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林梓青的視線凝固了數秒,爾後緩緩點了點頭。

面對這種情況最好的處理方法就是采取暴露治療,直接帶她去醫院的洗手間,讓她自己一個人去上廁所。開始前,我們會反複告訴她這裏沒有鬼,第一次治療的時候,我讓護士給她放一點有助于放松情緒純音樂,不過這種輔助行為會随着治療的次數逐漸減少,直到女孩完全适應。治療的過程中無論她怎麽大喊大叫,都不會讓她出來,除非她開始自殘。治療過程雖然痛苦,但是暴露治療的好處在于直接,就像在短時間內反複觀看同一部恐怖片,時間久了,自然毫無感覺。蘇仰微微一笑,目光投向林梓青死水一般寂靜的雙眼:在高壓的強迫狀态下,她只能讓自己學會适應。

說完,蘇仰站了起來,誠懇道:故事講完了,那我就不打擾林小姐休息了。

蘇仰轉身,身後的徐小婧一臉懵逼地扶着椅子,眼睛圓溜溜地盯着他剛才坐的位置。桌上的錄像機還閃着紅燈,蘇仰只好親自把錄像機和錄音筆關了,進過徐小婧身邊時小聲說:走吧。

徐小婧清醒過來,迅速收回眼神,她垂着腦袋連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我走神了。

蘇仰側過身:沒關系。

這句話雖然是對徐小婧說的,但蘇仰的眼神卻越過徐小婧,輕輕往後一瞥。

他眉頭擰起,眼底有一絲的僵凝。

怎麽了?徐小婧小心翼翼地問。

出去再說。

就在剛才,他清楚看見林梓青滿布淤青的臉上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容。

……

蘇仰把房門關好,傅文葉立刻圍了上來,他看了一眼手表,怪異地看了看神情恍惚的徐小婧:這麽快就出來了?

嗯。徐小婧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下,雙手撐在膝蓋上。傅文葉擠了過去,小聲問她:你怎麽了?

沒什麽。

嚯,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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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小婧一時沒想明白蘇仰跟林梓青聊這些話題的目的是什麽,她正準被開口問,孟雪誠的聲音提前響了起來:林梓青說了什麽?他走到蘇仰身邊,接過他手裏的錄像機和錄音筆。

蘇仰坦白說:我沒和她聊案子。

啊?傅文葉不解:那聊了什麽啊?

給她講講故事。蘇仰回答。

徐小婧忍不住問出聲:蘇醫生,你為什麽要和她說這些?

因為她不想說,也不會說,問她案子的事情就是浪費時間。蘇仰如實回答:所以只能就跟她聊聊別的。

徐小婧撓了撓頭,繼續問:你為什麽要跟她聊這個病例?

因為這裏面有我想知道的東西,人類身體的本能反應是最誠實的,說到什麽地方她會緊張,她會害怕、憤怒、疑惑,這些全都能看出來。蘇仰指了指孟雪誠懷裏的錄像機:回去放一遍就知道了。

徐小婧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問題兒童,好奇心一個勁地膨脹開,完全管不住自己的嘴:這個小女孩真的是你的病人嗎?這個世界真的會有這種奇怪的病?

蘇仰勾起嘴角:騙她的,我們有職業操守,不會把病人的真實情況透露出去。不過心理疾病的類型很多,什麽奇怪的病都有,确實一種恐懼症。

哦。徐小婧耷拉着腦袋,發現自己問了個很蠢的問題,聲音頓時小了下去。

蘇仰回過頭,問孟雪誠:陳陽的情況怎麽樣了?

