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送走了李德全,胤祯這才注意到自家額娘,眼睛都已經濕潤了。
“既然不用去跟皇阿瑪謝恩,那不如額娘陪兒子去看看五姐吧,如今這也算是雙喜臨門。”胤祯笑嘻嘻的道。
他的感觸好似還沒有額娘來的多,貝勒爵位于他而言,原本就是囊中之物,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那得去太後的慈寧宮了,這幾日溫憲白天基本上都在慈寧宮呆着,太後畢竟養育了溫憲一場。”
皇上對太後向來尊敬,如果不是溫憲曾得太後撫養,怕是也很難留在京城。
“正好,兒子也去給太後請安。”胤祯對這個祖母還是很有好感的,盡管相處的時間不長,但老太太是個很慈祥和藹的人,不愛管事兒,對誰都樂呵呵的。
給皇子封爵,對前朝和後宮來說都是大事兒,李德全來得張揚,一路從乾清宮手捧着聖旨來到永和宮,多少人都看見了。
壓根兒就沒想瞞着。
八爺十六歲被封為貝勒,那是因為曾經跟着皇上出去讨伐葛爾丹有功,所以才被封為貝勒,還是衆阿哥當中最年輕的貝勒,當年可謂是沒少出了風頭。
如今不過才過去兩年,這個‘最年輕貝勒’的頭銜就已經讓位于他人了,不是排行緊挨着的九爺,也不是除太子外出身最為貴重的十爺,更不是近兩年來,背誦皇上和太子恩寵的十三爺。
反而是之前被安排進豐臺大營的十四爺,一個只有十二周歲的少年人。
這消息可比當年得知八爺被封為貝勒來的震撼。
八爺是同前面幾位哥哥一起被封為貝勒的,前邊還有封為郡王的哥哥呢。
但十二爺前邊,可還有好幾位光頭阿哥呢,什麽爵位都沒有。
在看這被封爵的理由,也是因功被封,改造了火槍。
無論是前朝,還是後宮,包括胤祯這個當事人在內,對這個理由都不是很信服。
九爺大概是反應最激烈的,如果随随便便改造把火槍,就能被皇阿瑪封為貝勒,那他還讀什麽聖賢書,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研究西學不就完了。
再說了,十四弟之前也不怎麽喜歡西學,更沒接觸過什麽火槍,這去了豐臺大營才三個月,就把火槍改造好了?
他倒是要看看,這被改造過的火槍能有多厲害。
看着桌上的佛經,九爺懊惱的同時,其實心裏隐隐有些興奮,不就是改造火槍嗎,既然皇阿瑪看重這個,他也完全可以走十四弟的路子嘛,十四弟改造火槍,他就改造火炮、改造戰車……
都是一樣的兒子,十四的額娘是德妃,他的額娘同樣也是四妃之一,就不信皇阿瑪心眼兒能偏到哪裏去。
太子收到消息的時候,正跟十三商量事兒呢。
他雖猜不透皇阿瑪的想法,但這事兒對他來說真沒多少影響,十四畢竟年幼,對他沒有什麽威脅,這也是他重用十三,反而對老三和老四有所防備的原因。
但這事兒對十三來說,打擊可能就會比較大了。
“來日方長,十三弟将來可能就不把一個貝勒爵位放眼裏了。”太子拍了拍十三爺的肩膀,既算是安慰,又算是承諾。
十三爺心裏酸苦,他當然也盼着日後,可眼下呢,原以為自己得皇阿瑪寵愛,就算不比前頭幾位年長的哥哥,更不比太子,但在年歲相近的阿哥裏頭,應該是不輸的。
顯然,他高估了自己在皇阿瑪心裏的地位。
若太子登基,他的地位自然也可以跟着水漲船高,但誰也不知道這還得要多少年,皇阿瑪龍體康泰,兩個妹妹肯定是趕不上的。
四貝勒知道消息的時候還在戶部衙門呆着呢,不把手頭上的差事做完,他是不可能提前下衙門去宮裏賀喜的,這位爺表達歡喜的方式也跟旁人不同。
