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chapter 12

關于岑北亭父母鬧離婚的事,許欣一次也沒問岑北亭,岑北亭不主動說,那就是他不願意說,就像她不願意說李月華。

岑北亭很努力,一門心思地撲在學習上,跟英語死磕。

他乖乖做英語卷子,每天早讀的時候捧着一冊藍寶書烏拉拉地濫竽充數,對待一頁又一頁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有難得的耐性,悶頭睡覺的時候耳朵裏塞着入耳式降噪耳機,大多數時候聽英語聽力,偶爾也會聽英文歌。

他最喜歡的英語樂隊是冷玩,覺得他們的歌很燃,雖然歌詞一句也聽不明白,也會大大方方地扯着破嗓子嚎上兩句。

他唱得最熟的詞是“viva la vida(生命萬歲)”,但許欣告訴他,這句其實是西班牙語。

他一直想在校廣播臺打碟,可校廣播電臺卻直被校廣播站的幾位女生壟斷,她們只聽自家愛豆的歌,每天中午、晚上吃飯時間,循環播放愛豆的最新EP,岑北亭嘔得要死,揚言,最晚在畢業之前,一定要黑進校廣播臺,讓全校師生經受藝術的洗禮。

即便如此,他的英語題目還是錯得多,運氣好的時候四道題能瞎貓抓着死耗子做對一道,運氣不好的時候往往一道都做不對,最後氣得摔筆,套着衛衣帽,兩手插在褲兜裏,托着腮,望窗外的籃球框。

不只是岑北亭,為了能去農家樂,而不是去教育基地接受改造教育,班上其他同學都自發地學得熱火朝天。

崔奧利人緣好,搞了一個學習小組,幾個成績和她差不多,但有點偏科的同學約着一起放學後自習。她邀請了許欣,許欣也同意了。

也不知道是怎麽做到的,崔奧利請動了脾氣最稀奇古怪的貝博藝這尊佛。于是有貝博藝和許欣兩大學神坐鎮,就連畢業後一心打算繼承燒烤店大事業的李曉侯都想學習了,他以燒烤加炸雞翅為賄賂,成功擠進了學習小組。每天放學,一群人約在李曉侯家面館一邊吃燒烤一邊做題,學到很晚。

臨近月考前一周,突然降溫了,岑北亭沒來上課。

李曉侯給岑北亭打電話,問他怎麽了。

電話裏岑北亭虛弱得幾乎要斷氣,甕聲甕氣地說:“老子生病了!”

“哈哈哈哈!”李曉侯差點要笑死。岑北亭平時特愛裝柔弱,他的座右銘是,明明撒撒嬌就能做到的事,為什麽要努力呢?現在岑北亭終于自食其果,一病不起成了林黛玉,李曉侯覺得實在是大快人心。

等終于笑夠了,李曉侯對岑北亭的悲慘遭遇表示深切的同情,體貼地說:“岑哥,沒事,不就是去不了農家樂麽?我覺得農家樂其實也沒啥好玩的,也就是一群人釣釣魚,吹吹風,看星星,燒燒烤麽……”

說到燒烤,李曉侯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說:“有什麽好玩的?”

是太好玩了好嗎!

兄弟情雖然是假的,但父子情是真的。

岑北亭不能來上課,李曉侯幾個就輪流給他捎帶筆記,下雨刮風,雷打不動,務必要将當天作業完好無損地送到岑北亭手裏。

送作業順序由抽簽決定,許欣運氣最背,抽到了第一天。

外面下着傾盆大雨,許欣按圖索骥,跟着手機導航儀定位找岑北亭公寓的位置。

李曉侯跟她說,岑北亭住的那地方特別好找,搭公交車到站後,沿着路直走,走到一看就很貴的地方,就到了。

許欣下了公交車,直走,果然一眼就看到了這個位置。市中心寸頭寸金的個心髒區域開辟了一塊由大片大片大闊葉樹木和灌木組成的綠地,綠樹交疊間,是造型特別的摩天大樓,自然和鋼筋水泥在這裏和諧共生,形成了別樣的撕裂感。

許欣在出入門禁處登了記,保安按照房號給房間號打了電話,核對無誤後放行。許欣乘坐電梯上去,電梯入戶公寓,電梯門開就是岑北亭的家。

岑北亭的家并沒有他身上那張張揚的活力,房間空蕩、簡潔,過于寬敞的客廳僅僅擺放了精致的灰色真皮沙發、水晶玻璃茶幾和黑木電視機櫃,看起來松松散散。視線盡頭是這個城市的地表建築,那個像淩雲劍一樣直插雲霄的避雷針,在一片高樓大廈中極為醒目。

許欣目光向下,腳前是一塊灰色的地毯,地毯旁有一只褐紅色鞋櫃,上面放滿了各種款式的球鞋,那雙騷氣的紅色氣墊籃球鞋尤其引人注目。

屋裏傳來了拖沓的腳步聲。

“誰啊到底,大清早的……”岑北亭睡眼惺忪,打着哈欠出來。

他生病的時候脾氣不好,像炸了毛的狗,一撸毛就上天。

他看見來的是許欣,明顯愣了愣。

一個人在家裏,他穿得簡單,上半身是白色背心,下面是灰色運動褲,健壯的胳膊裸着,上面的肌肉線條此起彼伏。

岑北亭的氣色比許欣想象的還要差,他本就皮膚白,此時嘴唇沒有一點血色,病恹恹的,像是起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

“咳咳咳……”他還沒開口,先劇烈地咳嗽起來。

許欣吓了一跳,什麽也顧不上,上前一步,伸手要摸岑北亭額頭,“你,你看醫生了沒?”

