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葉萋斐按先前葉臨所示,很快便找到了邵家。

邵家木門虛掩着,她便和葉軒推門入內。

院中一片荒草,像是荒廢了許久。

“阿姐,這裏不對勁啊,不是說他們才回鄉過嗎,怎會荒廢成這個樣子!”

葉軒拽住她的衣袖,往後退。

葉萋斐心頭也發了毛,但還是鼓足了勁兒喚了兩聲:“邵伯父——邵伯父——”

像是有回音,這聲音又傳回了她耳中,卻無人回答。

“阿姐,我們快走吧啊,這裏,這裏……”

不等葉軒說完話,突然那院中房門已開,一個衣着光鮮的婦人聘聘婷婷地走了出來:“是萋斐啊,快進來坐。”

葉軒不明所以,停下腳步。

婦人又朝她走了過來,滿臉笑容:“萋斐,怎麽?不認識我了嗎?我是你邵伯母啊!”

“邵伯母……不……不是……”她渾身顫抖,拉住葉軒不停後退。

那日餘三所言,邵承的母親已被邵承化作的厲鬼所殺!

眼前這個光鮮美貌的婦人,只會是……

婦人頓了頓,臉上驟然化了形,一抹腥血從發間流下,染得滿面血紅,雙目吐出,長舌也蹙地拉下。

而此時雖是正午,她卻絲毫未有懼意,日光下沒有影子,怕也是永化口中所言念力極深的厲鬼。

Advertisement

一顆帶血的頭顱滾到她腳下,可不正是邵父的!

“阿姐,快跑啊——”

葉軒一聲,驚醒了葉萋斐。

兩人快步沖出了院子,一路朝着村外跑去。

但才跑出不多遠,忽然眼前就已騰起了一片濃烈的霧氣,遮天蔽日,甚至連幾丈之外都是全然模糊,更不用說分清出村的方向。

一道詭秘之氣在霧氣中顯出。

慢慢靠近。

身後一風動,她急忙将葉軒朝旁推開,看到一只枯竭的手從濃霧中抓了過來,背上立馬就破了一道血痕。

正是邵母。

她捂住傷口,小心地看着邵母在霧中探尋。

心下恐懼不已,手中捏住了那江渚給的曲陰網。

還未來得及扔下地時,邵母突然從她身後站起,白瞳驟然全黑。

她吓得魂飛魄散,腳下一軟,堪堪避過她一手劃過來的尖甲。

她手背上的血尚未止住,将掌心也悉數染紅。

而未料邵母驀地又猛撲過來,一把鉗住了她的喉嚨。

葉萋斐被勒得喘息都快停止。

想來邵母是被邵承掐死的,她死後化厲鬼,也要用同樣的方法去害死別的人。

葉萋斐用力掙紮,葉軒也不知從何處沖了出來,一把抱住邵母的腿。

邵母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頭,葉軒疼得慘叫,手上也還是沒松勁兒。

“邵……伯母……你別……”

葉萋斐已快窒了氣,感到神識都開始模糊,她也轉手用力去掰邵母的手。

那沾滿血的手心瞬間滾熱。

邵母低啞地嘶吼一聲,松開了手,退撤了幾步。

葉萋斐這才得以長喘了一口氣,扶住了葉軒。

卻見邵母手臂上如沸水一般開始冒出白氣,而後她已經無力站住,似受了萬般痛苦,疼得開始在地上打滾,一股黑血從她口中吐出,随後由手臂始,整個身子慢慢化作了黑煙。

霧氣也随之漸漸退散。

“這是……灰飛煙滅了?是我……”葉萋斐低頭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更是迷惑不已。

容不得再多停留,葉萋斐帶着葉軒慌慌張張地朝村外走去。

日漸西沉,兩個受了傷的人相互攙扶着,身影逶迤拉長。

本應能在日落前回到洛陽城,但因在村中耽擱這一遭,路程尚遠,兩人卻也不敢耽擱,生怕夜黑之後再遇到什麽魑魅魍魉,到那時候恐怕就沒那麽容易逃脫了。

夜色才落下,眼見着洛陽城城牆已有了隐隐約約的輪廓,葉萋斐心頭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葉軒注意到入城的官道旁,一群人正持着火把,圍成一圈,正高呼咒罵着,對着一人拳打腳踢。

那人痛苦地捂住頭,滿臉是血,咬緊了也抵死不啃聲。

“打!朝死裏打!”一人掄起木棍狠下打去。

木棍頓時折斷,飛落開來,又滾到了葉萋斐的腳下。

她一腳踩住。

葉軒拉拉她的袖口:“阿姐,你看那個人好像是……”

可不就是剛從長安出來不久時,截了他們馬匹的那虬髯大漢。

大漢也瞥見了他們,似乎也識出了他們,硬是咬緊了唇,別過頭去。

“阿姐,我們快走吧。”

葉軒話音才落,就聽葉萋斐對着那群人大吼了一聲:“你們住手!”

衆人皆愣。

看着這個不及及笄之年的小少女和她身旁更是幼齒的男孩,一陣哄笑聲傳來。

“毛都沒長齊就想逞能當英雄了啊?”

“不如回家學學繡花吧,将來還能嫁個好人家!”

