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為一個帝王,康熙心裏裝着的東西太多了,擁有的也太多了。

所以在餞別宴上,他給老十和烏爾錦噶喇普郡王的嫡長女賜了婚。

不知道旁人是什麽想法,離首座挺遠的胤祯,這會兒都不敢看十三哥的臉,也不敢想象,十哥是什麽反應。

要知道遠在京城的十哥,一直想娶的都是溫婉賢淑的女子,在京城長大的滿族貴女,十哥都覺得人家脾氣不太好,這要是換作在草原上長大的蒙古女子,十哥能覺得滿意才怪了呢。

哥哥們的婚事,都是皇阿瑪一句話的事兒,由此可見,幾年後他的婚事也必然被這樣定下來。

胤祯想想就覺得心裏頭不太舒服,皇阿瑪挑兒媳婦的标準,跟他挑妻子的标準,怎麽可能會一樣。

這會兒心裏更不舒服的還是十三爺,額頭上的青筋都已經爆出來了,他這邊傷心的不能自已,那邊的郡王已經在領旨謝恩了,遠遠的,他就瞧見向來嚴肅的皇阿瑪,臉上笑得跟朵花似的。

帝王無情,果然如此。

十三爺反而振作起來了,回去之後,就讓人請了太醫,開了養神助眠的方子,一日三餐也正規起來了,逼也要逼着自己把飯菜咽下去。

額娘已經去了,兩個妹妹都還小,皇阿瑪要顧的事情太多了,兩個妹妹就只剩下他照看了。

一直熬到京城,見到兩個妹妹,十三爺心裏邊的那股郁氣才散了些。

而皇阿瑪也終于下旨,追封額娘為敏妃。

已經去世一個多月的人,喪事該如何辦,終于蓋棺定論了,以妃子的規格下葬。

十三爺心裏邊終于有了些安慰,好歹皇阿瑪還是念着額娘的。

對于其他的阿哥,這些事兒也不是沒有影響,章佳氏以前作為庶妃,沒有任何封賞,去世了對他們來沒什麽影響,但是被追封為敏妃,就相當于是他們的庶母。

庶母去世,按理他們也是要守孝百日的。

得虧皇阿瑪沒封過多少個妃子,不然照着這守孝的規矩,那大夥可是要吃苦了。

四貝勒為人再是謹慎不過了,對十三弟的感情,雖然比不上十四弟,但其他兄弟也是沒法比的。

孝期裏的規矩,他是樣樣都遵守,即便已經出宮開府了,但在自己的府裏頭,也一點葷腥都不用,一滴酒都不沾。

向來無肉不歡的胤祯也是如此,一則額娘已經囑咐了他,不能壞了規矩,二則也是為了十三哥,他跟敏妃沒什麽感情,但跟十三哥卻是有感情的。

吃喝那都是私底下的事兒,敏妃那是死後才被追封為妃的,阿哥們私底下有沒有守規矩,其實并沒有多少人盯着。

但胤祯實在是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在百日孝期之內就剃了頭。

這跟吃什麽喝什麽還不一樣,旁人腦門上都長出了一層的碎發,只一個人沒有,那未免也太明顯了些。

更何況,若是明知自己校區裏沒有守規矩,那何必把帽子摘下來,又沒有人強逼着摘帽。

胤祯實在懷疑三哥是醉糊塗了,還沒醒過來,這自打腦門上的頭發長出來了,他就不太愛戴帽子了,比起月亮頭,他還是更喜歡寸頭。

慈寧宮裏,除了他,就只有三哥一個人把帽子摘下來了,剩下的人都好好戴着帽子呢。

十三哥一腳把三哥踹到一邊的時候,他都沒反應過來,一直到大夥拉架的拉架,不拉架的,眼神就在他和三哥的腦袋上來回轉。

胤祯摸着自己腦殼上長出來的碎發,終于知道三哥是作的哪門子死了。

好好的剃什麽頭呀,剃了頭,你摘什麽帽子呀。

這下好了。

十三哥也就剛開始踹了三哥一腳,之後就被人拉開了,但皇阿瑪當場下旨,把三哥的爵位給降了,從誠郡王變成了三貝勒。

還不如被揍一頓呢。

誰都知道,前面的這些哥哥們,往後肯定還是有機會繼續往上封的,但被降爵,尤其還是因為孝期剃頭的罪名被降爵,名聲實在不好聽,在史書上都能記一筆。

三哥是最喜歡舞文弄墨的了,文采在衆阿哥裏邊數一數二,因此在文人那裏的名聲很好,三哥自己也時常以文人自居。

文人可是最愛惜羽毛、最重名聲的了,可這事兒一出,三哥多年經營的名聲算是毀了一半。

可這事兒也怪不得十三哥,任誰在十三哥的位置上,也不可能忍得下來,至于皇阿瑪,帝王的感情還真是讓人琢磨不清楚。

百日孝期只是小事,原本敏妃被追封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一個多月了,他們真正守孝的時間遠不足百日。

