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05】
豐饒仍穿那身大紅的喜服,起身後在窗前恹恹地坐了一會兒,由着遠春近夏給他梳了頭發,而後便到寝宮中的小書房裏去了。
整個下午他都窩在書房裏捧着一卷書讀,直到遠春來朝他問晚膳的事,才将手中書卷随手放在桌上。
“問過陛下了嗎?”豐饒不答反問。
遠春回道:“問過了,陛下說還有事忙,讓公子不必等他。”
豐饒點點頭,嘆一聲:“天氣越發熱了,我沒胃口。”
遠春本還恭恭敬敬的,聽了這句立馬兒變了表情,叉腰豎眉,瞪着眼睛吼他:“又不想吃東西?信不信我叫遐秋迩冬按着你,與近夏一道塞着你吃!”
豐饒苦着臉:“午膳時吃的還頂在嗓子裏,怎麽吃得下?”
遠春不理他,直接揚聲朝外面道:“近夏!公子又鬧小孩子脾氣,不願吃晚膳呢!”
近夏不知在做什麽,沒有進來,只用軟軟的腔調從中調和:“那我去給公子蒸個蛋羹吧。”
遠春瞪着豐饒,那雙大眼睛分明在說,這下你可滿意了?
豐饒叫苦不疊,但也知自個兒不是這姊妹倆的對手,只得認輸點頭。
待遠春出去,豐饒才又長嘆一聲,執起方才正看的書翻了兩頁,看不下去,随手又擱了回去。
龔骁宏抱劍立于書房門外,聽他在屋裏踱步,不多時又聽他頓住腳。
“龔将軍。”裏面的人揚聲喚他。
龔骁宏在門外回道:“公子何事?”
“可否勞煩将軍進來幫我研墨?遠春那丫頭正氣着,一時半會兒不會來理我了。”豐饒無奈。
龔骁宏聞言答是,轉身進了書房。
豐饒正打開一道只字未着的折子,見到龔骁宏,朝他笑了笑:“将軍見笑了。”
龔骁宏沒說話,拿起墨條研墨,眸子不時地往那折子上瞅。
豐饒也不避諱,龔骁宏想看,他便大大方方地給他瞅,甚至幾次提筆之時還會與他說上幾句。
好一會兒,豐饒住了筆,低聲喃喃:“陛下應當會是個好皇帝。”
一直沒吱聲的龔骁宏這時才問:“公子何出此言?”
“自我即位那日起,我便知南沅氣數已盡,定會在我手中亡國。西楚龍冀、北延延恒、東淩張柏,若是你,你選哪個?”
龔骁宏再次沉默。
豐饒卻道:“虧得來的是延恒,若是你家太子亦或二皇子,又不知要搭上多少百姓性命了。”
說罷,豐饒再次執起筆,在那道折子上寫下了幾個名字。
待他寫完放下手中狼毫筆,才聽龔骁宏說:“公子與傳聞中的,不大一樣。”
豐饒莞爾:“我還聽聞北延人個個五大三粗,就連女子也似男子一般,你們三殿下更是個中翹楚,身強力壯像頭黑熊呢。”
北延男子确實個個骁勇,女子也較他國女子壯些,但這傳聞實在是誇張了,更不消說後面那半句,延恒身形雖确實高大威猛了些,但長相也算的上英俊,哪裏會像熊瞎子?
龔骁宏不禁笑着搖頭。
豐饒也笑:“可見傳聞不一定都屬實。”
他将晾得半幹的折子合上,交給龔骁宏:“這是一份名單,南沅朝中雖藏污納垢已久,但卻也不乏可用之才,你且着人去交與陛下吧。”
豐饒本以為龔骁宏會将折子交給手下兵将便折回來,卻不想他竟親自給延恒送了過去,并且去了很久。
夏日天長,不到掌燈的時候便該用晚膳了。
遠春近夏捧了蛋羹與小菜過來,豐饒又朝她們問延恒的飲食:“陛下吃了麽?”
遠春回道:“方才我着人去問過了,說是陛下政事繁忙,和諸位将軍們一道草草用了些晚膳便又去瞧折子了。”
豐饒笑道:“你看,他帶兵打來的時候我就說那些折子不必看了,你們還偏盯着我讀。我又批不出個子醜寅卯來,還得跟着鬧心,還不如都給他留着呢。反正他也是要重頭捋一遍的。”
正說着,龔骁宏回來了,進來與豐饒見禮,低聲道:“折子呈上去了,陛下看過,說有勞公子費心了。”
豐饒點一點頭:“将軍也辛苦了。用過晚膳了沒有?”
龔骁宏略一颔首:“與陛下一道吃過些。”
豐饒也不強求,只道:“那将軍自便吧。”
龔骁宏與遠春近夏出得門外,豐饒才有些索然地吃起了蛋羹。
遠春墊着腳扒着窗戶往屋裏頭瞅,還徑自念着:“若不都吃了,瞧我一會兒不扒了他的皮!”
近夏用指頭戳一戳她:“你吓到龔将軍了。”
遠春立馬兒扭頭瞪站在旁邊的龔骁宏:“這宮裏的老鼠都比你膽子大!”
近夏抿着唇笑,龔骁宏無奈地牽了牽嘴角。
過片刻,遠春聽着裏面撂了筷子,便與近夏一道進去檢驗,見小菜雖剩下了,蛋羹卻吃得幹淨,還算滿意,便沒找豐饒麻煩。
收拾妥當,遠春去着人準備過會兒豐饒沐浴要用的物什,近夏則留在寝宮門外候着。
龔骁宏這才問到:“公子胃口不好?”
近夏點點頭:“一直這樣,吃得太少,時常多走幾步路就覺頭暈。可又不能逼着他吃太多,硬塞下去,過不多久就會吐出來。”
龔骁宏擰眉。
近夏嘆道:“将軍有所不知,我家公子是先皇與其阿姊所生,自幼身體便弱,太醫也給診治調理過,藥喝了一副又一副,喝得胃都傷了,卻也不見起色,後來就不敢再叫他吃那些有的沒的了。”
這一番話已算是宮中秘聞了,近夏說出口時卻是面不改色,這着實讓龔骁宏感到意外。
見他擰眉瞧着自己,近夏掩唇一笑,坦然道:“我家公子說了,凡事不用瞞着陛下,這事知道的人雖少,卻不是沒有,陛下若有心去查自是能查到的。更何況他自己也不在意這些。”
龔骁宏聽罷,順口便問:“那他在意什麽?”
近夏回視他,認真道:“南沅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