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蘇仰一愣,随後驚愕地看着孟雪誠,走廊的燈光把他整張臉都照得慘白慘白的。
死在了酒店。孟雪誠說:現場發現了遺書和安眠藥。
蘇仰重複了一遍,仿佛是跟孟雪誠确認這句話:秦悅在酒店自殺?
孟雪誠:對。
蘇仰問他:酒店地址是什麽?
孟雪誠果斷猜出了他的想法:你要過去?
蘇仰抿了抿唇,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片刻後淡淡地說了句:秦悅沒有自殺的理由。
孟雪誠說:現場的證據表明她就是自殺的,你就留在局裏等着就行。江玄青已經準備去現場了,你要是不相信其他人的話,那就等江玄青做完屍檢。他掃了蘇仰一眼,完全沒有發現自己的語氣變得怪怪的:他是你舊同事,你總得相信他吧。
蘇仰沒理會他的話,邁腿往前走。
孟雪誠立刻叫住他:喂?你去哪兒?
蘇仰頭也不回地說:你不是說玄青準備去現場嗎?我去蹭他的車。
孟雪誠快要氣得腦溢血,蘇仰這個人真是軟硬都不吃,嘴刁得很。
他快步跟上: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隊長了?還是說你以前也是用這個态度跟何局說話的?
蘇仰腳步猛地一頓,孟雪誠差點撞在他背上,及時剎住車:你這個人怎麽——孟雪誠注意到蘇仰的指尖在發抖,他把沒說出來的話全部噎了下去,佯裝什麽都沒發現的樣子,推了推他的肩膀:行行行,全聽你的。
……
蘇仰坐在孟雪誠的車上,幽幽地開口:你的車技真的不是很好。他被晃得有點頭暈,剛擺正姿勢又被孟雪誠一個急拐彎給甩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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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誠冷哼了一聲:給你當司機還挑三揀四?
蘇仰閉上眼不在說話,心想這人應該是故意折騰他的。
二十分鐘的車程,蘇仰仿佛坐了好幾趟的過山車,下車的時候胃部竄起一陣惡心感,走路都有點不穩。孟雪誠看了他一眼,心虛地摸了摸鼻子:走吧,3樓301。
301拉起了警戒線,深褐色的大門敞開着,孟雪誠拉起警戒線往裏走,鑒定科的同事見他來了就遞給他一雙手套。那人看了看跟在孟雪誠身後的蘇仰,尴尬地說:孟隊這不合規矩……一直以來案發現場都不允許外人随便進出的,蘇仰目前的身份确實有點尴尬和說不清。
孟雪誠一邊把手套帶上一邊說:沒事,我擔着,拿多一對手套給蘇醫生。
那人聽孟雪誠這樣說,只好拿多一對手套遞給蘇仰。
案發現場很整齊,連床褥都沒有被翻過,只有梳妝臺前的椅子被拉開了。桌子上放着一張米黃色的信紙,頂部印着酒店的名字,被人用玻璃杯子壓着放在桌子的中央,右側放着酒店提供的藍色圓珠筆。
一個帶着眼鏡,穿着防護的年輕男生從浴室出來:孟隊,屍體在這裏。
孟雪誠拿起信紙,挑眉看着這個眼生的男孩:新來的?誰帶來的?
男孩撓了撓頭:我叫顧淮清,剛來實習,跟江哥的。
孟雪誠饒有趣味地打量着他:江哥?他居然會帶實習生?有點東西啊。第一天來就碰上死人了,不害怕?
從顧淮清剛才說話的語氣和姿态看,淡定得有點不正常,一個初出茅廬的實習生能不添亂就算好的了。
顧淮清笑了笑,那雙狐貍似的眼睛看得孟雪誠心裏發毛,頓時覺得這倆人某程度上倒是挺像的,一看就不是個簡單的人物。不過這種禍害留給他們法醫科也好,幸虧不是讓他帶。
酒店的浴室很大,裏面有一個雙人浴缸。
秦悅就躺在這個浴缸裏面,全身赤裸泡在粉色的血水中,左手手腕上有一道裂開的傷口,地上還有小半瓶紅酒和兩個空着的安眠藥瓶子。秦悅原本清秀的臉蛋變得毫無血色,雙眼淺淺閉着,嘴角還有一絲幹透了的紅酒跡。
割腕,加安眠藥?孟雪誠狐疑地看着屍體,這麽保險的雙重自殺方式并不常見:她就這麽想死啊?
