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林城與金城不同,它的夏天更濕熱,葉晚晚從小就怕熱,在林城玩了一天她就想回家了。但葉老板心心念的車展在一天後,意味着她還得在林城逗留幾天。
不過,林城的小吃是一絕,這樣一想也不算太遺憾,如果冬天再來,換個時間或許會更舒服。
手機在包裏震動,葉晚晚沖着店外看了一眼,街對面停着一輛低調的輝騰,手機沒再震動後,她才走向正與好友聊天的葉老板。
因為這次的車展,行業裏不少前輩都來了,得知葉老板也來了林城,多年不曾拜訪的友人相繼出現,聊得都是車,話題一環一接一環,葉晚晚正好熱的不想動,安心躲在休閑會所裏吹空調。
如果不是那條消息發來,她一定會在這裏昏睡過去。
“爸爸,我有事要出去一下。”
葉老板很久不與友人聊車,笑容堆滿臉,他點點頭并沒問去哪,葉晚晚默默退到店門口,輝騰的後座車門已經推開。
熟悉的人影出現在那,是陸庭澤。
算起來葉晚晚有些日子沒見到他了,一開始是聽說被他姐安排出差,後來是從盛澤宣那聽到他逃婚的消息,他不是第一次拒絕家族聯姻,很難想象他這樣的身份背景也會做這樣出格的事。
陸庭澤看上去跟以往沒兩樣,但仔細打量後就會發現他眼角餘留的疲憊。
他扶着車門,歪頭笑笑,“晚晚,我正好在這附近辦事,說會話吧。”
此時說得輕松,完全忘記就在剛剛他還發了一條窺伺人秘密的消息。
——你見過唐夫人。
她的媽媽嫁給了唐先生,必然不喜旁人打聽她的八卦,她想脫離葉家父女很久了,真高飛那天恨不得連往事都一一抹去,以唐氏在臨城的地位和影響力,自然會對過去毫無底線的遮掩。
唐夫人不想讓人再提起,沒人會去打聽二十多年前的舊聞,一切都掩蓋的很好,至少當事人這樣認為。
陸庭澤見到葉晚晚只字不提當時的“秘密”,沒事人一樣對她笑,葉晚晚很難在與他維持表面的友好,她以為兩人已經掰扯清楚,面色淡然看向他,陸庭澤合上車門,額頭上滲出汗來,“這天熱的要命,找個涼快的地方說些話不耽誤你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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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一次請求她。
态度還算誠懇。
葉晚晚坐上他的車,空調很足,一座上去手腳冰涼,陸庭澤回頭與她說話,自嘲道:“嗐,我還能比蔣承烨可怕呢,晚晚,我不吃人。”
不過是沒坐副駕駛而已,再說把人當司機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葉晚晚放松下來,“你要是吃人,我也不來了。”
“行呗。”兩眼笑眯眯,“我這邊的消息你都知道了吧,可在心裏看我笑話吶。”
“你有什麽可笑的,我就是替顧家小姐不值,沒有哪個女人喜歡被抛棄,你這樣做很不負責。”
大有一副要教育的樣子,但轉頭想想,她又是什麽身份?陸家與顧家聯姻,她插不了手,提起來也是不想就此背鍋,盛澤宣的話她都只聽一半,什麽為了她才逃婚,葉晚晚壓根就不信。
果然,陸庭澤單手撫上額頭一臉無奈,“那女人……等會兒,她都還沒成年,算什麽女人啊!頂多就一小屁孩!再說陸家和顧家的關系遠沒有外人看的單純,我們聯姻就是完成家族使命,說白了,我逃婚也算其中一環,他們估計覺得我當壞人最合适,那我就當呗。”
葉晚晚無意深究,視線看向外表示神游中,陸庭澤從後視鏡裏看到她意興闌珊的模樣随即換了話題,“林城的鹽水鴨、蒸糕都吃了嗎?如果沒有,我帶你去有名的林中巷轉轉。”
說完,再看一眼,依舊是神游的狀态,想要繼續的念頭就此打住,他已經很享受此刻與她的相處,縱然他特意為她從金城離開,甚至與家族談判背負更為重要的使命,他都接了。
“葉晚晚,想什麽呢?”把他忽視的如此徹底。
“後面是不是有車跟着?”葉晚晚一開始是在出神,後來注意到身後跟着的車,一路跟着他們過了十字路口,越瞧越不對勁才問他。
“有嗎?”陸庭澤神色突變,往後頭機警看到。
“被發現了吧,沒跟了。”
陸庭澤調轉車頭,手指敲擊着方向盤跟她說話,“要麽是個老手,要麽是你看錯了。”
葉晚晚撇嘴,淡淡笑道:“希望是我看錯。”
陸庭澤沉默幾秒,“很有可能是蔣承烨的人。”
不是很有可能,而是十分确定。
當他出現在林城機場,正巧碰上蔣承烨的助理,戴偉常年跟在他身邊,他在林城,蔣承烨一定也在。
陸庭澤調侃着,“沒想蔣氏的事業版圖擴展到了林城,佩服。”
戴偉額間都在冒汗,只得點頭應他。
蔣承烨來這做什麽彼此一清二楚,他與陸庭澤目的一樣,而且明确。
思緒飛回。
陸庭澤的電話響起,葉晚晚撇見他眉間的焦急,他急匆匆挂斷猛地踩上油門,葉晚晚抓緊安全帶,揚聲,“去哪?”