別人高興,要麽是喝酒,要麽是哈哈大笑,要麽是把其他人叫來一塊兒分享喜悅。
這位爺高興,連寫了五張大字,準備進宮的時候給十四弟帶着當字帖。
八爺是反應最為平靜的了,得知消息臉色都未變,繼續同門人商量事情,不過卻是在傍晚特地去了一趟直郡王府,他在宮裏的消息也算不上靈通,也許直郡王會知道一些內幕。
還真不用特意打聽,宮裏邊很快就放出了消息,射程、射速都有,使用起來既方便又簡潔,反正誇的是神乎其神。
這還不是最讓人關注的,最讓人關注的是十四爺,不,現在已經是十四貝勒爺了,十四貝勒爺在乾清宮與皇上的那一番對話。
旁人聽着,都覺得身上的冷汗要被吓出來了。
康熙積威甚重,多少人上折子說話那都是斟酌再三,生怕惹了什麽忌諱,也有不怕這個的,比如戴梓,可如今都已經被流放到盛京十多年了。
十幾年裏,沒人敢在康熙面前提‘戴梓’這兩個字。
誰都知道當年戴梓的罪名是經不起推敲的,可皇上辦了,而且一下子把人流放到盛京去了,可見是打心眼兒裏厭了這個人,誰敢再提。
十四貝勒那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居然敢在皇上面前直接說戴梓是被冤枉的,還扯到什麽奸臣佞臣,什麽敵國挑撥離間。
簡直是什麽遭忌諱就說什麽。
後邊兒說的話,又着實太天真了些,什麽滿漢一家親,把漢人當做是自己家人,所以力保戴梓是被冤枉的……
這也就是小孩子才能說得出來的話,而且還得是被嬌養着,不知世道兇險的小孩子。
可這個小孩子非但沒有被重罰,沒有被皇上厭棄,反而還被破例封為貝勒,這其中必然大有深意。
深意不深意的,胤祯反正是琢磨不明白,就宮裏面傳的那些話,真真假假摻到一塊兒,誰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意圖。
他是說過‘滿漢一家親’這一類的話,但可從來沒有說過,因為戴梓是漢人,跟我們滿族是一家人,所以力保他無罪,肯定是被人冤枉的。
他當時在皇阿瑪面前,明明是理性分析,能制造生産出子母炮的戴梓,對大清肯定是忠心耿耿。
可不像宮裏人傳的那樣,說那麽中二的話。
不用說,肯定是皇阿瑪讓人傳的,也是皇阿瑪讓人改的,他既是得了好處,那就不能拆皇阿瑪的臺。
所以要乾清宮內的那番真正的對答,他誰都沒告訴,包括額娘,包括四哥。
德妃想不了那麽多,對前朝大事沒那麽了解,她這輩子做事情就一個标準,那就是跟着皇上的心意來。
既然皇上覺得十四是有功的,還封了十四爵位,那說明之前乾清宮裏的問話,也是随了皇上心意的。
如此,也就不需要她這個做額娘的多手多腳了。
陷在糾結裏的是四貝勒,十四弟說話實在是無所顧忌,膽子太大了,想法又特別的天真,甚至是有些幼稚。
也不知這性子是什麽時候養成的,而且每次暴露都在皇阿瑪面前,按道理他是該給十四好好糾正糾正,別等到日後招了禍。
但現在的問題是,皇阿瑪明顯就吃十四這一套,上次把十四弟安排到了豐臺大營,這次直接就給封爵了。
他摸不準皇上的心思,萬一讓十四弟改了性子,皇阿瑪不再有如此優待了,他真的不确定會讓十四弟錯失多大的機遇。
四貝勒到底也沒能拿點主意,只是又提筆也多追加了五張的字帖。
“在豐臺大營,也要保證每天五張大字,每個月拿過去給我看一次,書也不能放下,還是要多讀。”四貝勒語重心長的囑咐道。
多練大字,多磨磨性子,切不可因為這兩次的事兒就飄了。
胤祯一一記下,沒有半點的不耐。