岑北亭沒被這個年齡段的小姑娘摸過,結結實實地被吓了一跳,他眼睛瞬地瞪大,莽撞地往後躲,腳後跟踩着了自己的球鞋,差點跌了一跤。

他啞着嗓子,邊咳邊說:“別離我這麽近,會傳染。”

許欣管不了那麽多,她脫了鞋,光腳踩在地毯上,墊着腳尖摸岑北亭額頭。

岑北亭擋了一下,沒用,他擋得住四班那群狼崽子的搶籃板,就是擋不住許欣的手,許欣還是摸到了。

“燙死了!你額頭上都能煎雞蛋了!”許欣生氣地說:“你到底看醫生了沒?”

岑北亭小聲嘟囔,說:“不看。”

他最不喜歡看醫生了,而且他自诩身體健康,這麽點小病小癢,忍一忍就扛過去了。

許欣深呼吸,在心裏稍稍權衡将岑北亭打暈直接送醫院這一方案的可行性,但岑北亭人高馬大,她沒辦法來硬的,只能又問:“那你吃藥沒?”

岑北亭撅了撅嘴唇,沒答話,臉已皺作了一團,好像生吞了一只臭榴蓮。

許欣這就不妥協了,斬釘截鐵地說:“給我吃藥!”

她走進客廳,看見茶幾上有印着藥店标志的塑料袋。她拎上藥袋,推着岑北亭去卧室。

岑北亭人雖然挺狗的,但他卧室比狗窩強很多。房間很大,幹淨又明亮,充滿洗衣粉的檸檬味兒,窗戶前飄蕩着淺灰色窗簾,房間中間是一張寬敞的雙人床,同樣鋪着淺灰色床單,他剛剛應該就窩在這裏,床榻中間淺淺的凹陷還沒有恢複。

許欣逼岑北亭躺下。

岑北亭磨叽半天,還是老實地鑽進被子裏。

躺下後,岑北亭那點什麽也遮不住的小破背心被撩了起來,露出一排搓衣板似的腹肌。

剛剛太着急,沒功夫注意到這些,現在許欣不知道眼睛應該往哪裏看了,她煩躁地指着岑北亭腹肌,說:“你你你,把衣服穿上。”

岑北亭垂眼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反複核實自己确實穿衣服了,理直氣壯地說:“我穿衣服了啊!”

許欣:“你這穿的是什麽衣服?!”

她抓起椅背上擱着的白色單衣,扔在岑北亭臉上。

岑北亭将衣服從臉上掀下,一百個不情願,說:“穿衣服睡覺不舒服。”

許欣:“不舒服也給我穿上!”

難怪生病,睡覺不穿衣服,這不活該麽?

岑北亭又哼唧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抓着衣領往身上套。

許欣去廚房拿水,回來從藥袋裏搜出傷風感冒藥,又認真地看說明書,看清一次吃幾片,有沒有什麽副作用,然後倒出黃黃綠綠一堆藥片,要岑北亭一次吃三粒。

逼岑北亭吃藥又是一場惡鬥,岑北亭生了病,煩人功力依然不減,他緊咬牙關,怎麽也不肯吃,非要先看什麽說明書,說不給他看說明書,他怎麽知道許欣給他喂的是什麽?

“看過甄嬛傳沒?知不知道那個皇帝怎麽死的?”岑北亭人蔫蔫的,口氣卻不小。

許欣沒轍,只能給他看,他一看,又不樂意了,咋咋呼呼地說:“黃連!我的天啊,這個藥裏面有黃連!我又不是啞巴,我為什麽要吃黃連?你要苦死我嗎?”

許欣氣得直翻白眼,這藥就叫黃連上清片,裏面能沒有黃連嗎?她已經在爆發的邊緣,拳頭硬了又硬,最後将水杯一擱,橫眉冷對岑北亭,“愛吃不吃!不吃活該你生病。”

“诶诶诶!”岑北亭怕許欣要走,又慫了,改口,說:“我吃我吃我吃,藥給我。”

許欣把藥給他。

岑北亭閉着眼睛,猛地将藥片全塞進了嘴裏,然後和着水吞下,脖頸上的喉結上下咕嚕,直挺地鼻梁皺出幾條橫線,不停吐舌頭。

“啊啊啊!太苦了吧!”岑北亭垂淚道。

跟打仗似的,總算把這藥吃了。許欣松了口氣,把東西放回原處。

她看向窗外,雨越下越大,在落地窗上形成了一層密閉的雨簾。

她準備早點回家,但又想到作業和試卷都還沒有跟岑北亭說。

她回到房間看岑北亭,不知道是不是藥裏面有安眠的成分,還是生病的人本就嗜睡,剛剛吃了藥,就這一會兒的功夫,岑北亭已經睡着了。

他睡相很好,一動不動的很安靜,黑色的眼睫毛垂着,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睑。他告訴過許欣,他眼皮上的那只小小的疤,是六歲的時候幫他姥姥家的貓打架抓傷的。

許欣看了一會兒,嗤笑,還真是沒受過委屈的小少爺,嬌氣,多大人了,還怕吃藥,也不丢人?

許欣見岑北亭一時半會兒估計醒不了,他病得楚楚可憐,好不容易睡着了硬把人搖醒不太地道,幹脆等他醒了再走。

她掏出練習冊,靠在床邊做了幾題,腦後岑北亭的呼吸又沉又重,平穩而綿長,讓人跟着犯困了,沒寫幾個字,許欣打起了哈欠,上眼皮下眼皮直打架,她換了個姿勢,用手肘托着臉,兩眼皮碰到一起,再也睜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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