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作案風格強烈,屬于表演型人格。蘇仰放下照片:兇手的年齡不會很大。

孟雪誠将照片還給江玄青,一刻都不想呆在這冰冷的解剖室,仿佛有一股寒氣從他的腳底往上攀,凍得大腿骨頭僵硬了。他看了眼時間,找了個理由拖上蘇仰離開這鬼地方:差不多要開會了。

蘇仰模糊地嗯了一聲,跟上孟雪誠的腳步。蘇仰走路沒什麽聲,好像走在棉花上,孟雪誠好幾次都以為他走丢了,一步三回頭,頸椎病都快讓蘇仰給治好了。蘇仰一路雙手插兜,盯着腳下的路,臉都不擡,孟雪誠基本上只能看見他順滑垂下的頭發。直到進了會議室,蘇仰才舍得把脖子伸直。

傅文葉把資料分發給衆人:這是劉悅瑤的家庭情況,包括她的生父母跟舅舅舅媽。劉悅瑤的父母在她八歲的時候就把她丢給舅舅帶,一直到十三歲。舅舅是個值夜班停車場的保安,有酗酒鬧事的案底,舅媽沒有固定工作,平時會跟鄰居打打麻将,人緣不錯。

孟雪誠站在門邊,若有所思地看着手裏的資料,腦子裏想着剛才江玄青跟他們說的消息。等傅文葉回到自己的坐位上,孟雪誠走到了中央:死者生前遭到殘忍的性|侵|害,兇手還在死者身上畫上了專屬的記號,發現屍體的地方并非第一案發現場,屬于有組織犯罪,連環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他瞥見角落裏的蘇仰正翹着腿看手機,眼裏醞了些薄涼的怒火,用教導主任的口吻喊他:蘇仰,你有什麽看法?

蘇仰悠閑地放下手機,配合地站了起來:大部分的性犯罪者都是膽怯、內向的人,兇手恰恰相反,他很嚣張,而且性需求不是他的犯案動機。我們從死者身上發現很多非性|欲需要的暴力傷痕,被傷害的部分不僅僅是性|器|官。同時沒有證據表明這種殘暴的攻擊性|行為是出于性|需求,兇手只是單純在羞辱跟折磨女性。這種情況一般是陌生人作案,而不是強奸案裏占了大頭的熟人作案。

傅文葉驚訝地看着他:陌生人?那不是很難鎖定嫌疑人?陌生人千千萬萬個,連個起點都沒有。

蘇仰:并不。當一個兇手在死者身上或者犯罪現場表現出某種精神病理學特征時,心理畫像的準确率會大大提升。他對死者進行了身體虐|待,這種人一般傲慢、善于撒謊。他采用了風格鮮明的殺人手法,想要通過這種手段去昭告世界,證明自己的存在。他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繼而說道:同時他的內心很自卑,缺乏自信,對現在的生活狀态感到不滿,無法與女性建立關系。被害者是一名年輕的女學生,他故意挑選這種不具備反抗能力的,用最低級的方式去羞辱她。他故意把屍體轉移到距離學校不遠的地方,是典型的的演技型犯罪手法,想要吸引眼球。他屈起手指輕輕敲着窗沿:兇手男性,未婚,年齡二十到二十八之間,身材中等。厭惡女性,自我中心。他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外表腼腆或者和藹。有性|功能障礙,還可能是學校裏的人。

說完,蘇仰回過頭看着孟雪誠,像是一個靜靜等待着老師點評的學生。

孟雪誠目光微閃,正想招呼傅文葉幹活兒,結果人家很是自覺,早早就抱着電腦開始工作。孟雪誠的臺階垮了一個,只好厚着臉皮自己搭:今天就這樣吧,等明早的屍檢報告和理化報告。

散會後,蘇仰剛上車,平板電腦亮了一下,傅文葉已經把學校的教職人員名單發給他了。

第二天,理化報告早早發到孟雪誠的郵箱裏,他快速浏覽了一下,結果跟江玄青說的相差無幾,沒有提取到任何精|液或者是潤|滑|劑。他又聯系了一下校方,希望可以安排一個時間,讓他們跟譚衣和賈盈盈見面,以便了解劉悅瑤生前的情況。

林修走了過來:隊長,死者的舅媽來了。

孟雪誠一皺眉:你們什麽時候通知她的?

