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

“岑,記者提問。”艾倫在後臺捏了一把汗,他對着耳麥提醒。

岑北亭回過了神,他揉了揉眉心,将筆擲在了桌上。

前兩名提問的都是外國記者,他們問的大多是岑北亭對互聯網市場有何看法,這些都是老生常談的問題,就是想回去後抓着他的回答玩文字游戲,大書特書——“中國原創游戲是不是已經死了?”“中國文化産業是不是帶着枷鎖跳舞?”

這些岑北亭已回答了無數次,這次也張口就來,洋洋灑灑扯了一大溜,把記者們怼得無話可說。他語速極快,一點也沒有給此時正在臺後工作的同聲傳譯半點機會。但無論他說得多快,多咄咄逼人,耳機裏總是能第一時間傳來那清脆溫柔的聲音。

她翻譯得真好,她的聲音真好聽……

“Youarehelpless...”新聞發布會結束後,岑北亭乘車返回公司。副駕駛座上,艾倫無力地雙手抱頭,低聲斥責。

岑北亭卻是無所謂地模樣,塌着腰,沒人形地倚在車後座玩手機。他頭也不擡,嘴唇輕揚着,似笑非笑地說:“這裏是中國,是我的地盤,說中文,別說你那鳥語,聽不懂。”

“我說你黴救了!”艾倫沖着岑北亭的耳朵大吼,急得喊出了東北腔。

他憂心忡忡地在岑北亭耳邊喋喋不休地叨叨着:“岑哥,哥,我的好哥哥啊,我管你叫祖宗成不成?你能不能別再這樣了,你知不知道,得罪誰都不要得罪記者,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麽死地。JimBan知不知道?”

岑北亭搖頭。

艾倫攤手,一副就這意思。

“當年Jim Ban跟他前妻打官司,兩人要分十個億家産,拉拉扯扯鬧了快一年,那段時間每家報社的頭版頭條都是這倆人,但是JimBan的前妻不松口,咬定了JimBan淨身出戶,後來你知道怎麽?”

岑北亭已經放下了手機,閉目養神地從鼻腔裏哼出了一個嗯?

艾倫說:“無數記者長|槍短炮支在Jim Ban家門口,把JimBan的底子翻了個底朝天,發現他不僅養情婦,而且在還沒發跡的時候,有過性侵醜聞,這個料被爆出來後,整個風向頓時變了,JimBan淨身出戶,你現在知道這個人嗎?”

岑北亭終于懶洋洋地眯開了眼睛,随手将手機扔在了一邊,手機屏幕的光亮了一會兒,然後瞬地熄滅了。

“我又沒養情婦。”他不鹹不淡地說。

艾倫幾乎要窒息了,他在岑北亭耳邊咆哮道:“我說的是這個意思嗎?啊?我的意思是你別他媽的瞎招惹記者!”

岑北亭沒搭理艾倫,他嫌艾倫吵吵,他轉過頭,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街景一直在後退,跟着回溯的還有很久以前的記憶。

是這條街麽?似乎是的,又似乎不是。

回憶裏的,每一條街道都那麽的似曾相識,他離開多久了?五年?七年?還是十年?再久遠的時光,也忘不了那年路燈,他們多大?十七?十八?他抱着她,她将臉埋在他的懷裏,手指将衣領抓出了折痕,滾燙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袖口,他手足無措,愣在原地,連安慰都不得章法。

那時他太沒心沒肺,一直不明白她為什麽要哭。

為什麽呢?她明明已經拒絕他了,不是嗎?而且他會回來的,他當時那麽的堅信自己會回來的。他只不過是出一趟遠門,這裏是他的家,他怎麽會不回來呢?這個問題困擾着他,以至于每次偶爾地想起這段回憶,想到的都是那段畫面。

只是這麽多年,其實也不過彈指一揮,他一次都沒有回來。

朱儀芳跟一個大鼻子老外再婚,給他弄來了艾倫這個外國佬弟弟;岑和正也再婚了,和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小丫頭片子在一起,這裏還是他的家,他終于重新踏上這片土地,但卻再也沒有了家人。

什麽都變了,什麽都沒了。

他終于隐隐地似乎明白了,那時的她比自己成熟得多,所以她當時就很清楚的知道,有些告別,只要說出口,就不會有結果的,有的人說了再見,就再也不會出現。

他恍然,像是大夢一場,突然醒來,不是這條街,他早就不在那座小小的城市裏了。

“我跟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有。”艾倫嘴巴一張一合,東北腔中文裏間雜了幾句英文。

岑北亭一句也沒聽進去,他敷衍地嗯了一聲,目光始終凝望着窗外,手指無節奏地在膝蓋上敲擊着,他頓了頓,靜了半晌,突然說:“等下吃飯。”

“嗯?”

岑北亭說“把剛才發布會上的同聲傳譯也請過去。”

“???”

“!!!”

