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江玄青知道孟雪誠這個人心高氣傲,何局長讓他去找外人幫忙,在孟雪誠的眼裏就是一種不信任的表現。他把眼鏡摘下來,抽出一張紙巾拭擦着鏡片,淡淡說:試一試也好,你又不虧。

孟雪誠冷笑一聲,再也沒有理會他,兀自推開會議室的門往外走。

他剛推門,就看見臉色發白的秦歸傻愣愣站在門口。

孟雪誠問他:你不舒服?

沒……昨晚沒睡好,頭有點痛。秦歸随便扯了句話搪塞過去,也沒發現自己前言不對後語,他把文件夾遞給孟雪誠:沒事我就先下去了。

孟雪誠點點頭,他的注意力全都在案子上,已經懶得去分辨秦歸說的話了。

孟他走了兩步,又看到站在拐角處拿着電話的傅文葉,叽裏呱啦地說了一大堆話。

好的,沒問題,再見。傅文葉打完電話回頭就看見孟雪誠一臉陰森站在他背後,心髒一緊,手機都差點摔了。他覺得自己在局裏的日子真不好過,半天不到被吓了兩次,不用過多久準能被吓出個心髒病。

大概真的是工傷了。

他幽怨地看着孟雪誠:約了今天中午十二點……

孟雪誠沒有回應他這句話,只是說:走吧,下去見見汪敏曦的家屬。

警察局的接待室在一樓,傅文葉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頭發半白的中年女人一直揪着接待他們的女警的制服,年輕的女警顯然是沒有應對這種場合的經驗,有點手忙腳亂,看到孟雪誠他們進來就像看到救星一樣,眼裏泛起了感動的淚光。

孟雪誠擺了擺手,女警馬上跟家屬介紹:這位是孟隊長,負責汪小姐的案子。

中年女人轉過身,急忙跑到孟雪誠身邊問:我的小敏呢?我的小敏怎麽了?

女人神色枯槁,早已滿臉淚水,面對孟雪誠的沉默,眼裏的絕望鋪天蓋地地湧出。她失去平衡,無力坐在地上。

孟雪誠連忙扶起她:汪太太您趕緊起身,注意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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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一把甩開他的手,捂着嘴巴失聲痛哭。

汪先生起身将女人扶了起來,讓她坐在椅子上。

汪敏曦的父親穿着整齊,面容精瘦,從外形打扮上都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十分剛強的人。但這是,他眼裏淚光淺淺。

女人抓着孟雪誠的衣袖,哭道:我的小敏啊!我的小敏做錯了什麽吶?她還懷着孩子的,她還說過以後要帶着孩子回來看我們的!

小敏啊,你為什麽要丢下媽媽?

傅文葉捏了一下自己有點發酸的鼻子,微微擡頭,強忍着在眼眶中打轉的淚水。

孟雪誠誠懇地看着兩位家屬,彎下腰鞠躬:對不起,我們一定會抓到兇手。

女人用那雙悲傷的眼睛注視着孟雪誠,那樣的目光讓孟雪誠覺得自己渾身都浸入冰水,可是他不能逃避家屬的眼神。如果連他也避開了受害者家屬的目光,那麽誰來還他們一個真相大白?誰來還他們一個公道。

女人扶着椅子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她發抖的右手狠狠抓住孟雪誠,尖銳的指甲幾乎都要嵌入他的皮肉,刻下一道道紅紅的印子。

孟雪誠再一次向女人說:抱歉。

女人艱難地将每一個字從幹澀的喉嚨裏擠出,像是一把把銳利的小刀無情地割開她的咽喉,字字泣血。

她說,是我的小敏做錯了什麽嗎?

做錯了什麽嗎?為什麽要遭到這樣的懲罰?為什麽?

孟雪誠咬着牙:我們一定會給您一個交代。

這個時候,汪先生終于出聲了:有什麽你們快問吧,我老伴身體不太好。

傅文葉平衡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強裝鎮定問道:請問汪小姐最後一次聯系你們是什麽時候。

汪先生想了想:大概一周前吧,那時候小敏說下個月……下個月會回來住。

傅文葉又問:有沒有說為什麽要回來住?

汪先生點頭:因為我們想小敏了,之前和她說過希望她能回來一段時間,讓我們好好照顧她。瀚傑經常加班出差,我們擔心她一個人在家照顧不好自己。

傅文葉拿着圓珠筆的手都在抖,本來可以高高興興回家探望父母,安心照顧肚子裏的寶寶,可是一切都那麽突然,那麽突然地離開。原本回家的路被扯斷,再也無法接上。

汪小姐最近有沒有和你們說過一些奇怪的話,或者有沒有提過自己最近的狀況?

沒有。汪先生搖搖頭,他摘下了眼鏡抹了一把淚:最近她只說過瀚傑要加班到很晚,自己倒是沒什麽特別的事情。

孟雪誠問:汪小姐以前有沒有跟人結過什麽仇?