确認死者身份之後就通知了,大概是中午十二點四十分左右。林修報出精确的時間,昨天就是由他去通知劉悅瑤的家屬的。

孟雪誠很是疑惑,換作平常,家屬都是巴不得立刻飛進市局。劉悅瑤的家人居然隔離一天才過來?林修察覺到孟雪誠的不解,把昨天的情況從頭到尾交待了一次:我打了電話給她的父母,但是她的父母在外省,只能買今天的機票,估計要晚上才能到。至于她的舅舅跟舅媽……林修稍稍一頓:我原本是想派車去接他們過來的,結果兩個人都說不需要,有事在身,晚點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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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事比自己朝夕相處的外甥女出了意外更加重要?孟雪誠一時想不明白。他穿上外套,跟着林修下樓,走廊上回蕩着女人的撕心裂肺的哭喊聲。蘇仰站在邊上,默不作聲,看戲般看着跌坐在地上呼天搶地的女人。

她握着拳捶打地板,表情痛苦:天啊瑤瑤,我該怎麽向你媽媽交待啊瑤瑤?你怎麽能丢下我們?

孟雪誠上前将她扶起來:您先起來。

女人一把甩開他的手,惡狠狠的目光死死咬着孟雪誠:你們賠我瑤瑤!

我們一定會盡快找到兇手。孟雪誠真誠地說。

林修給女人遞上一杯溫水,女人正眼都沒看他,直接把杯子掃翻地上:滾開。女人又把掉在她腳邊的杯子踢遠,水跡灑滿一地。她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從手提包裏拿出紙巾,擦着手上的水。

潘太太,如果您是真的難過,就停止無理取鬧的行為。蘇仰往這邊走,表情十分謙虛。潘玉紅聽到他的話,咬着紅唇擡手扇了蘇仰一巴掌,速度之快在場的幾個人全沒反應過來,清脆的耳光落在蘇仰左邊臉頰,頓時紅了一片。

孟雪誠抓過潘玉紅還沒來得及放下的手,他完全忘了要克制力度,用力把潘玉紅的手捏得死死得。潘玉紅疼得臉都白了,一個勁大喊亂叫。

孟雪誠的眼神沒有絲毫溫度:注意您的行為。

潘玉紅臉上的淚痕還沒有幹透,伸出另外一只手指着蘇仰:他什麽意思?他說這句話什麽意思?他配當警察嗎?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死者家屬的?她看見蘇仰挂着的名牌,嘴一咧,聲音尖銳:實習生?你們居然讓實習生負責瑤瑤的案子?老天!我的瑤瑤命苦啊!死不瞑目啊!

孟雪誠松開她的手,站在蘇仰面前:嚴格說,你沒有權利幹預警方的工作。我也有必要告訴你,我們有權利拘留你。根據我國的安全法,你剛才的行為屬于故意傷害罪。他看了看林修,淡淡說:拘留她。

潘玉紅雙眼通紅,牙齒咬得咯咯響:你敢濫用職權?

孟雪誠解釋:并沒有,這是合法拘留,還有疑問嗎?

我要投訴你們!

随便。孟雪誠轉身,拉着蘇仰手腕往醫療室走,把潘玉紅留給林修處理。

蘇仰坐在沙發上,雲淡風輕地說着:孟隊的脾氣有點大。

孟雪誠蹙眉,從冰箱裏拿出一個冰袋:比不上潘玉紅。他擡起蘇仰的下巴,将冰袋輕輕貼在蘇仰通紅的臉頰上。

冰冷的觸感讓蘇仰反射性往後躲,孟雪誠用力固定着他下颚:別亂動。

冷。蘇仰半邊臉頰被凍得酸酸麻麻的,他擡眼看向孟雪誠,深邃的雙眼像是一塊通透的鏡面,盈着淡雅的燈光,

孟雪誠心緒微動,愣了半響,還沒來得及仔細探索到底是什麽奇怪的東西在他腦裏作祟,身體先一步反應過來,直接把冰袋塞進蘇仰手裏:自己拿着。

蘇仰扶着冰袋,眼神溫和了起來。

孟雪誠背對蘇仰站着,生硬轉移話題:這個潘玉紅有問題。嗯。

孟雪誠摸了摸有點幹裂的嘴唇:她在演,那種傷心難過的情緒太表面。他回憶了一下潘玉紅的表現,除了做作跟用力過猛以外,想不到別的詞來形容。以為将五官擠在一起,再流兩滴眼淚就是難過了。

他放在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看完消息後說:等會兒去一趟學校,不過校方希望我們不要透露細節,以免吓到學生。

嗯。

……

傅文葉覺得人生真的大起大落落落落落,沒想到剛完結一宗案子,又有同樣泯滅人性的命案發生:啊啊啊啊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變态出來禍害人!他看完理化報告和江玄青傳過來的屍檢報告,恨不得把兇手就地正法。

徐小婧身為女孩,光是聽傅文葉的轉述她都接受不了,更別說看屍檢報告了。徐小婧的眉毛擰在一起:這也太殘忍了……根本不是人吧?