怎麽說呢,不管是之前去豐臺大營也好,還是這一次的貝勒爵位,總感覺像‘飛來橫財’,走大街上,被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給砸中了,他這還被砸得暈乎乎的呢,有可靠的人告訴他現在要做什麽、該做什麽,他心裏是安穩的。
因着胤祯被封為貝勒這事兒,連帶着溫憲的大婚也比預計的要熱鬧幾分,整個佟家在京城的族人都出動了,皇室這邊,不在上書房讀書的皇子阿哥們全都來了,包括太子和直郡王。
公主婚嫁能有這排場,已經實屬罕見了。
“舜安顏最近怎麽樣,還往府上撿人嗎?”胤祯壓低聲音問道,這要是還跟以往一樣,憐香惜玉的不得了,今兒他非得警告一番舜安顏不可。
敬順向來老實,一般不會說假話,這會兒說的就挺實在:“這三個月是沒在把賣身葬父的女子招回府,不過聽聞他府上有個通房肚子大了,被佟家老太太灌了藥發賣出去了。”
明泰趕緊勸了勸:“這都是後宅女子的手段,好在佟家的長輩們都是明理的,今兒是五公主的大喜之日,可不能出什麽岔子,這可是女子這輩子最重要的日子之一。”
貝勒爺什麽都好,而且不像一般的男子,不把女子當回事兒,日後娶了妻,肯定也不會是那種糊塗、理不了家務事的家主,不會被後宅女子的小伎倆給騙了。
說實在的,他家妹妹将來也是要入宮參加選秀的,年歲上跟這位爺很是合适,身份也是足以做嫡福晉的,若是能成的話,他心裏邊肯定是一百個願意,就是不知道這緣分如何。
胤祯可不曉得,自己的伴讀已經暗戳戳的想要做他大舅子了,他對舜安顏确實有幾分看不上,于女色上太過糊塗,而且文不成武不就,唯一能拿得出手去的就是投了個好胎。
總之是怎麽看舜安顏,怎麽都覺得不順眼。
“來日方長,且看他日後表現。”
胤祯現在膽子是比以前大了,當然,他的膽子之前就很大,這已經成為朝堂內外衆所周知的事情了,只是如今也成為貝勒爺了,膽子就比以前更大了。
簡單來說,他之前是想着,如果舜安顏對不起五姐,他就先把人騙出來,然後上手揍一頓。
現在他是想着,如果真是要揍人的話,他直接跑到佟府去,甭管當着誰的面,直接上手,丢了人了,佟家自然就知道好好約束子弟了。
這場婚事的主角明明是舜安顏和溫憲,但皇家的阿哥們不去灌舜安顏喝酒,反而難為胤祯這個不愛喝酒的人。
他本來還卯足了勁兒,想帶着哥哥們去給舜安顏灌酒的,結果全都沖着他來了,唯一沒跟着瞎起哄的就是四哥了,可四哥壓根兒就不會擋酒。
胤祯苦啊,哥哥們同皇阿瑪不一樣,這些人根本就不聽他說話,都在瞎起哄,要灌他喝酒。
好似這杯酒不喝下去,既對不起兄弟情分,也沒給五姐和佟家面子。
五姐最是心疼他不過了,才不忍心見他被人灌酒呢,至于佟家,他是真的不太熟,就算五姐嫁進了佟家,相處也是以後的事兒,以往他與佟家可沒什麽交情。
“十四貝勒再喝下去可是要醉了,諸位爺還是手下留情,今兒大喜的日子,也總不好讓人把十四貝勒擡出去,就算是看在佟家的份上。”
說話的是佟國維的三子,舜安顏的三叔——隆科多。
此人是佟家後輩中的佼佼者,做了多年的正藍旗蒙古副都統,深受皇恩。
佟家的人都深受皇恩,康熙對于自己的母族,可以說是相當的重視和信任,也非常之慷慨。
這是滿朝皆知的事實,哪怕是皇子,甚至是太子,輕易都不願得罪佟家。
“行吧,今兒就看在佟家的面子上,饒十四弟這一次。”
太子可不是給隆科多面子,隆科多算哪個牌面上的人,還沒到在他這兒有面子的份兒,他是給隆科多的阿瑪佟國維面子。
太子既然發話了,其他人願意不願意的,也就不會再跟着起哄了,包括直郡王也是如此,太子向佟家示好,難道他就那麽傻把佟家的面子給駁了嗎。