女人哽咽着開口:不可能。她心腸特別好,不會得罪人。

孟雪誠和傅文葉又問了一些基本資料,然後就吩咐女警好好接待這兩位家屬,帶他們去辦理手續,離開前他們再一次和家屬鞠躬。

離開接待室後,兩個人都很安靜,誰也沒說話。

從家屬口中也沒有得到什麽有利的線索或者消息,這并不是一個好的開始。

孟雪誠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說:吃點東西吧,吃完我們去醫院。

……

12:00 P.M. 臨栖市中心醫院 七樓

這裏依舊很是安靜,和樓下大堂那種跟死神争分奪秒的感覺不一樣,七樓異常冷清,甚至有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傅文葉看着這層樓的裝修,四周的牆壁挂上綠色的盆栽,還有一些風格可愛配色清新的畫作,他感嘆了一句:環境真好啊。

孟雪誠瞥了他一眼,嗤笑道:那你索性在這裏住下好了。他指了指身後:最适合你這種人住了。

傅文葉轉過頭一看,身後走廊的盡頭赫然挂着精神科四個字。

傅文葉怒道:我還覺得地下二樓的太平間跟你很般配。

由于傅文葉的嗓音過大,路過的護士小姐略帶嫌棄地盯了他一眼,然後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示意他安靜。傅文葉立刻閉上嘴低着頭不,這個跟鴕鳥似的舉動直接逗得孟雪誠哼哼笑了兩聲:丢人。

他們在最角落的720號房間停下了腳步,淡藍色的門中間挂着一個名牌,寫着兩個字——蘇仰。

孟雪誠呆呆地看着這兩個字,大腦像是被閃電劈開了兩半,深處的回憶就這樣徹底跳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他的指甲紮緊掌心的肉裏,恨自己為什麽沒去看看這張名片。

要是早知道何局長推薦的人是蘇仰……

傅文葉清了一下嗓子敲了敲門:你好,我姓傅。

進來吧。

傅文葉推開門,繼而被裏面的裝潢震驚得目瞪口呆,這麽大的房間,還有各式各樣的小玩具放在一邊,不得不說,這種光線通透的裝潢真的有讓人放松情緒的效果。

蘇仰穿着一件米黃色的襯衫坐在椅子上,烏黑的短發在日光的照耀下泛着光澤,額前的碎發柔軟地垂下來。他的五官十分精致,但是并不女氣,鼻梁齊勻高整,一雙眼睛微微彎着,泛起柔柔漣漪,帶着幾分笑意看向傅文葉。脖頸處露出的皮膚很白,卻沒有一絲病态的感覺。

請坐吧。蘇仰說。

傅文葉一點都不客氣,拉開椅子一屁股坐在他對面,拿出自己的證件放在桌子上:蘇醫生你好,我是SST的成員傅文葉。他又瞄了一眼站在椅子後面發呆的隊長,不動聲色地掐了一把他的大腿,也不知道孟雪誠為什麽突然掉線了,一動不動的,真丢人!

傅文葉偷偷觀察了一下蘇仰的表情,對方好像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蘇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剛沖泡好的綠茶,完全沒有去看傅文葉放在面前的證件。

需要我配合調查?蘇仰挑了挑眉,他說出的話雖然是疑問句,但臉上卻沒有一點困惑的神情。傅文葉被噎了一下,一個不字還沒說出口,就聽見孟雪誠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沒有的事,我們只是想咨詢一下蘇醫生的專業意見。啊對了,忘了自我介紹,我是SST的隊長,我叫孟雪誠。

孟雪誠坐在傅文葉隔壁,他看了看蘇仰,剛好和對方的眼神碰在了一起。

蘇仰淡淡地看着他,故作驚奇道:哦?我是個普通的心理醫生,只能提供心理咨詢。他的眼神一直在孟雪誠身上游離,接着說:如果能幫助警務人員調節情緒的話,是我的榮幸。

周遭陷入一片安靜。

孟雪誠咬緊牙關,拳頭捏得死死的。

從蘇仰的神情和動作看來,他是不記得自己了。

事實上,蘇仰心中的驚訝不比孟雪誠少,只是這些年,他早就學會了喜怒不形于色,別人沒有辦法從他的表情裏看出他真實的情緒。

距離上一次見孟雪誠,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孟雪誠的父親是他大學時期的導師,孟尋覺得蘇仰天賦很好,人也努力,寫出來的文章往往比其他學生優秀不少。當時孟尋覺得自己收到了蘇仰這樣的學生,臉上都冒着光。他知道蘇仰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很多時候他跟妻子商量後,會讓蘇仰帶上妹妹到自己家吃飯,順便讓他教教孟雪誠寫作業。那時孟雪誠正值青春期,那叫一個難搞,你說東他非要跟你扯西,害得孟尋頭疼。

原以為蘇仰可以治治這孩子的毛病,沒想到這個舉動反而激得孟雪誠更加叛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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