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楚顏簡直是連滾帶爬地穿衣服從家裏出來,一頭亂發,只帶着手機和一個裝着證件和錢卡的皮夾,徹夜未眠、粒米未進,在最短的時間裏,辦手續、等飛機、乘飛機,來到了徐言的所在地——美國加州西南部這個輝煌的城市。

這裏是天使之城…卻變成天使折翼的地方。

楚顏坐在出租車上,搭乘飛機伊始的心急如焚已經趨于平靜,她的眼眶微微凹陷,帶着一點暗紅的色澤。超過二十小時的飛行時間裏,她一直讓自己學習如何不歇斯底裏,現在看來,努力似乎有一點奏效。

直到…

直到親眼見到了躺在病床上仍舊沒有恢複意識的徐言,楚顏才感到一種撕裂的痛楚在胸中蔓延。

七天零八個小時之前,她替徐言整理好了行李,看着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容的他登上了赴美的航班。楚顏沒有奢望徐言這一次的出行會給他掙來長久的幸福,可卻也沒料到會讓他招致如此的厄運。

握住徐言的手卻又不敢用力,想靠在徐言的旁邊又怕眼淚沾落在他的身上,此時楚顏已經完全失了方寸。

電話響起,大概是搭乘晚了一班飛機的經紀人打來的,楚顏根本沒有聽見,她看着徐言沉靜得可怕的臉,心裏除了悲傷和害怕,其他什麽也沒有。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楚顏喃喃道。

醫生進來了,向楚顏确認了她的身份之後,将徐言的基本情況做了介紹。

楚顏的英語本來就蹩腳,悲傷又讓她分神,只能抓住幾個重點詞彙試着理解醫生的意思。

右手骨折…

酒精中毒…

重度肺炎…

醫生仍在叽裏咕嚕地說着,楚顏不明所以,這時候又來了一個警察,接在醫生後面向楚顏“做報告”。不過好歹他比醫生多一點體諒,特意放慢了語速讓楚顏能弄明白事情的始末。

徐言是清晨在街口被路人發現的,發現的時候即意識不清,接近零下的氣溫他卻只穿着一件單衣,右手腕至肘關節處粉碎性骨折,行人報警後,他被送至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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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他的路段并沒有監控設備,且附近不遠處即是一家酒吧,所以警察只能根據初步的線索以及醫生的對他的檢查結果作出初步推測:徐言于昨晚過度酗酒之後離開酒吧(這一點已通過酒吧的監控核實,徐言昨晚離開酒吧的時候确實已經醉醺醺),由于酒醉在街口失去意識躺倒在地,來往的某車輛不察,軋斷了其右手臂(這一推測跟醫生所做的傷口報告基本吻合),車輛并未發現這一點,揚長而去(這一推測也符合現場的交通情況),徐言只着單衣暈在路邊,這一切完全像是個意外(徐言在美國的社會關系很單純,沒有發現任何有蓄意迫害他的線索)。

幸好當時已幾近淩晨,随後天一亮便有人發現了他,如果再拖久一點,情況根本不可想象。

警察見楚顏一臉哀戚,好心想要安撫她,于是開了個自作聰明的玩笑:“不要難過了,應該感到幸運才是啊,還好當時車子是從手臂上軋過而不是頭…”

剛說到這裏,便看到楚顏投來的憤憤的眼神,于是他立刻住了嘴,無奈地一聳肩。

楚顏看向徐言,心痛之上忽然升出一絲氣憤。

酒精中毒?他究竟喝了多少?他還能不能再離譜一點?零下幾度只穿着一件單衣?他到底在想什麽?

這個警察說的話雖然晦氣,卻也是事實,如果車子軋的不是手,而是致命的身體部位…那徐言這個笨蛋是不是就要客死異鄉了?

想到這裏,楚顏氣憤難當,她一邊跺腳一邊急罵:“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啊?”

一邊罵着,一邊看着死屍一樣的徐言,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

正哭着,楚顏又倏地擡起頭,她突然想起…

章呈呢?

章呈人到哪裏去了?

“請問…”楚顏趕緊跑出去叫住即将離開的警察,問道,“他的同伴哪裏去了?”