再說了,大夥一塊兒灌酒,十四弟就算心裏不高興,也不能把大家都怪上,如今太子撤了,十三、老三、老五、老七他們肯定也跟着一塊兒撤,他若是還堅持,這不是讓十四記恨他這個做大哥的嗎。
好歹也是最年輕的貝勒爺,皇阿瑪疼愛幼子,太子已經把老十三給拉過去了,他就算不能讓十四跟着他,總也不能把人推到太子的陣營裏去。
胤祯這還是第一次見隆科多本人,在調查舜安顏的時候,他就知道佟家有隆科多這麽個人在了。
不說打心眼裏厭惡,但也确實沒什麽好感。
舜安顏雖然在女色上糊塗,但還沒做出什麽有違倫理道德的事情,隆科多就不一樣了,明目張膽的寵妾滅妻,而這個寵妾,還是在自己岳父那裏讨來的。
聽着就讓人覺得惡心。
胤祯生活上并非是潔癖,但在情感上卻稍微有些潔癖,實在看不慣這種腌臜事兒。
做出這腌臜事兒的隆科多,也很讓人胃口不适。
再說佟家,連這種事情都放任,可見也不是什麽重規矩、知禮儀的人家,他早就做好揍舜安顏的準備了,佟家的長輩若是不管,他便來管。
參加完五姐的大婚,胤祯第二天一大早就騎馬回豐臺大營了,走的時候,還是個光頭阿哥,回來就已經成貝勒爺了。
提督布爾賽在知道這位爺到的消息後,特意跑出來接人,第一時間送上自己的祝福:“恭喜貝勒爺,改造火槍有功,如今已經被封爵了,您這可是大清現在最年輕的貝勒爺。”
在此之前,他都不知道皇上居然這麽看重火槍。
這位爺可是了不得,就光聽在乾清宮的那些話,就足以讓人刮目相看了,這膽子大的,應該說不愧是龍子鳳孫嗎。
胤祯不知道的是,乾清宮裏那些真真假假的話,已經不止流傳在前朝和後宮了,民間也開始傳播,而且是以京城為中心向四面散播。
打發走了提督,胤祯就直接去訓練場上了,要在豐臺大營徹底立足,光靠貝勒爺的身份可不夠,他可是想要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
豐臺大營除了八旗子弟外,也有一小部分的漢人,而八旗子弟也包括了漢軍旗,像洪石,就是漢軍旗。
沒呆幾天,胤祯就發現自己在豐臺大營更受歡迎了,他自己待的骁騎營就不必說了,以前只是在射擊訓練上,衆人圍着他,現在每一項訓練上,都有人過來跟他打招呼示好。
火器營那邊,主動邀請他過去參觀訓練,還有不少人把自己練習的經驗和苦惱拿出來說。
就連前鋒營和護軍營,也總有人跑過來跟他打招呼,有跟他一樣的佐領,也有比他官高一級的參領,更多的還是普通的兵丁。
一個貝勒爺的爵位,還不至于讓大家如此吧。
他原本就是皇阿瑪的兒子,就算剛來的時候是光頭阿哥,但依着他的出身,日後被封為貝勒也不是什麽難事兒,怎麽就突然這般受歡迎了。
“奴才都聽人說了,爺是真心把漢人當作是自己人,還向皇上為之前一個被流放到盛京去的漢人求情,大夥都是覺得跟您親近,沒圖什麽。”洪石憨憨的道。
其實漢人在這豐臺大營挺不容易的,想往上升遷不容易,就連漢軍期的官員,也是更多的提拔八旗子弟,而不是漢人,八旗子弟當中,又以滿軍旗和蒙軍旗為先。
在同等條件下,甚至已經略勝一籌的條件下,被放棄的都會是漢人。
洪石同樣作為漢軍旗的一員,挺能理解大家的。
胤祯有些尴尬,也有點心酸,甚至是有些慚愧。
他其實真沒做什麽,只是跟皇阿瑪提了幾句而已,他上輩子也是漢人,壓根就沒接觸過什麽民族歧視,在乾清宮高談闊論的時候,也僅僅是把自己的想法表達出來。
因着洪石的一番話,胤祯寫了一夜的大字,他現在發現,寫大字真的能讓人平心順氣,不再那麽浮躁,也不再那麽偏激。
千裏之行,始于足下。
他能做的不過是從自己開始,從現在開始,摒除掉這種不公平。