上書房再次迎來了人員上的變動,在九爺結業之後,十爺也終于從上書房結業了。

只不過他也好,九哥也好,并沒有被皇阿瑪安排入六部,所謂上朝參政,不過是在朝堂上旁聽罷了,實際上的權利根本摸不到。

在上書房讀書的時候,哪怕并不怎麽用功,可日程上的安排卻是滿的。

上朝參政了,人卻是閑下來了,一天有大半的時間都歸自己掌控。

胤祯他們時常會在演武場碰到十哥,明明已經結業了,還能隔三岔五來演武場習武的阿哥,也就這麽一個了。

十哥是把一部分精力發洩在了練武上,九哥則是拿出了更多的時間研究西學,尤其是西方的語言和算術。

胤祯各項功課的進度都已經超過十三哥了,包括出行塞外時,難以分得出勝負來的騎術。

一方面,胤祯自從回來之後,就一直沒有懈怠過,他也沒有多少事情可以分散自己的精力。

另一方面,自從敏妃去世,十三爺相當大的一部分精力,已經不在功課上了,他要照看兩個妹妹不被宮裏人欺負,還要處理跟太子的關系。

是的,十三爺同太子的關系是越來越密切了,原本三貝勒也是站在太子身後的,雖然沒有大張旗鼓,但朝堂上的人都清楚,三貝勒和四貝勒都是隐形的太子黨。

三貝勒因為被奪爵的事情,可以說已經是跟十三爺徹底交惡了,十三爺也讨厭這個不尊重自己額娘的三哥。

同樣跟自己站在一條線上的兩個兄弟,太子選擇了十三爺。

胤祯能感覺到,十三哥現在的心思壓根就不在讀書練武上了,敏妃去世後,十三哥被迫成長,雖然人還在上書房,但是心已經不再屬于這一片小小的天地了。

他也不知道,這樣的改變對十三哥來說是好是壞,又或者,這是不得不進行的改變,只有十三哥立的起來,八姐和十妹日子才能好過。

誰讓皇阿瑪不缺孩子呢,這宮裏頭不受寵的阿哥都會被欺壓,更何況是兩個基本上注定了要去撫蒙的公主。

皇阿瑪的女兒,很少有能被留在京城的,所以不管是額娘,還是他和四哥,都特別的為五姐高興。

皇阿瑪賜婚的聖旨已經下來了,五姐不用去撫蒙,而是下嫁到佟佳氏一族,嫁給佟國維的孫子舜安顏。

佟家是皇阿瑪的母族,也是四哥養母孝懿仁皇後的娘家。

如果抛去這是四哥養母的娘家,那佟家對五姐來說,就真沒什麽可挑剔的毛病了。

皇阿瑪善待母族,佟家自皇阿瑪登基起,就一直被重用,在朝堂上已經很有勢力了,甚至被人稱之為‘佟半朝’,舜安顏是佟國維的嫡孫,身份是沒得說。

唯獨讓人不放心的一點,還是自家額娘和佟家的那些舊怨。

孝懿仁皇後是四哥的養母,跟額娘又是情敵。

原身是聽着額娘的故事長大的,額娘當年崛起的很是突然,康熙十八年被單獨冊封為德嫔,二十一年又被封為德妃。

可以說是惹了不少人的眼,其中也包括了當年已是貴妃之尊的孝懿仁皇後,佟家作為孝懿仁皇後的娘家,也是在背後下過黑手的。

佟家和烏雅家不是一個份量上的家族,但彼此交惡卻是京城很多人都有的共識。

以五姐的性子,嫁到佟家也好過去草原上撫蒙,但佟家對五姐來說,也并不是最好的選擇。

一個女人若是想要在夫家立得起來,一是娘家強大,二是自個兒手裏頭有銀子,三是夫君的愛重。

這三點,五姐已經具備了兩點,佟家再是厲害也比不過皇家,至于嫁妝,有內務府來辦。

不管是看在太後的面子上,還是看在額娘跟他和四哥的面子上,又或者是沖着佟家的面子,內務府的人都會把五姐的嫁妝盡可能弄到最好。

現在唯一還說不準的一項就是‘夫君的愛重’了。

胤祯沒接觸過舜安顏這個人,他在宮裏頭能知道的消息也有限,只能是向身邊親近的人打聽。

“這人性子還是挺高傲的,輕易不搭理旁人,喜歡舞文弄墨,也愛參加文人的詩會,身上也有着文人的清高。”敬順很是中肯的道。

這在官家子弟算不上是什麽毛病,他大哥雅爾江阿可比舜安顏高傲多了,恨不得整日都擡着下巴看人。

不過,他對這一類人向來是敬謝不敏,誰樂意把面子放地下讓旁人踩。

“舜安顏平日裏出手大方,他參加文人詩會,參加酒宴,多數情況下都會主動結賬,所以在京城的風評很是不錯,反正佟家家大業大,只要不分家,舜安顏是不差錢花的。”