孟雪誠:還沒醒過來,不過身體沒有大礙。

嗯。。

一行人回到市局,直奔會議室,把蘇仰剛才在病房和林梓青聊天的錄像重新放了一次。

林梓青就是蝶蛹,她以一個誘餌的身份去誘騙受害者,協助黃康進行犯罪。至于為什麽她會替黃康做這些事情,暫時還不能确定,不過至少不是一無所獲。蘇仰手裏拿着遙控器,按下暫停鍵,解釋道:人的大腦很神奇,比如現在我跟你說,桌子上放着一個紅蘋果,你的大腦就會幫你想象出有一個紅蘋果的畫面。所以當我提到女孩和媽媽的時候,林梓青也會構想出一個媽媽帶着女孩的畫面,她的表情會直接反映出她對不同人物的情緒。

幾人專心聽着蘇仰解釋,孟雪誠将會議室的燈光調暗,熒幕上幽藍色的燈光落在蘇仰的側臉,發出淡淡的光芒。

微表情存在的時間很短暫,面對面未必可以即時發現,但有了錄像就不一樣。比如我說完這句話後,林梓青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平滑肌是不會受到意識的操控,而上睑提肌的緊縮和放松會直接影響眼部周圍的眼輪匝肌,所以她眯眼的這個動作是神經發出的信號,代表此刻的她感到厭惡。

蘇仰按了一下遙控器的按鈕,畫面恢複播放:繼續往下看。我試着把故事的重心放到小女孩身上,這一段下來,林梓青都處于一個放松的狀态,她原本縮攏手指松開了,證明小女孩這個角色不會引起她的不安。那麽她引起她情緒波動的的,只會是母親這個角色。

蘇仰用遙控器輕敲桌面:在林梓青的童年裏,母親曾經帶給她不好的回憶。

他們把錄像完整放了一遍,只有在林梓青表情出現變化的時候,蘇仰才會暫停錄像。最後發現,在提到母親和姐姐的時候,林梓青的表情出現了微小的變化。

除了讨厭,林梓青似乎還有一點害怕。沒猜錯的話,她小時候應該遭到過家庭暴力,讓她對母親産生不好的印象。

傅文葉猛然想到了什麽,激動得差點跳起來:那她會不會是一個受虐狂?所以才黃康這種變态結婚?這是不是叫什麽……斯德哥爾摩?

構成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因素很多,現在還不能下定論。而且她很有可能是被強迫的,不排除黃康利用一些東西威脅她留在自己的身邊。他把目光移到傅文葉身上,帶着幾分客氣問他:請問有林梓青的資料嗎?

傅文葉把他的筆記本掏出來:說來也奇怪,林梓青和黃康的檔案都是幹幹淨淨清清白白的。唯一有價值的就是林梓青從出生到18歲這段時間,她一直住在裏巷。

裏巷?孟雪誠聞言,臉色一變:住在那種地方?

傅文葉:是的,但是裏巷五年前經過一次翻修,他們家原本的地址變成了一家超市。

蘇仰來臨栖市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裏巷這種街知巷聞的紅燈區,他還是聽過的。

那個地方魚龍混雜,林梓青在這樣的地方長大……

傅文葉倒吸一口氣:林梓青的媽媽死于……艾滋病。

那我們現在要做什麽?秦歸提問:林梓青這個樣子也不像是會告訴我們黃康跟李素夙的下落。

确實,所以現在只能等陳陽醒,他知道的東西一定不少,不然黃康也不會想殺他。蘇仰說。

一時間,SST從極度忙,變成極度閑。現在除了等待陳陽醒,他們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林梓青跟黃康都沒有家人或者朋友,想了解這兩個人也無從入手。孟雪誠宣布散會,該休息的休息,吃飯的吃飯。

蘇仰在走廊的拐角處碰上路過的江玄青。這便是SST專用的會議室,他一個法醫,辦公室在樓下,怎麽看也不會像是剛好路過的,蘇仰挑眉問道:你一個法醫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江玄青笑得斯文:這裏沒有寫着禁止法醫進入吧?

蘇仰抱着手臂,靠在樓梯的欄杆上,幽深的目光緊緊落在江玄青的臉頰:在我面前撒謊有意思嗎?