“晚晚,我朋友受傷了,就在這附近的醫院,我們先過去看看。”
這下輪到葉晚晚皺眉了。
什麽叫“我們”?
陸庭澤是真沒有将她放下的打算,一路加速開往附近的醫院,葉晚晚解開安全帶,陸庭澤邊開車門邊與她說:“晚晚,六樓。”
葉晚晚沒脾氣了,“……”
他朋友還是她朋友啊!
她走得慢,一句反駁還沒說出口,陸庭澤轉身拽住她手腕,“快,電梯到了。”她被拉着往前小跑,電梯裏人多又不好說他,只能憋着火氣,到了樓層才壓低聲線警告他,“陸庭澤,你別太過分。”
天氣熱火氣也旺,但不代表她就得像個提線木偶一樣任人擺布還不發火。
哪想陸庭澤滿是委屈,聳聳肩朝病房努努嘴,“你看傷的是誰再說吧。”
是誰都不行啊!
再說他的朋友,還能認識她嗎?
打開單人病房門,傳來游戲裏厮殺的聲音,葉晚晚皺起眉,聽到了熟悉的男聲。
“打呀打呀,你傻不傻!往前沖,你慫個……”約莫是想口吐芬芳,一擡頭看到了葉晚晚,雙方都安靜了。
陸庭澤插進來笑笑,“怎麽,我沒說錯吧,盛澤宣難道不是你朋友?”
盛澤宣見着葉晚晚,差點想跳起來,可惜自己的腿還打着石膏,捂住額頭表示心塞塞,“葉晚晚,你怎麽和陸庭澤在一起?”
葉晚晚看看陸庭澤,對方坐在沙發上悠閑的吃起桌上的水果,再看看受傷的“她的朋友”,想不通。
“或者我該問你們是怎麽回事?”她站在病床前,伸手碰上他的石膏,“前天還在跟我聊天的人,今天就受了傷,換做誰都會奇怪吧,而且你都沒跟我提過這事。”
“臨時的,就在昨晚不小心弄傷的。”盛澤宣越說越小聲,陸庭澤“呵呵”替他解釋,“顧少,你是想休息還是想讓某人難堪啊?”
某人是誰不言而喻。
那晚盛澤宣打來電話還說他的工作不減反增,多半就是蔣承烨的功勞。
“就你長了嘴。”盛澤宣與陸庭澤的關系明顯比葉晚晚想得要深厚,兩人都到了能互相調侃的地步。
葉晚晚坐在他床邊,盛澤宣神色輕松,估計傷勢不重,就是需要好好休養,“你們聚在一起想做什麽?”
“晚晚,我在林城好不容易逮到幾個朋友可以說話,不然在這要悶死。”
她起身,表情略微嚴肅,“不說實話?”
他倆臉上就差寫“此地無銀三百兩”幾個字了,哪有這麽巧的時候。
陸庭澤坐在沙發上一本正經看戲,手上還拿着一本雜志看得有模有樣,“對啊,顧少,你就跟晚晚直說了吧,免得耽誤我們吃飯。”
“你要跟他約會?”盛澤宣情緒激動碰着了腿,疼的龇牙,看出陸庭澤的故意,葉晚晚才坐下安慰他,“什麽約會,沒有的事,你還是好好養傷吧。”
盛澤宣倒好,目光閃着嘚瑟,“陸少,這麽熱的天吃得下嗎?”再看向葉晚晚,“不如我逃出去跟你去玩吧,林城我熟得很,哪裏好玩我最清楚。”
“你這腿……”葉晚晚真沒想和他一起出去,他大明星身份就夠不方便了,更何況還受傷。
“你這腿如果不想要了,我馬上去通知醫生給你切了!”盛澤宣走過來,依舊笑眯眯但憑空多出一些逼迫,盛澤宣“呵呵”兩聲沖葉晚晚說,“那個,我還沒吃中飯呢,要不晚晚,去幫我買點吃的呗!”