“哎呀,嫁給我啊,你說我都三十好幾了也沒娶媳婦,這個小美人不如就便宜我得了!”

說着,那一臉橫肉的中年男子便不懷好意地搓着手,朝葉萋斐走了過來。

葉軒急急巴巴地攔在了她跟前,慌亂地擡頭看着這個男子。

葉萋斐拉住葉軒:“軒兒,別管他們,我們走!”

“哎,小美人怎麽說走就走啊?”那男子跳過來,攔住他們,“方才那麽氣勢洶洶的模樣,要救人就救到底啊,否則——”

他一轉頭:“繼續打啊!”

耳邊又是一陣棍棒相交皮開肉綻的聲音。

“小美人要當大英雄嘛,”男子□□,“怎麽樣,跟大爺我回家,大爺便饒了他!”

男子一把将葉軒掀開,再慢慢一步步逼近葉萋斐。

葉軒抓起地上那半截木棍,拼盡了全力,朝着男子後腦勺就是一擊。

男子驟然疼得仰了一下身,摸了摸一腦袋的血,狠狠轉身一把便掐住了葉軒的脖子。

葉軒整個人被他拎起,喘不上氣,小臉已憋得紅透,雙腳亂蹬。

葉萋斐哭啞着嗓子,朝着那男子又是踢又是打。

男子吃疼,但絲毫沒有松手的打算,一轉身一個後踢,便将她踹出去兩丈。

人心可比那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更狠毒。

葉萋斐嘴角撕破,憤怒地再爬起身便整個撲朝那男子,沒想男子腳下一個不穩,一下子就橫摔下去。

葉軒得以逃脫,猛咳了好一陣子,氣喘不已。

在男子正要起身時,葉萋斐一下跳起來,坐在了男子身上,掐住他的脖子,咬緊牙,額角青筋凸起。

男子眼球爆出,死死地盯着她。

“阿姐!阿姐!你快把他掐死了!快住手啊!”葉軒沖過來,抓住她的手腕。

而她這才恍然醒了過來。

低頭看着手上,全是這男子後腦勺上的血。

那群在旁拳打腳踢的人也被她這模樣吓得全目瞪口呆,被打的那虬髯大漢艱難地爬起身來,也凝視着她。

見那群人還不走開,她突然又一手扣在了男子的脖子上,嘶吼怒道:“滾!你們給我滾開!否則我殺了他——”

“阿姐……”葉軒已經完全定住。

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猙獰的一面,眼中腥紅,額角青筋,手上沾滿了鮮血,就像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或者,她內心本就是?

但他此時只能站在她這邊,拾起那半截木棍,對着那群人左右揮舞着棍子:“我阿姐叫你們滾!怎麽還不滾啊!”

幾人相互對視了一下,皆是倉惶離去。

見人都走遠了,葉萋斐這才松了口氣,站起身來,低頭看着地上那男子毫無動靜。

有一分愧疚萦上心頭,但擡眼看着不遠處那大漢連起身都無法,那愧疚便弱了一些。

“阿姐,別管了,他只是暈過去了,”葉軒探了一下那男子的氣息,眉心輕彈了一下,便拉住她,“我們趕快回去吧。”

“姑娘等等!”大漢叫住她,有些氣聲。

葉萋斐轉頭,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搶了我的馬,現在算是我又再救了你一次,你還想如何?”

“救命之恩自當記得,我屈永望并非是忘恩負義之輩,”大漢喘了口氣,“此前奪了姑娘的馬也非屈某本意,只是家中夫人在長安臨産,路遇幾個山匪攔路搶劫了我的馬匹,我确是動了殺手。但時出緊迫,我實在不得已又只能劫了你們的馬……”

葉萋斐心頭軟下。

屈永望勉力起身,又道:“今日之事确也是我的過錯,長安如今已經不複,但夫人才生産完,還不能跋涉回洛陽,而洛陽家中的父母也年邁體弱,需得我照顧,我不得不兩頭奔波,實在疲累不堪,方才才會不小心撞到了那位大爺。”

說着,他瞥了地上那男子一眼。

葉萋斐心頭卻一亮:“你說你是在長安和洛陽兩頭跑的嗎?那能否麻煩您幫我到長安城內打聽件事……”

“願意為姑娘效勞。”屈永望拱手應下。

若說她生于長安,長于長安,如今留戀長安自是常情,但聽屈永望言及長安不複,便更擔心起留在長安宮中的姨娘劉華妃。

劉華妃膝下兒子乃有皇室血脈,自然是不用擔心會受虧待。

只是亂世中後宮女子多是下場凄涼,她想起那日在市集中聽到幾個粗俗士兵的污言穢語,就更是害怕她如今的處境。

一路心事沉沉地回到洛陽,還未到家,就看到葉姝林已是焦急地在門外徘徊。

“你們可算是回來了!”葉姝林急忙朝她招手。

“怎麽了?”葉萋斐還在琢磨着要怎麽講述在鄉下遇到的事情。

“你們前腳剛走,後腳邵伯父就來了!”

葉萋斐和葉軒相對一望,都傻了眼。

在鄉下,親眼見到了邵父的頭顱滾到那厲鬼腳下,那此時在屋內與葉臨葉母談話聊天的,又是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