讓時光倒流了。
雖說是張唯把他逼得忍無可忍,但如果可以,他仍舊期望一切都能回到張唯還活着的時候。
但這世上又哪裏有什麽如果呢?久而久之,他就下意識地将對張唯的愧疚,映射到了這個跟她容貌相似的小姑娘身上。
宛若活在夢裏。
所以即使無意中聽到王欣對着電話說“沒有人會喜歡上張聲”、“張聲做那麽多好事,救濟那些老人和貧困兒童,還不是因為他心中有愧?!”時,他心裏也一點波動都沒有,該怎麽待她還怎麽待她。
但終究,他也不過是個自私自利的流氓而已。
他都可以放任張唯不管、任她去死,在知道王雨欣就是殺死自己的仇人後,又怎麽會再姑息她呢?
張聲又嘿嘿地笑了聲,幹脆翻了個身趴到了小楚總的身上:“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不都是天經地義的事兒?”
楚天再看他的目光就亮了許多,顯然很滿意老流氓的答案和投.懷.送.抱。
他說:“好。我明白了。”
“說起來……”張聲把下巴擱在他肩膀上,“我還沒來得及吃醋,怎麽楚總您就先吃醋了?”
“嗯?怎麽?”
“你跟姚京是怎麽回事兒啊?”
“……”
“他那樣威脅我,總不會是在為他姐姐或者外甥出氣。我瞅着怎麽像是他要把我趕走好把你這兒的位置讓出來呢?”
他說着擡起手來,單指點在了楚天心髒的位置上。張聲的頭發稍稍有些長了,毛茸茸的腦袋抵在肩胛骨上,熱熱的癢癢的,讓楚天有點兒想笑,又不敢笑。
握住那只不老實的作亂的手,楚天說:“姚家沒落前跟楚家是世交,姚京小時候雖然行為舉止有點娘娘腔,但性格很好。只不過後來他姐姐的事……我實在忍受不了。”
張聲一聽登時就把眼睛瞪得渾圓。他也不過就是随便詐了一詐,沒想到還真詐出來個隐藏的劇情來!真想不到小楚總冷漠的外殼裏頭,竟然還藏有一片白月光!
“你想哪裏去了?什麽白月光?”楚天這回是真笑了,“我對他沒什麽感覺,倒是沒穿來以前原主跟他玩的挺好,那時候為了不穿幫也不好太冷落了他。大概就因為這樣所以才讓他産生什麽誤會了吧……”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為了不叫姚京看出來自己內裏已經換了個人,楚天待他确實是不差的。
他仿佛天生就是這樣的人,抛卻平常冷漠的時候,要真對什麽人好了,就很難令人不淪陷、不依賴、不産生天上地下只寵他一個的感覺。
大概是受那段時間的影響,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姚京仍舊會存有一種他對自己來說是特別的的錯覺,這一點楚天也有所察覺。
可他到底是記得自己剛穿過來迷茫懵懂的時候,對方對他展現的善意和微笑。
所以就算姚夢琪成了自己小媽的事雖然令他對整個姚家都厭惡了起來,也将他們所有人都逐出了楚家,但他對姚京總不會像對待姚夢琪那樣,處處手下不留情。
只不過現在看來……自己的放任終會成為對方放縱的理由,連威脅到張聲頭上的事兒都做了,姚京也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