陸庭澤沒有反駁,葉晚晚想他們估計是要談些比較私密的話,正好她還覺得在這呆着心裏憋得慌。
“行,我先出去。”
她拿着手機,還想拿包,陸庭澤反應快一手按住她,眉頭上揚露出紳士的笑,“晚晚,一個手機就夠了,到哪都能線上支付。”
葉晚晚連諷帶笑,“陸庭澤,我可不是你下屬。”
“對啊,帶什麽是她自由!”盛澤宣見縫插上一句,頗有幸災樂禍的意思。
陸庭澤這才松手,“晚晚,我是擔心你迷路,大熱天的可不得難受?”
簡直強詞奪理,不就是怕她跑了不回來?
葉晚晚可不喜歡被人束縛,沒好氣道:“現在是一點整,你可以算算時間。”她還挺倔,故意怼他。
盛澤宣尴尬的很,想要握住她手,她麻溜的往後躲,不得已道歉,“我沒別的意思,我來一趟林城不容易……”
“哦,原來你不是來這附近出差啊?”
“噗……”盛澤宣笑到了點上,陸庭澤回頭瞪他,盛澤宣還要加一句,“怎麽樣,翻車了!”
葉晚晚背上包,陸庭澤欲言又止送她出去,“你不走吧。”
她愣了一下,斜眼看他,“不還得給盛澤宣送吃的來嗎?”
陸庭澤雙手交叉揉在一塊,露出很少見的焦灼與猶豫,讨好倒是他一貫作風,“我承認剛才太激動了,你別怪我,看在我大老遠過來……”
“明白了。”葉晚晚舒口氣繼續,“陸庭澤,是你把我們之間的關系看得太重,順其自然就挺好的,我們可以吃個飯就像普通朋友那樣,如果我有時間我會答應,你也不用靠那些強硬的手段去維持,你明白吧。”
陸庭澤一腔熱情被潑了冷水,不僅沒達成目的而且反彈回來,憑空打得他一身無奈。
“嗯,懂了。”
葉晚晚走到電梯旁才想起忘記問盛澤宣的喜好,折返回病房前,就在門口聽到房內的談話,盛澤宣聲音向來鋪滿了青春的少年氣息,即便是受了傷也活潑。
“你故意帶晚晚過來,想怎樣?看我笑話呢?”
陸庭澤“切”一聲,“我不帶她來,你早晚也會讓她來看你,你心裏的小九九我太了解。”
“我沒你有心機,陸少,要是你和顧家聯姻我輩分還比你高呢,懂不懂尊重人?”
“顧少,你這身份還沒落下定呢,早知道你如此伶牙俐齒,當初我們還幫你做什麽?”
“喲,要不是我們,你能接近晚晚嗎?”
“……這話我應該反問你才對。”
大概有十幾秒的沉默。
盛澤宣才說:“我哥也來了。”
“蔣承烨不來才有鬼。”
“你想好怎麽做嗎?”
“如你所願。”
兩人默默訂下什麽約定,葉晚晚一頭霧水,再轉身前又聽到盛澤宣難得的低沉聲線。
“我只是暫時和你同盟,只要能為晚晚贏回一局,下一場你還是我對手。”
“我也一樣。”陸庭澤的腳步聲傳來,葉晚晚輕邁着腳步跑向了電梯,她可不想被逮住聽牆角什麽的。
她覺得只要不理蔣承烨,人生就是一場新開始,不論有沒有人幫她,是不是會為她委屈,都不再重要,關鍵是她得走出來。
就像現在,她可以當他們是朋友,可所謂的同盟就很幼稚了,聽上去是為了她,但葉晚晚好歹是個成年人,斷然不會真覺得他們的目的就是她本人,她很有自知之明,自認香饽饽什麽的太浮誇。
盛澤宣和陸庭澤做的事情跟蔣承烨做得沒有任何不同,他們總有自己的利益要達成,一個“葉晚晚”就成了借口。
完美的借口,避開了心靈上的愧疚,從而變得順理成章。
人嘛總是如此,葉晚晚想開了。
午後的陽光曬得屋子裏的人不敢往外踏一步,葉晚晚沿着醫院外的走廊蔭涼處行走,汗還是不自覺的往外跑,正要踏到陽光之下,一聲“葉小姐”讓她停下腳步。
對方算不得是熟人,也就是遠遠見過一兩次的情面。
“葉小姐,我是唐程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們還是有血緣牽連的姐妹。
葉晚晚站在最後一抹陰涼下,唐程程身邊的人為她舉着傘,她戴着墨鏡打扮的格外精致,就算是站在火辣陽光下依舊耀眼,臉上看不出一絲汗水,從頭發絲到紅唇都讓人側目。
那一瞬,葉晚晚感覺自己就像是躲避在黑暗中的追光者,她向往光芒萬丈卻始終邁不出去沉重的腳。
“葉小姐,我還是蔣承烨的未婚妻。”
唐程程一點都不像體弱多病的樣子,整個人如同武力滿值的女戰士,開口是句句紮人心。
她有什麽值得驕傲的,如果不是唐夫人抛下葉晚晚,哪裏還有唐程程的存在?