明泰的角度就清奇多了,按照他小妹的話來說,錢乃身外第一物,這世間有三類人,上上人是會賺錢的,中等人是花的錢和賺的錢一樣多,下等人是賺錢的速度遠遠比不上花錢的速度,敗家子兒一個。

若是按照小妹的标準來,舜安顏應當就屬于下等人了。

反正,佟家再怎麽顯赫,他都不覺得舜安顏是五公主的良配。

胤祯倒不在意這些,錢財都是小事兒,皇阿瑪也不會讓佟家的人沒銀子花。

但總結敬順和明泰說的,舜安顏應當屬于那種比較清高,而且不知人間疾苦的公子哥。

應當還算不上是文人,沒有廣受認可的的作品,也沒有考取任何的功名,這算哪門子文人,還不如三哥呢,最起碼三哥的作品在圈內已經得到了認可。

“那他在女色上有沒有出格?比如家中有幾房妾室,有沒有通房,再比如他有沒有去過什麽煙花之地?”胤祯皺着眉頭問道。

要求人家在婚前守身如玉,在這個年代絕對是苛求,但要求舜安顏在女色上不出格,就不能算是苛求了,甭管在哪個年代,花心之人都不能被納入到良配當中去。

當然這是皇阿瑪賜的婚,就算四哥明天登基了,也不可能更改這段既定的婚姻。

他之所以打聽的這麽細,也是想讓五姐知己知彼,千萬不要将一腔情意錯付于他人。

如果舜安顏是個在女色上有所克制的人,那就更好了,五姐的性子,肯定是更向往夫妻恩愛的生活。

但胤祯的這個問題可就為難他這兩個伴讀了,人家也沒比他大幾歲,平日裏還需要進宮伴讀,一年到頭也沒幾天松散的時間,上哪知道這麽多內情去。

“回爺的話,奴才倒是聽說過。”說這話的是胤祯身邊的一個哈哈珠子,出自烏雅氏,不過親緣上已經很遠了。

“這位佟家大爺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家中有幾房妾室,奴才不知道,但曾親眼見過佟家大爺将賣身葬父的女子帶回府,而且據說不止一次。”

這要是在亂世或者災荒年月,女子賣身葬父乃是孝心,沒什麽讓人看不起的。

但亂世結束已久,又是在天子腳下,就算沒有銀錢給父親置辦一處棺材,那也不至于被逼到賣身的程度。

上好的棺材貴重,木板子可是不怎麽值錢的,實在不行,城郊好幾處山都是允許伐木的,大樹砍不了,小樹還砍不動嗎,拼拼湊湊怎麽着也能弄一處棺材。

再說了,窮苦人家又有幾人,死後還會講究棺材有多貴重,能有處栖身之地,不至于黃土埋身,就算可以了。

所以這女子賣身葬父,只有一小部分人是真正出于孝心,剩下的要麽是騙子,要麽是借此給自己找個好人家。

佟家就很不錯,家大業大,權勢滔天,奴仆用的基本上都是家生子,世代都在佟家為奴,說句不太好聽的話,普通人就算是想要去佟家為奴,削尖了腦袋都未必能被選上。

“這方面的事再打聽打聽,是否屬實,賣身葬父的女子又是怎麽安排的,還有就是舜安顏私底下的品性,別聲張,盡量不要驚動佟家的人。”胤祯叮囑道。

他不想給五姐惹事,但舜安顏這個人,僅從他知道的這些消息來看,真沒達到當他姐夫的标準。

五姐性子太過柔軟了,下嫁到哪一家,都讓人放心不下。

說到底還是公主的地位低,女子的地位底。

公主下嫁到臣子家,自個兒是不能養面首的,但額驸卻可以納妾。

大清朝那麽多公主嫁到草原上,能平安度過中年的都沒幾個,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殒,也沒見朝廷這邊追究。

佟家的根基雖在京城,一言一行都在人眼皮子底下,可作為皇阿瑪的母族,又與額娘舊怨頗深,能不能善待五姐,還真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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