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晴華有些沒聽懂宋遲的話,什麽叫,她要是出不來了,他怎麽辦?

“我未出閣,原本就不該獨自住在宮外。”又想到,難道宋遲這一世已經窮得連宅邸都買不起了嗎?他是擔心,她要是進宮了,他不好在住在公主府了?

晴華于是道,“如果我留在了宮裏,你還是可以住在我府上。”橫豎,以前不也被江家的人住了那麽多年,幾乎将她的府上全部搬空了嗎?

晴華想了想,吩咐春草,“去把我那年刻的那枚私章拿過來!”

春草愣了一下,她沒有想到,晴華對宋遲這個人竟然信任到了這般地步。很快,春草捧着私章過來了,晴華接了過來,翻過來看了一眼,遞給宋遲,“雖然不怎麽合規矩,不過,還是有備無患的好。這枚私章你留着。”

雖然留給她的時間不多了,但是,能夠垂死掙紮一下,還是要垂死掙紮一下的。守住這個府,多少有些進項,将來到了那一天,她也好有點銀錢跑路。

宋遲看到私章上刻着“衮國公主”十個字,頓時,笑得眉開眼笑。若非十二分的信任,誰會把自己的印章留給別人呢?更何況,這上面還是她的封號,這難道不意味着,他宋遲也算是這衮國公主府上的主人了?

哦,男主人那種!

“你放心,有我在,你這府上保準好好的,誰也不敢來鬧事。不過,晴華,我們約好了明天去踏雪賞梅的,你還是盡量出宮。再說了,你在宮裏,萬一有個什麽事,我根本也照應不到。”

雖然,宋遲為什麽會顯得這麽自作多情,晴華并不想去分辨到底是因為七哥的原因多一些呢,還是宋遲他對自己有非分之想,但晴華還是很感動,“我能有什麽事?我在宮裏十四年不也過來了嗎?”

晴華的車,從衮國公主府駛出去,從延政門進去,穿過東內苑,繞過小半個內城,在左銀臺門門口下車,步行進去。

晴華先回了自己的宮,換了一身裝扮,這才去了蓬萊殿。門口,聽說皇帝在,和以往一樣,晴華又在偏殿等了約小半個時辰。又是瑤枝來接她,解釋道,“還是娘娘催着皇上離去的,要不然,還有的說。”

內宮之中,哪個妃嫔會催着皇上離開呢?誰不是天天兒翹首盼着皇上能夠駕臨?可想而知,貴妃是多想見晴華一面了。

晴華沒有說話,跨過門檻的時候,瑤枝要如以往一樣扶她,晴華避開了,笑道,“我也不是三兩歲的時候了,還能被門檻給絆倒了不成?”

瑤枝不當一回事,該扶還是要扶着,固執地扶了晴華的胳膊,如同前面每一次一樣,小心翼翼地伺候晴華進殿。

昨晚,晴華便想過一個問題,人與人之間在一起,難道不應該時間久了,就會有感情的嗎?瑤枝對她,逐日裏比春草對她都要盡心。但事實證明,春草對她是真心的,而她在瑤枝眼裏,又算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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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這宮裏,真正能算作人的,并不多。

殿裏彌漫着一股濃烈的藥味。熬藥的爐子就在殿前的廊檐下,與別的殿裏不同。別的殿娘娘病了,必定不會就在寝殿門前就熬藥,娘娘喝了藥,一定是要多多熏香,把藥味驅散盡,覆蓋掉,絕不會留下一絲絲的藥味,萬一皇上來,熏到了皇上怎麽辦?

但,貴妃卻并不這麽做,反而,她每次病了,甚至都會在殿裏熬藥,滿屋子都是濃濃的藥味。

李晴華跨過寝殿門檻的時候,愣了一下。床上,她幾乎都認不出貴妃來了,幾日不見,憔悴得這般厲害,即便如此,上天對這個女人的美貌從不吝啬,她依然美得驚人,只不過,這種美,看着讓人難過,心疼,憐惜。

晴華忍不住腹诽,難怪皇上願意在這彌漫着一陣苦澀藥味的殿裏待這麽久。

“妞妞!”貴妃掙紮要要起來,朝晴華伸出手去。誰也無法拒絕這樣的美人,哪怕是在病中,對自己依然牽挂不已。晴華遲疑了一下,還是加快了腳步過去,在她床沿落座,貴妃伸手将她抱過,晴華的身子僵硬了片刻。

“妞妞,你是在怪母妃的,對不對?”晴華沒有動靜,貴妃傷心不已,擡起頭來,看着晴華。晴華面無表情,“母妃是在怪兒臣不該在公主府留宿?還是在怪晴華攆走了表姐?”

貴妃渾身顫抖一下,她臉色蒼白,柳眉如煙,讓人看着有種随時都會随風飄逝的脆弱感,旁邊,瑤枝狠狠地瞪了晴華一眼,偏被晴華抓住了那道眼神。

她或許,真的是個沒良心的。在這宮裏,若是沒有貴妃關照,她怕是會活得比那些沒有母妃,或是母妃不得寵的公主們要差更多。但,晴華卻不肯朝這方面想,衮國公主的封號,府邸封邑,都不是她求來的。

既然皇上賜給了她,就該是她的,這些年來,江家說是在她身上貼補了多少,外頭都在傳,江家舅舅對她比親閨女都要好,可實際上,有幾個人看到了,江家就跟一條大血蛭,吸了她多少血?