——是我給她讓了道。
葉晚晚在心裏暗暗自語。
——可我不想繼續讓道。
“我不認識你。”天是很熱,她也怕熱,林城和臨城隔得近,她不适合這裏的氣候,如果是金城她會過得很好。
葉晚晚站在日光下,頭頂的太陽曬得人光芒萬丈,她不該是黑暗中的追光者,她應該是複仇者。
唐程程再次叫住她,“你不承認不要緊,蔣承烨只能是我的,他根本不可能娶你。”
“我能把顧纖纖踢走,照樣不會把你放在眼裏,葉晚晚,你最好別自取其辱。”
自取其辱用得真好,是個文化人,就是用錯了對象。
葉晚晚額頭一滴汗往下滴落,迎着光像是閃爍着光芒的晶瑩美鑽,唐程程的雙眸在墨鏡下緊縮,倒是小巧了對手的魄力。
“蔣承烨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想攀高枝下輩子吧。”
葉晚晚嘴角上揚,似笑非笑,剛才還說她有內涵,下一秒就暴露自己的本質。
“你笑什麽?”唐程程面色稍顯慌張,“你比得上我嗎?”
“唐氏在臨城的地位我多活三輩子都夠不上。”葉晚晚也不屑,但唐程程眉眼稍擡,顯然很受用。
葉晚晚再道:“這樣吧,後天林城的車展會在環島公路舉行,當晚有一場友誼飙車賽,你要是有時間可以來玩。”
唐程程皮笑肉不笑的點頭,“我一定奉陪。”
葉晚晚轉身,臉上的笑意逐漸加深。
她買了一份粥,沒急着上樓,就坐在走廊盡頭的涼亭那吹熱風,要不是陸庭澤找到她,葉晚晚還要在這發呆。
“怎麽不上去?”
陸庭澤看見桌上的餐盒,再要問出口,葉晚晚搶先一步說道:“陸庭澤,如果我求你幫忙,你會答應嗎?”
他眉間閃過一絲疑慮,坐在她身旁堅定的點頭,“你剛才聽到了我們的對話,就該知道我們為了你什麽事都可以做,哪怕是赴湯蹈火穿山跨海。”
“沒這麽嚴重。”
葉晚晚想,一場飙車賽而已,贏就夠了。
她原本想就此罷休,可當唐程程小聲威脅她。
“我媽媽來找過你,要是不想讓蔣承烨知道你是個只要錢的賤人,就給我滾遠點。”
是不是每個豪門貴族都愛演戲,表面神色未變,吐露出的話卻叫人生厭。
那時葉晚晚就打定了主意,她也要贏這局。
“上去吧,盛澤宣該餓過頭了。”
陸庭澤不樂意了,“那小子藏了一櫃子零食,餓什麽呀!”
葉晚晚莞爾,突然感覺到背後的注視,她偏頭看見了長廊盡頭的蔣承烨,他站在那靜靜地看着她,葉晚晚在他身上停留了幾秒,再轉回來時從包裏掏出紙巾。
“陸庭澤。”
“什麽?”他停下來看她。
葉晚晚拿着紙巾擦上他額頭,“看來不止我一個人不适應林城的熱。”她輕柔的擦拭,眼裏冒着星星的光彩,陸庭澤心頭一軟,渾身酥麻,嘴角笑意藏都藏不住,“是啊,金城的夏可舒服多了。”
她與陸庭澤一同離開,再不經意的扯住他衣角,陸庭澤望着她微愣。
“你長得高可以為我擋點光,太曬了。”
“好,給你遮起來。”
他的手放在她額前,邊走邊擋,外人看來就像是熱戀中的小情侶,偏偏他也自欺欺人的認為中。
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演技高手。
如果能一直演下去該多好。
作者有話要說: 太熱了吧!
多喝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