林修從門外走來進來:惡魔都是很平凡的人,可能和我們同床,可能和我們共餐。

傅文葉點贊:夠文藝!

林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這是一位外國詩人寫的。

徐小婧見林修回來了,便問:對了,那個潘玉紅怎麽樣了?

林修喝了口茶緩緩:還在罵,說要投訴我們。

徐小婧撇了撇嘴:劉悅瑤攤上個這樣的舅媽真是倒黴……她眼珠子轉了轉,鬼靈精怪地看了看周圍,然後神神秘秘的和兩人說:剛才孟隊超帥的有沒有?

傅文葉啧啧道:你放棄你的小鮮肉男團了?

哎呀,不能這樣比!偶爾也要讓孟隊帥一次的!

孟雪誠剛下來就看見三個人圍在一起聊天:你們很閑?

聞言,三個人的背脊倏地挺直了,徐小婧慢慢挪回自己的位置,傅文葉嘻嘻笑了兩聲:我們在聊案子。

孟雪誠扯了扯嘴角,不慌不忙地往他們邊上一站:那你們說說自己的看法。

傅文葉指着徐小婧:女士優先。

徐小婧眼睛瞪圓,咬牙切齒:您可真是一位紳士。

傅文葉厚顏無恥地行了個标準的鞠躬禮:謝謝。

不過徐小婧倒是認真回答:蘇醫生說兇手是演技型犯罪,想要吸引注意力,如果用電影當例子的話,他是主角,我們是觀衆?

不完全是。蘇仰聽到徐小婧的分析,糾正了一點:我們是配角,學生、路人,媒體才是觀衆。他想告訴所有人,一切由他而起。他會注視着警方的一舉一動,一旦我們表現出毫無頭緒或者手足無措的樣子,他會興奮,從而進行下一次的犯罪。

傅文葉說:那放置處理不就好了?他想要關注度我們不給,當不成主角不就演不下去了?

孟雪誠點着傅文葉的後腦勺:你是不是蠢?他要是得不到關注度,肯定會做出更加殘忍的事情,直到有人關注為止。

傅文葉一噘嘴:那怎麽辦?

蘇仰說:不用特別在意這件事,不然就等于跟着兇手的劇本走了。

04:00 p.m. 明華中學

校長胡厲民親自下樓接待衆人,他跟孟雪誠握手:希望可以早點抓到兇手,校方随時都可以配合你們。他重重嘆息:現在全校上下都不放心。

胡校長把幾個人帶到會議室:譚同學和賈同學已經在裏面了。開門前再三叮囑孟雪誠:孩子還小,不要吓着她們。

見到校長如此為學生着想,孟雪誠心生敬佩,現在很多做教育的,都不顧孩子心理情況,只想着如何提升學生的成績。

我們會注意的。孟雪誠向他保證。

蘇仰推門進去,兩個小女孩肩并肩坐在角落,鼻頭泛紅,緊緊捏着手裏的紙巾。其中個子比較高的是譚衣,嬌小一點的是賈盈盈。出發之前他們已經把要問的問題都整理好了,分成兩組,孟雪誠和蘇仰負責譚衣。

林修和徐小婧把賈盈盈帶去另外一間會議室。

賈盈盈被帶走後,譚衣一直低頭絞手指,紙巾被扯成碎片,掉在地上。

蘇仰拉過一張桌子:我們來玩游戲好不好?

譚衣一直往後退,幾乎要把自己擠進牆壁裏。蘇仰坐下,也沒催她,自己從外套的口袋裏拿出一顆骰子,放在桌上:游戲規則很簡單,數字小的人要回答數字大的人提出的問題,可以嗎?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譚衣知道如果她不答應的話,眼前這兩個人會一直等,等到自己答應為止。她咬了咬唇,不情不願地點頭。

得到回應後,蘇仰先投出骰子,三。

然後譚衣伸出手拿起骰子,松開,六。

孟雪誠:……

游戲才剛開始,蘇仰一點都不着急

譚衣氣若游絲,聲音顫抖:瑤瑤她是不是……她是不是真的……譚衣始終沒有辦法說出死了這兩個字,光是念到這個名字,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是。蘇仰回答了她這個問題,然後重新擲骰子。

這次是二。

譚衣還是六。

孟雪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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