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仙霞鎮
如意知他藥浴難捱,只盼能用聊天轉移他的注意,道:“小呆瓜,你方才見到青墨先生了麽?他與你說了什麽?”
“見到了。”
葉子安道:“如意,有件事我一直未曾告訴你,我之所以下山,是因為十九年前,我爹爹靈機散人,受翁女俠所托,将此白玉珏送往青鸾劍派,誰知卻在半路遇到歹人,我爹娘為了白玉珏雙雙喪命,我也因此幼年失祜,被青鸾劍派收為內徒。”
如意直起耳朵,連聲道:“你仇人是誰?你知道嗎?”
葉子安淡聲笑着:“到今夜,方才得知。”
“沒想到你的童年竟如此艱難……”
如意趴在帷帳後的短塌上,輕聲道:“你爹娘十九年前離世,你那時應當還小吧?”
葉子安的聲音中帶着一絲傷懷:“尚在襁褓,牙牙學語時。”
“真是個小可憐!”如意道:“雖然我也沒見過我爹爹,總還有娘親可以依靠,比你還是要幸福。”
“你沒見過爹爹?”
葉子安蹙眉:“你不是說,你爹爹是好兒郎麽?”
“那是我娘說的,我娘告訴我,我爹原先是江湖上頂厲害的高手,是她遇到過最好的人。”
如意揚着腦袋瓜一笑,忽而又輕嘆了口氣:
“只可惜,我們清谷天的人,都要将谷外的前塵往事抛得一幹二淨,我長這麽大,連我爹爹是誰都不知道。”
葉子安略有些驚訝:“你娘沒告訴過你你爹的名字?”
如意搖頭:“沒有,就連我娘,大家也都叫她如意娘,名字這東西,在清谷天本來就不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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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又道:
“等你好了,咱們一起去找你仇人報仇吧!不過,你既然是自小養青鸾劍派,你師父為何不告訴你殺父仇人是誰?還要你偷偷跑下山來呢?”
葉子安道:“我的仇人位高權重,想來掌門和我師父皆不願我卷入這些是非中。”
如意似乎是困極了,只覺得渾身上下半分力氣都沒有,強撐着精神:
“可你如今有我這個朋友,真要報仇,兩個人的勝算總比一個人大,你說是不是?”
一陣微風拂過,緩緩吹起屋內的簾幕,如意的身影在青紗後若隐若現。葉子安微微有些出神,如意若能一直陪着他,是再好不過的事。不知不覺中,他對如意平添了一分憐愛,只道:
“你可知江湖乃龍潭虎穴,出來玩一玩可以,等你逍遙夠了,便回清谷天去吧。”
“擅自逃離清谷天,我是不能輕易回去的。”
如意道:“何況這個摘星大會,我參加定了!”
葉子安只道:“如意,你為什麽一定要參加摘星大會?”
“為了破天劍法!”
如意淺笑,“幼時不管我刀法練得多好,阿娘總對我說,劍才是江湖上最厲害的武器,所以我一定要找到這世上最厲害的劍法!看看是我的刀厲害,還是劍厲害!”
葉子安垂眸,“莫非你要效仿翁珏女俠,創一套舉世無雙的刀法?”
“那可能不行,最頂尖的武功,還需要深厚的內力作為輔助。只怕咱們離武林高手,還有好長的一段路要走。”
如意歪着小腦袋瓜,又道:“再說我這次還遇見了你這個朋友,多讓人高興啊!”
如意翻了個身,意識已然漸漸模糊,她看不見葉子安嘴角的笑,可潛意識中中仍挂念他的傷情,繼續道:
“我想了想,我不能再叫你小呆瓜,你既不呆也不笨,總有一天會揚名江湖,成曠世的大俠。小呆瓜這個稱呼被別人笑話的。”
葉子安雙目含笑,“那你準備叫我什麽?”