與此同時,胤祯還寫了兩封信,一封是給皇阿瑪的,一封是給四哥的,詳細講述了自己的心路歷程,還有當下的想法。
不出所料,這封信上的內容也開始小範圍的傳播起來。
皇阿瑪的意圖,胤祯已經揣摩到一二了。
‘滿漢一家’不只是單純提出來的口號而已,皇阿瑪應該也是在向着這個方向努力。
而他這個貝勒,應該就是被推到前邊的吉祥物。
既是要做吉祥物,那不妨好好的做。
——
康熙三十九年九月,胤祯同時提拔了十個兵丁,其中有四人是普通的漢人,四人是漢軍旗,只有兩個才是滿軍旗和蒙軍旗的子弟。
其中,洪石是被破格提拔的,直接由普通的兵丁,被提拔為正六品骁騎校,算是胤祯的副手。
這一份提拔名單只有正六品骁騎校需要都統的确認,其餘的皆可以讓胤祯自己做主。
當然,骁騎營的都統不可能駁了胤祯的面子,沒過一天就直接被批示下來了。
但是這份名單,在整個豐臺大營卻是引起了不少的争論。
在此次之前,還從來沒有哪次晉升中滿蒙軍旗的人只能占到兩成,人人都知道,十四貝勒信奉‘滿漢一家親’,但誰也沒有想到會執行的這麽徹底。
哪怕是一半一半呢,也總好過像現在這樣,幾乎是一巴掌打在滿蒙軍旗子弟臉上。
因為在宣布晉升名單的時候,這位爺就說了,他選人不論出身,只看能力。
所以,年僅十六歲的洪石被破格提拔,成了正六品的武官。
軍營中的漢人和漢軍旗子弟自然高興,利益受損的滿蒙軍旗子弟當然怨聲載道了。
這使得胤祯在豐臺大營的名聲,走向一左一右兩個極端。
不過這就不用他操心了,他現在的名聲全在皇阿瑪的操縱下,最起碼在民間是如此,就算是有人想要搞壞他的名聲,也要看皇阿瑪願不願意。
有恃無恐說的就是胤祯這樣的。
在知道舜安顏又有通房懷孕,而且将其納為妾室的時候,他就直奔佟府去了。
稚子無辜,還沒生下來的孩子自然是沒什麽過錯的,有過錯的是舜安顏,這跟五姐剛剛新婚才幾個月,就又鬧出人命來了,大婚之前也是如此,辦的這些事兒太膈應人了。
溫憲雖然有公主府,但出于孝心,只在公主府住了一個月,便搬進了佟府。
胤祯到佟府的時候,衆人都以為這是來找溫憲格格的,畢竟這姐弟倆關系好,大夥也都是清楚的。
十四貝勒當年南巡之時,可是差點兒把街市上的物件兒挨個買一遍,就是為了送給德妃和溫憲格格。
胤祯暫時還不想驚動五姐,直言自己是過來找舜安顏的。
連姐夫都不稱呼一聲,可見他從心眼裏頭就沒接受這個姐夫。
不巧的很,舜安顏不在府上,去春風樓參加文會了。
胤祯之前一直在宮裏頭待着,今年雖然得了差事,可卻幾乎沒怎麽在街上逛過,從紫禁城到豐臺大營,兩點一線,基本上沒怎麽偏移過。
索性讓佟府的人在前頭帶路,一路尋到春風樓去。
胤祯本以為文會就是作詩寫文章、互相交流讀書心得之地,有幾個彈琴的、唱曲兒的,也不算出格,誰還沒點兒娛樂活動。
但等真正到了春風樓三樓,胤祯卻發現不是這麽回事兒了,彈琴的有,唱曲兒的也有,可在座的文人當中,幾乎有一半以上的人,旁邊還有一個或兩個伺候的姑娘。
或是在斟酒,或是在剝水果,或是直接被攬在懷裏占便宜。
若不是一樓坐着的都是普通的茶客,他幾乎都要以為春風樓就是那煙花之地了。
舜安顏在這批文人當中,應當算是出身不凡了,所以坐在上首,尤為的顯眼。
左一個,右一個,這位大抵真是個憐香惜玉的性子,根本就不需要左右的佳人伺候,反倒是這兩個女子,就跟沒骨頭一樣依靠在舜安顏身上。
再怎麽聽人說,都不如直面這一幕來的刺激,胤祯手中的馬鞭瞬間就捏緊了。
他也不跟這些所謂的‘文人’打招呼,反正都是沽名釣譽之輩,真正的害群之馬,損了文壇的名聲和清譽。