警察搖搖頭,表示并沒有任何線索和證供顯示徐言有同伴:據酒吧的監控以及老板的證供顯示,徐言進酒吧和離開酒吧的時候都是一個人,至于他是不是在酒吧的包間裏跟什麽人喝過酒就不得而知了,為了保護客人的隐私,那裏并沒有安裝監控設備。

楚顏點點頭謝過,感到有些疑惑。

徐言出事到現在這麽久了,章呈沒道理不會找他。

難道是章呈跟徐言鬧了什麽別扭,章呈離開了?所以徐言才會一個人去買醉,以致喝成這副模樣?

明明她跟徐言通最後一個電話的時候章呈還在旁邊,從徐言的口吻當中也可以聽出他心情很不錯…那時距離徐言出事不過一兩個小時的時間,難道一兩個小時之內兩人就鬧得不歡而散?

不管為了什麽事,鬧了別扭也好、吵架也好,在異國他鄉将另外一個人孤零零地抛下,這事無疑章呈幹得出來,可是徐言卻做不出來。

楚顏知道徐言有多溫和,再壞、再任性的章呈他都可以忍受。

想到這裏,楚顏覺得很奇怪,可是猜測也無用,唯有等徐言醒來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徐言從一片混沌中漸漸聚集起意識,努力地想要睜開沉重的眼皮,他用盡力氣試着動了動身子,然而卻也只能讓自己的手指顫動了一下,這一動,一陣撕心裂肺的鑽心疼痛襲過來。

這陣痛楚反而加速了意識的恢複,他被這麽一激,終于撐開了沉重的眼皮。

蘇醒過後,感覺器官開始正常工作,周身的疼痛不再婉約,而是以一種叫嚣的方式讓徐言注意到它們。

手臂傳來的鈍痛、胸腔的悶痛,以及對眼前陌生環境的本能恐懼令徐言感覺非常非常不好。

然而,還有更不好的。

那便是…回憶。

醒來之後的第二分鐘,大腦開始正常工作,昏睡之前的回憶徹底鮮明,結合到眼前自己的情況,徐言的頓時感覺到一種此生從未有過的痛苦。

這種痛苦,你不能只稱它為失落或沮喪,你必須鄭重地稱它為…

絕望。

徐言眼睛直直地看着上方,不在乎身在何處,也不關心自己傷得多重,他整個人都空洞了。

“你…你醒了…”

微弱的人聲傳來,徐言下意識地循着人聲看過去,視線有些模糊。

“你醒了!”人聲的哭腔中掩飾不住的欣喜,徐言仍沒有看清楚她的臉,卻一下子辨認出這個溫暖的聲音。

楚顏…楚顏…

下意識地,徐言感覺冷透了的心裏還有一絲暖熱的東西流出來,慢慢彙聚到眼眶裏,溢出來,沾濕了冰冷的臉頰。

“徐言…你醒了!你吓死我了…”楚顏抑制不住眼淚,她看到徐言正努力地看向她,雖然目光有些空洞,但卻還是那個熟悉的、活生生的徐言,這也足夠讓她感謝上蒼了。

醫生跑了過來,替徐言做了一些檢查,查明一切指标都在努力恢複當中之後,稍稍安撫了一下楚顏便離開了。

“楚…”徐言開口,聲音沙啞。

“先不要說話,沒事…我在。”楚顏用濕潤的小棉花球一點一點地沾濕徐言的嘴唇,“你醒了就好,醫生說你恢複得很好,等恢複元氣,我們再慢慢說…”

徐言沒有再強迫自己開口,他眼前的楚顏漸漸清明,令他好歹慢慢安下心來,只是…痛苦仍在胸中盤旋,他不知道該如何發洩。

楚顏看到徐言窒黯的眼神,也看到了他眼角邊的淚痕,她的心裏“咯噔”了一下,很快有了一些不好的想象,她真希望這只是自己沒有根據的胡思亂想。

徐言現在的身體不适合去談這些事,所以楚顏隐忍住揪心,盡量讓自己作出正常的表情。

“徐言…什麽都不要說,你知道的,我最了解你了,最挺你了…不管發生了什麽事,不管到什麽時候,我都會陪着你的。”楚顏在徐言的手上輕撫,輕聲道,“從現在開始,我一步都不會離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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