如意的聲音有些虛弱:“叫你小葉子好了。”
“是比小呆瓜好聽。”
葉子安頓了頓,鼓足了勇氣道:
“其實我下山以來最開心的事,也是能遇見你。如意,只要你能在我身邊,你不論叫我小葉子小笨瓜還是小傻子,我都甘之若饴。倘若有一天,我能有福氣與你刀劍合一,必會一生一世的護着你。”
他話說完,臉頰已是通紅,一顆心更是咚咚跳着,只等如意回應,可青紗背後卻突然沒了響動,葉子安覺得有些不對勁,試探道:“如意?如意你聽到沒有?”
如意依然沒有回音,葉子安連忙逼出體內的針,穿好了衣裳出來。如意蜷縮在短塌上,愈發顯得身子小小的一只,似乎是進入了夢鄉,柔若蠶絲的細軟碎發覆在她額頭上,襯得她精致而美好。
葉子安極其溫柔地搖了搖她,如意抓着葉子安的衣襟,迷迷糊糊道:
“我不舒服。”
葉子安摸了摸如意的額頭,只覺觸手一陣滾燙,他愈發覺得不對勁,連忙搭上如意的胳膊,如意的脈象更是前所未有的紊亂,明顯是被人下了藥。
如意的神志愈發的錯亂,體內更是時冷時熱,症狀甚是不同尋常。葉子安閑暇時讀過不少醫術,故而連雪上一枝嵩這樣的奇毒都能解,可偏偏如意這毒,他卻無從下手。
葉子安登時吓得冷汗直冒,想起自己去相國寺見青墨先生時,如意曾說,徐三娘子拉着她喝了幾盞酒,心下不免一陣驚慌,只怕從他離開如意那時,就落入了徐三娘子布好的局。
他連忙将如意抱起,将如意輕放在床上。葉子安不舍地摸了摸她鬓角的碎發,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在葉子安心中蔓延開來,他凝視着燒地暈乎乎的如意,愧疚和愛意一并交纏,終于提起青鸾劍出了客棧,解鈴還須系鈴人,看來,他要親自去找那徐三娘子問個究竟。
甜水巷盡頭果然有一家點心鋪,鋪門口垂着錯落有致的細竹簾,匾額上寫着“蘇記點心”,這條巷子白天的時候空無一人,直到華燈初上,才人來人往,熱鬧程度甚至超過了攬月樓。
葉子安進去,才發覺此地并非真正意義上的點心鋪,此處樓屋建構精致,雕梁畫棟皆不輸攬月樓,各色男女三三兩兩,花前月下談情說愛,更有幾個濃妝豔抹的妙齡娘子在門口處招呼男客人女客人,竟是一處銷魂屋。
葉子安只怪自己當日離開太急,未能聽青墨先生細細将金屋道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拿出玉笛,對屋內人道:
“請問,三娘子可在此處?”
門前為首的那美貌娘子側目,見到葉子安的玉笛,面上竟露出一種別樣的神色,她以團扇半遮面,狐疑道:
“公子初次來,還請報上門派與名號。”
葉子安毫不避諱地報上自己名號:“葉子安。”
那美貌娘子拿起一盤純金制成的小錘,在一旁銅鑼上連敲了三下,鋪裏男男女女的目光頓時落在葉子安身上。只聽那美貌娘子高聲道:
“恭喜青鸾劍派葉子安葉公子,做客金屋。”
她們竟是知曉葉子安出身于青鸾劍派,這鑼聲一落,便有數十位女娘手捧花籃,在樓上天女散花,歡迎葉子安的到來。領頭娘子将葉子安帶上樓,在一處金光閃閃的屋門口駐足,道:
“公子請進,我們娘子已經等候多時了。”
她身後還有個小厮奉上一套青瓷酒具,道:“小店特送上一壺花好月圓,為葉公子助興。”
“不用!”