胤祯是拎着舜安顏的領子,一路拎出門去的,他也不往旁的地方去,就把人放在三樓的房間門口,鞭子瞬間就甩上去了。
一堆的人好似才反應過來,有大聲斥責的,也有慌着跑路的,女子和男子的尖叫聲混雜在一起,讓人心情愈發不暢。
沒有人敢上去攔着,主要是這位小爺看上去太吓人了,一言都不發,嘴巴緊緊的抿着,手中的鞭子揮的利落。
敢打舜安顏的人,整個京城數數就知道能有哪些了,再結合這位的年紀和氣勢,有腦子的人已經猜出來是誰了,絕不敢多留。
沒腦子的人就算是猜不出來,也知道大概是比舜安顏來頭更大的,最起碼家世上也得相當,不然沒這麽嚣張。
胤祯沒往臉上打,全身就只避過了臉,其餘的地方,可就一點都不手軟了。
心裏頭憋着一股氣,再加上他早就已經看舜安顏這人不順眼了,肯留力氣才怪。
佟家過來領路的下人,已經瞧不見蹤影了,想來應該是回去搬救兵,正好趁着人還沒來,多打幾鞭,等人來了,這鞭子就揮不下去了。
胤祯本以為這人是回去叫佟家的男子去了,佟國維也好,隆科多也罷,就算是只把家丁領過來,他也會順勢收手的,又不是真想把人打死,不過是讓舜安顏長長記性罷了。
可萬萬沒想到,來的人居然是五姐。
胤祯咬着牙,恨不得把剛剛跑過去喊人的佟家下人也拉過來,抽上幾鞭子。
“把人擡回去吧。”胤祯冷着臉,既不同五姐說話,也沒打算跟佟家人解釋。
溫憲完全沒摸清楚是什麽狀況,跑回去報信兒的下人,言語不詳,根本就沒說十四弟為什麽打人。
她相信十四弟不是那種胡鬧之人,可不管是因為什麽樣的理由,光天化日之下動手打人,就已經先沒了理,萬一鬧到皇阿瑪面前去,她都不敢想。
可別管什麽兒子不兒子的,皇阿瑪當初給三哥降爵的時候,可沒講什麽父子之情。
溫憲心裏着急,可眼前的事情完全超過了她的解決範圍,不管佟家這邊會不會追究,這事兒都瞞不了皇阿瑪。
“你先去四哥府上,把事情同四哥一五一十的講清楚,我先把驸馬送回府上。”溫憲只囑咐了這麽一句,但願驸馬沒事兒,否則十四弟還不知道要怎麽挨罰呢。
跟十四弟比起來,驸馬在她心裏的位置顯然差了不少,若是夫妻恩愛也就罷了,哪怕成婚時間短,可也還是有感情在的。
但他們夫妻,本身就說不上有多情投意合,沒大婚之前,她還以為舜安顏就算在女色上稍微有些糊塗,但也是個文采斐然之人。
可大婚之後才發現,這就是個繡花枕頭,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雖自诩文人,但卻沒有一篇拿得出手的文章,也沒有一首能令人滿意的詩作。
而自從那個懷了孕的通房被納為妾室之後,她就對這人徹底冷了心。
胤祯沒想着去找四哥,這種事情何必給四哥添麻煩,別讓佟家的人以為,他與四哥是商量好的,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
還是直接去找皇阿瑪合适,佟國維一看就是老狐貍,若是先去找皇阿瑪告狀了,可能皇阿瑪都不聽他辯解,就先在心裏頭把他的罪名給定下來了。
當然就沖着他這‘吉祥物’的身份,只要不犯大錯,皇阿瑪是不會重罰他的,不用擔心被降爵。
這一年,他已經是第三次到乾清宮了,頭兩次要麽是給皇阿瑪提要求,要麽是來讨賞,唯獨這一次,是跑過來領罪辯解的。
康熙也不是什麽事兒都知道,他又沒在十四身邊安插暗探,十四走哪就跟到哪兒,也不可能費精力去關注一個舜安顏。
所以,在胤祯自己開口之前,他還真不知道有這事兒。
“兒子好不容易得了空閑,本想着去找五姐夫好好聊聊,畢竟在嫡子出生之前,就讓通房懷孕,實在是有些沒規矩,更何況他還把懷了孕的通房納為正兒八經的妾室,這可太欺負人了,我五姐公主之尊下嫁給舜安顏,可不是到那裏去受委屈的。”