那你問我這個問題有意思嗎?江玄青揚了揚手裏的外賣:他跟着你來來回回跑了一個下午,飯都沒吃。

蘇仰沒有去問江玄青話裏的那個他是誰,他難得露出一個沒那麽公式的笑容:行吧,我們剛散會,他們還在那邊。

江玄青剛要邁開腳步,蘇仰忽然想起了什麽,再次叫住江玄青。

秦悅真的是自殺的?

江玄青靜靜地凝視着他:你以前不會懷疑我的能力的。就算你不相信我,也該相信現場的勘察報告,酒店裏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和指紋。

蘇仰擺了擺手,仿佛沒事一樣淡淡一笑:不是不信你…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江玄青走後,蘇仰一個人繞到後樓梯,拿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媚姨,莎莉這幾天還好嗎?有沒有給你們惹麻煩?

電話那邊的媚姨笑呵呵,一邊拿着鍋鏟炒菜一邊回答蘇仰:哎呀你這什麽話,莎莉可乖了。你是我看着長大的,就別跟我客氣,我把莎莉當我孫女兒呢!

蘇仰點了一根煙,疲乏地閉上雙眼:那就好。

電話那頭刺啦一聲,蘇仰大概也是餓了,肚子居然不争氣地跟着咕了一聲。媚姨繼續問:你這幾天都在忙什麽?莎莉說你去找朋友了,沒出什麽事兒吧?

蘇仰坦白說:我在市局,一個朋友失蹤了。

媚姨聞言,原本握着鏟子炒菜的手停了下來,連忙問:市局?小蘇你要回去做警察?媚姨知道蘇仰和妹妹的事情,出了那件事以後,蘇仰過了很長一段行屍走肉的日子,媚姨很是心疼他,自然贊同他辭職。

現在聽到蘇仰說自己在市局,難免又想起那段往事。

蘇仰朝着垃圾箱走了幾步,彈了彈煙灰,無意間發現地上多出一個影子。蘇仰默默壓低了聲音:沒事,不用擔心。

媚姨又慰問了幾句,才舍得挂電話。

一道微弱的風拂過蘇仰的耳畔,孟雪誠皺着眉,奪取他手中的煙,掐滅的一旁的垃圾箱:你少抽點。

蘇仰由得他,也不生氣,淡淡道:習慣了。

下樓吃點東西。孟雪誠推門大門:我點了外賣。

兩人一起下了樓。

孟雪誠在飯堂前停住腳步:東西都放在桌上,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先吃吧。

桌上放着一碗海鮮粥,材料相當豐富。

隔壁的傅文葉捧着一大碗意大利面埋頭苦吃,他剛把食物咽下去,就開始嘴炮坐在他對面的江玄青。

你看什麽看啊?傅文葉怒道,被人一直盯着還怎麽吃得下啊!

我點的外賣我還不能看?

你這是看外賣的眼神嗎?

蘇仰面無表情地坐下,拿過一份餐具,一邊喝粥一邊看戲。

他和江玄青同期加入專案小組,兩人年齡相仿,關系還算不錯。沒多久蘇仰就知道了江玄青的性取向,江玄青倒也不介意,按照他的說法,就是專案組裏沒有一個人能入他的眼,讓他們放心好了,絕對不會發生什麽不應該出現的辦公室戀情。

在新寧市那幾年江玄青一直沒有遇上合适的對象,蘇仰萬萬沒想到江玄青來了臨栖市之後,有了突破性進展。不過看樣子,傅文葉說不定以為江玄青是在逗他玩,一個正直青年根本就沒往那方面想。

蘇醫生!傅文葉大聲喊。

怎麽了?蘇仰聞言擡頭。

傅文葉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江玄青:你看看這個人精神是不是有問題!

蘇仰沉思片刻,嚴肅道:可能是苯乙胺分泌過高。

傅文葉不知道苯乙胺是什麽,但是這種名詞聽上去非常專業,而且分泌過高一定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大聲哀嚎:果然是有病啊!

江玄青笑吟吟看向蘇仰,後者低着頭認真喝粥,仿佛從來沒有參與過這場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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