什麽花好月圓?什麽助興?葉子安站在金屋門口,厲聲讓那小厮和領頭娘子退下,誰知那領頭娘子将酒具撤下,換上另一個空盤子,恭敬道:
“葉公子有什麽能證明自己身份的東西,還請先放在這玉盤之內。”
葉子安隐隐有種不好的預感,然而為了如意,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闖,他打定了主意,将刻着自己名字的短刃放到玉盤之中,疾步步入金屋之內。
徐三娘子正斜躺在貴妃椅上,穿着件半透明的紫紗衣,她見葉子安進來,緩緩直起身,用一種親昵而暧昧的口吻道:
“葉少俠真不愧是人中龍鳳,這麽快就找到妾身了。”
屋裏點着不知什麽香料,聞着不免讓人有些非分之想,葉子安連忙封了幾處穴道,免得自己中了徐三娘子的圈套:“徐三娘子,你給如意下了什麽藥?”
徐三娘子好奇道:“青墨先生真把這玉笛給了你?怎麽樣,你是不是見到謝清源了?”
她衣衫不整,胸前更是春色無邊,葉子安別過頭去,更不願與她多言,只道:“三娘子,你給如意下了什麽毒?”
徐三娘子面上展開一個冷豔而妖嬈的笑,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今日的衣服款式,竟是像極了如意,只是三娘子的身形妖嬈得多,挑/逗道:
“還真是個多情的小郎君,一進來就問那小丫頭,怎麽,是奴家生的不夠美嗎?”
傳聞徐三娘子最擅長的便是賣、弄美色,可她這一番賣弄風姿的行為,在葉子安眼中卻是無比做作,葉子安只對她恭敬一揖:
“人命關天,還請三娘子将解藥給我,在下感激不盡。”
“那你說說,我把解藥給你,你準備怎麽感激?”
徐三娘子上下打量着葉子安,笑盈盈道:“你可知我給你那小情人下了什麽毒?”
“三娘子出手,必然不同尋常。”
葉子安忍着心中怒火,生怕那三娘子是誤解了如意和自己的關系,才對如意下手,連連道:
“還有,如意她,只是我朋友。”
“我徐三娘子閱人無數,就你那點小心思,我會看不出來?姐姐我呀,就喜歡你這樣的聰明人,發覺心上人有什麽不對勁也不亂投醫,徑直找我來要解藥。實話告訴你,我給你那小情人下的毒,可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份呢。”
三娘子香肩半露,聲音嬌媚無比,蓮步輕移道“好久未曾見到你這樣俊俏的小郎君了,總歸這時日還長,不如你今晚留下來,陪我解解悶兒?要知道我這間金屋,多少英雄豪傑擠破了頭想進來,還進不來呢。”
她在靠近葉子安的時候故意裝作跌倒,想順勢撲到他懷裏。誰知葉子安并不懂得英雄救美,徑直閃退一邊,是以徐三娘子連葉子安的手都沒挨着,倒是險些摔倒在地,出了醜。
葉子安對于徐三娘子的各種手段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只冷着臉道:
“徐三娘子,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将我騙到相國寺,拿走如意的摘星令,又給如意下毒,到底意欲何為?”
三娘子收起狼狽之态,輕輕擺弄着絲帕,柔聲細語道:“葉少俠好生的爽利,只是你問題太多,奴家不想回答呢。”
師父曾說,這世上的輕浮女子最是難纏,葉子安不願與她糾纏,只不動聲色地搬出孟倚君來:
“徐三娘子消息靈通,必然知曉如意的摘星令是孟樓主親手所贈,你若執意冒犯如意,在下便要鬥膽在摘星大會上,請孟樓主出手相助了。”
“既然說到孟倚君,他可不像你這般不解風情,不久之前,他還和奴家在這張床上颠鸾倒鳳,對奴家好生的疼愛呢。”
徐三娘子眨着眼,嘴角似笑非笑,道:“所以啊,別說我拿了清谷天那小丫頭的摘星令,我就是殺了她,想來孟樓主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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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倚君:讓我看看是誰在傳本座的八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