他們依仗貴妃得寵,自侍國舅的身份,在外面為非作歹,仗勢欺人不算,連她這個外甥女也要被吸幹嗎?

“我知道,你是在怪娘不該讓瑤枝把那賬本拿回來。妞妞,你表姐住到你府上,是娘點頭答應了的,娘想着,不論如何,得有個人幫你看着。況且,府上住了人,那些下人們也不敢随意如何。”

“正殿好好兒的,平日裏除了打掃的人,都沒人敢進去。你昨晚是住在正殿吧?你瞧着有沒有哪兒不好?”

晴華不吭聲,貴妃朝瑤枝使了個眼色,瑤枝有些不情願,但還是進去了。她捧着個匣子出來,遞給貴妃,提醒道,“娘娘,都在這裏了。”

貴妃将匣子遞給晴華,“娘這些總是要給你的,原本是準備你出閣的時候,給你壓箱底兒,這會子給你也一樣。不過,你要省着點花,無論什麽時候,手上都要有點存積。”

晴華猜到了盒子裏是什麽?是銀票,至于是多少,晴華想,大約也不會少。但她怎麽會要呢?如果是親娘,她這會兒或許就要了。

“我生母是誰?”晴華冷着臉問道,她挑眉看向了瑤枝,瑤枝的臉頓時煞白,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磕頭道,“娘娘,是奴婢的錯,奴婢是為了娘娘着想,奴婢不忍看到娘娘……”

貴妃顫巍巍地起來,一耳光朝瑤枝扇過去,“你都跟她說了什麽?”

“沒說什麽!”晴華将匣子放在床上,她站起身來,以一道背影對着貴妃,“我并不關心我生母是誰。我也想明白了,是誰都不重要。若這個人不能把我放在心上,處處為我着想,是生母又如何?若她心底裏有我,能夠為了我不計生死,不是我生母也是我生母。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娘娘對我的好,我都知道,那十五萬兩銀子,本就不該是我的。江家拿了去,也讓我心裏少一分負擔,我與娘娘本非親非故,承娘娘多年照顧,如此,也能減輕我的一些負擔!”

晴華出宮的時候,身後傳來瑤枝聲嘶力竭的呼喊,“娘娘,您醒醒啊!”但晴華決絕地踏出了門檻,走在兩道宮牆之間,天空之中月朗星稀,晴華總算能夠明白,前世,她半生都在糾結什麽了?

她要的從來不多,只是一顆心。哪怕這個人什麽都為她做不了,也沒關系,只要一顆心裏裝着她便夠了。

她一直以為,貴妃将她視若親生,結果,宮門被破的時候,她是被抛棄的一個。而今生,在十五萬兩白銀面前,她依然是被委屈的那一個。

說來說去,她一定要這十五萬兩嗎?

晴華正要出宮,被人攔了下來,“貴妃娘娘有令,公主若欲出宮,須貴妃娘娘手谕。”

她不想再回到蓬萊殿去求一道手谕,她只好回了晴華宮。一個人坐在窗前發了好久的呆。夜深了的時候,外面一道黑影閃過,晴華吓得起身,對方已經一躍進來,捂住了她的唇,“是我!”

是宋遲!

晴華的眼淚嘩地一下就流了出來,沾濕了宋遲的手,他連忙松開手,就跟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樣,垂手而立,“我不是故意的,我怕你叫出聲來,我要是被抓起來了,我無所謂,你名聲就沒了。”

“那你還來!”晴華複又坐了下來,她抹了一把眼淚,宋遲蹲下身來,望着她,借着星月看她的臉,“我就說你進來了就出不去了吧,果然,那現在怎麽辦?你要是還想出去,我能幫你!”

“然後呢?我拿什麽還你?”

“這等小事,要什麽還?晴華,如今我們也熟了,你說我們算不算是朋友了?”

這話問得奇,晴華連流淚都不流了,疑惑地看着他,“你說呢?”

“當然是朋友了!”宋遲一拍手,吓了晴華一跳,“你說話就說話,拍手做什麽?”

“既然已經是朋友了,以後我幫你豈不是應該的?所以,你也不用心裏過意不去了,是不是?”

晴華心情特別複雜,所以,宋遲他也不一定非看着七哥的份上,才對她好的,不是嗎?

宋遲從懷裏掏出一沓紙,遞給晴華。她接過來一看,不是紙,是一疊銀票,每張面額至少五千,約有二十多張,合起來約有一二十萬。晴華從未拿到過這麽多銀票,但她對銀票也沒有太多的感受,倒也坦然。

“這是做什麽?”

“我來的時候,忠王殿下讓我拿過來的。”實則,忠王殿下只給了四五萬兩銀票,其餘的都是宋遲自己貼的。他若是說出來,晴華一定不會要,因此他也就不說了。

只是,晴華也不傻,一個成日酗酒,不事世務的親王,能夠有一二十萬的家當?她将銀票塞到了宋遲的懷裏,“少哄我了,再說了,我要銀票做什麽?我連宮門都出不了。”

“那你之前那麽生氣,一副準備大幹一場的樣子,準備要銀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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