艾倫聒噪的嘴猛地停住了,他先是愣了一瞬,然後嘴巴咧成了一個巨大的o形,好像被人硬塞進了一只雞蛋,“你你你,”他誇張得像喘不上氣,蘭花指都翹了起來,說:“不是吧……”

他一直覺得岑北亭是那種一輩子都開不了竅的人,他玩心太重,對他而言,打籃球是玩兒,在阿爾卑斯山上滑雪是玩兒,開公司也是玩兒,但談戀愛不是。

談戀愛太麻煩。付出太多,反饋刺激不高。所以他就這麽一個人瞎過過。

艾倫看不過眼,他覺得,岑北亭在工作上嚴謹、嚴苛到幾近變态,多半是因為欲求不滿,要是能把毛撸順了,說不定他們日子還能好過點。

于是他瞞着岑北亭,給他介紹了許多女孩兒。這些女孩都很不錯,又漂亮,性格又好,可她們忍了岑北亭幾天,聯系就斷了。

艾倫莫名其妙,按理說,岑北亭要臉有臉,要身材有身材,要錢還有錢,再怎麽放進婚戀市場,都是搶手貨,他一問,這些女生不約而同的回複都是——太作,難哄。

而且還扣。

別人大老板情人節,又送花又送表還送車,他呢?日子不記得就算了,反複暗示,他就發來一段會自動發射煙花的小程序,這破玩意兒值幾毛錢。

艾倫實在為這些“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抹一把辛酸淚,岑大佬寫的程序,這一段,拿出去能賣百十來萬,不比她們想要的名牌包包便宜啊。

現如今,岑北亭這只又作,又難哄的豬,終于要開始拱白菜了,讓艾倫幾乎感動到要留下老母親的淚水。

岑北亭瞥了艾倫一眼,鄙夷地往後一靠,手臂展開,閑适地搭在椅背上,說:“別用這種含情脈脈的目光看我。”

艾倫啧了一聲,暧昧地說:“你看上哪個同聲傳譯了?”

“你想什麽呢?”岑北亭嗤笑。

艾倫說:“我想什麽?是你想什麽吧,你沒打什麽算盤,請別人做什麽?”

“人多,熱鬧,行不行?”

“你肯定看上誰了,”艾倫篤定地說:“不對,你也沒看見人啊。”

艾倫惋惜地說:“哎,有的女生雖然聲音很蘿莉,但真人很恐龍的,這種叫聲騙,到時候你肯定會後悔的。”

岑北亭曲起手指,指節狠狠敲了艾倫腦門一下,說:“還恐龍呢,我看你就是個恐龍。”

車停了,岑北亭拉開車門,大步下車,“滾下來。”

接風宴其實也就這麽回事,五星級高檔酒店源源不斷供應着香槟,紅酒,日本和牛和帝王蟹刺身。

餐桌上,幾位商業合作老友,和幾位有潛在合作意向的商業代表,正推杯換盞,相談甚歡。

“岑總這次回國,開發的是‘神跡降臨’這款游戲吧。”

“是。”艾倫作為岑北亭的新聞發言人,替他回答這些沒意思的問題,“目前項目的代理商還沒定,以後有機會,多多合作,多多合作。”

“那肯定的,那肯定的。”

岑北亭喝了幾杯,卻不在狀态,高腳杯離續了紅酒,卻沒喝,擱在桌上,一邊繼續地和大家說笑,一邊默默手指捏了捏眉心。

“李小姐,您來了呀。”艾倫突然帶進來一位年輕女士,熱情地招呼,并且要服務生在岑北亭和自己中間加座位,經過岑北亭的時候,他俯下身,低低地對岑北亭咬耳朵,揶揄道:“這位,你同聲傳譯喲。”

岑北亭微愣,擡眼看,這位李小姐有些羞澀、又有些受寵若驚地低下頭,與他對視。

李小姐長得不錯,膚白貌美,身材高挑,打扮得體入時,和耳機裏傳來的溫柔的女聲,極其相符。

但岑北亭卻驀地失望了。

也是,世界上哪兒有這麽巧的事。

他笑笑,紳士地請李小姐入座。

他又坐了一會兒,松了領帶,出門透氣。

他推開門,又有人進來了,和他撞了個滿懷。

女生留齊肩大波浪卷發,左耳上別一枚銀色耳飾,上身是紅色真絲花邊襯衣,下身穿黑色包臀裙,肩上挎着一只黑色方形小包,腳上踩着裸色尖頭高跟鞋。她撲面而來帶着一股香水味兒,沁人心脾。

她撞上了他,岑北亭下意識扶了一把,手握在她的胳膊上,然後松開,往後退了一步,彬彬有禮地說:“小心。”

“不好意思。”她說。

酒店的燈光下,岑北亭看見了她的臉,他的眼神一暗,再沒有向外走。

原來世界上就是有這麽巧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上有這麽多咖啡廳,你卻偏偏走進了我的這一間。

——《卡薩布蘭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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