孟雪誠攤開遺書,側了側身子,好讓站在他隔壁的蘇仰也看得見——
給親愛的你:
不知道誰會發現我的屍體,希望我這個選擇不會為你帶來太大的困擾,如果為你帶來麻煩的話,真的很抱歉。是的,現在的我已經是一個死人,因為我犯了很大的錯誤,罪不可赦,看了不該看的,知道了不該知道的,做了不該做的。
我活着帶來麻煩,死了也會給別人添堵,請允許我再次和你道歉。
如果能無憂無慮地活着多好,我可以當一棵草,一朵花,或者是會被燃盡的煙,這些我都願意。可我錯了,我本來就不應該活着,所以我做了一個最正确的選擇。
親愛的你,或許我們見過。讓我補上一句遲到的你好,現在也跟你說一句再見。
再見。
秦悅絕筆
孟雪誠把遺書反複看了兩次:你覺得她想死嗎?
蘇仰點點頭:想,她寫了。
孟雪誠有點錯愕,沒有想到蘇仰居然也是這樣認為。他總覺得這封遺書怪怪的,但一時之間又說不出來哪裏奇怪,思維也被這封遺書弄得紊亂:她說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會不會是她和陳陽有關?害怕自己會被滅口?
蘇仰說:她怕被滅口,所以去自殺?她怕死又怎麽會去死?
孟雪誠覺得自己的智商掉線了。
她很冷靜,至少在寫遺書的時候很冷靜。蘇仰說:如果你害怕自己被滅口,還會寫這麽長一段的遺書嗎?從字跡上看,她下筆用力,字體有棱角,标點運用準确。一個精神極度緊張的人絕對不可能寫出這樣的遺書。他蹲**,撿起浴缸邊上的兩個安眠藥瓶子:秦悅自己想死的話,根本不需要做這些多餘的東西。
孟雪誠追問:多餘?
蘇仰晃了晃手裏的兩個空瓶子:比如買兩瓶不一樣的安眠藥。她千裏迢迢來酒店自殺,怎麽會連寫的遺書的紙和筆都沒準備?
你說她不是自殺的?孟雪誠不解,剛才蘇仰分明說了她想自殺的,這不是前後矛盾嗎?
蘇仰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離開浴室找到守在門外的酒店負責人:走廊的監控能調出來嗎?
男人搖頭:昨天三到七樓的監控都在進行維修,只能看到晚上八點前的。
維修?蘇仰重複了一次,心中的不安更是開始一點一點擴散:那麽有秦悅入住時候的錄像嗎?
男人點點頭:她是六點入住酒店的,所以能找到。
好。蘇仰沒多說什麽:把監控調出來發給我……發給孟隊長。
他剛走兩步就碰到從酒店房外進來的江玄青,他穿着白色襯衫,臉上永遠是那副人畜無害的表情。他在蘇仰邊上停下腳步:你還好麽?
蘇仰偏過頭,黑色的碎發散落下來:我希望還好。
江玄青彎了彎嘴角,拿着勘察箱走進浴室裏。
蘇仰站在301的門口,看着這個人來人往的酒店房間,深呼吸了一下。
他總覺得秦悅自殺這件事情太蹊跷了,如果她真的是幫兇或者是知情者,為什麽會在這個時候自殺?如果她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被追殺,似乎不需要做這些多餘的事情,更加不會做出這麽有條理的自殺行為。蘇仰想了想,回到浴室問孟雪誠拿了那封遺書反複看了幾次。
孟雪誠突然說:遺書很奇怪。
蘇仰沒有立刻回答,他又把遺書讀了一遍才說:她是寫給你看的,或者是你們。
她想自殺,不代表她是自殺。蘇仰補充了一句。
孟雪誠明白了蘇仰的意思,他從蘇仰手裏抽回遺書,糾正他說:是給我們看的。
孟雪誠轉過身站到蘇仰正前方,看着蘇仰有點憔悴的臉龐說:去吃飯吧,現場工作交給法醫和鑒定科,你在這裏站一天秦悅也不會活過來告訴你她為什麽要死。
……
蘇仰坐在孟雪誠的副駕,沉默地凝視着窗外的風景,輕柔的鋼琴曲環繞在車廂裏。
孟雪誠想說說話舒緩一下氣氛,但是又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在他糾結的過程中,車已經開到市局附近的一家商場了。
到了,下車吧。孟雪誠提醒蘇仰。
蘇仰慢慢偏過頭,利落地解開安全帶下車。
這家商場他來過幾次,裏面有一家賣鮮榨果汁的店特別有名,屬于臨栖市的網紅名店之一,他在這兒給莎莉買過幾次西瓜汁。這兩天他都忙着素夙的案子,莎莉直接被媚姨接到她家裏住着,這幾年他都習慣守着莎莉,接她上下學,這幾天沒怎麽見面忽然有點不适應。他跟孟雪誠說:我先打個電話。
行。
蘇仰往後走了幾步,靠在圍欄上撥了通電話。
孟雪誠點了根煙,觀察着蘇仰的表情,對方打電話的時候會笑,唇角上揚,眼神似乎也有了點溫度——
孟雪誠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蘇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