“哪曾想兒子被佟府的人領着到了春風樓,就見舜安顏在那裏左擁右抱,好不快活,兒子當時實在是氣急了,所以就……直接揮鞭子了。”
“兒子是氣昏了頭,後來等五姐趕到的時候,兒子已經後悔了,所以特地來向皇阿瑪請罪。”
說一千道一萬,都掩蓋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拿着鞭子抽了佟家的舜安顏。
康熙揉了揉眉心,他怎麽會有這麽個直來直去的兒子,看不慣舜安顏可以,想收拾收拾舜安顏也行,但哪能自己動手。
不會暗地裏使絆子嗎,不會随便雇傭人去打嗎,只要佟家查不出證據來,那就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裏。
結果自己上手了,還有那麽多圍觀的人,這麽大的話柄給人留下,真不知道這個兒子是怎麽養歪的。
“既然知錯了,那就要罰,愛護兄弟姐妹,這是美好的品德,但終歸是要講究方式方法的,總歸是一家人,哪能說動手就動手,就算舜安顏也有錯,朕也不能偏袒你。”
真要追究起來,貝勒爺當場鞭打朝廷命官,這是大錯,要想大事化小,就只能把這事兒歸結為家務事,不能上升到身份的層面上去。
再說了,這些事兒确實是舜安顏理虧在先,以前沒有跟溫憲大婚的時候,荒唐些也就罷了,但既然已經跟溫憲大婚了,那就得拿出态度來。
他大清的公主,也沒到可以讓臣子輕賤的份兒
不知道是不是胤祯的錯覺,他總覺得皇阿瑪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無奈。
“兒臣願意領罰,但舜安顏也有錯,兒臣打了他,兒臣願意受罰,舜安燕以下犯上,冒犯皇家尊嚴,也應當受罰。”
“那你倒是說說怎麽罰他?自古夫貴妻榮,舜安顏與溫憲可是拜了堂的夫妻。”康熙提醒道。
別總想着漢朝、唐朝的那一套,大清的公主是不能和離的。
“夫貴妻榮指的是尋常之家,五姐乃是皇室的公主,是皇阿瑪親封的和碩公主,舜安顏是咱們皇家的驸馬,理應妻貴夫榮,兒臣覺得不如還是讓五姐搬回公主府,舜安顏也是咱們家的人,該住驸馬府才對,自古國都是放在家前邊的,驸馬就算是孝順,也該遵守國家的規矩。”
只有重新讓兩個人搬到公主府和驸馬府去,才能讓舜安顏意識的,尊卑有別。
再說佟府,實在是讓人看不上眼,整天這一出一出的,比戲臺子都熱鬧。
“那便依你所言,讓他們住回去。”這對康熙來說,壓根就不算事兒,公主和驸馬住哪兒都無所謂。
“待會兒佟大人到了,好好給人家道個歉,當街傷人,就算事出有因,那也過于浮躁了,就罰你抄佛經百卷,交由老四監督。”
為了親姐姐,不惜當場怒打國舅之孫,這要是傳到百姓當中去,可不是污點,反倒更顯得有人情味兒了,有血有肉的英雄,才更讓人信服不是嗎。
康熙還真是第一次為兒子在民間打造好名聲,這感覺頗為新奇,各地反饋回來的效果也不錯,更重要的是十四,生在帝王之家,這是難得一個沒有野心的孩子了。
胤祯這一次在乾清宮沒有撈到茶喝,而是被安排到門口罰站了,也就是站了一刻鐘吧,遠遠的就瞧見佟國維一臉怒容。
怪不得皇阿瑪罰他站在這兒,原是罰給佟國維看的。
胤祯板板正正的站着,自從去了豐臺大營之後,他就一直按照後世軍訓的标準來站軍姿,別說在這兒站上一兩個刻鐘了,就是站上一個時辰,也無妨。
佟國維壓根兒就沒去看這位貝勒爺,他怕自己壓不住心裏頭的火,這次來他不光是要告狀,還要訴苦。
孫兒被打到滿身都是鞭上,躺着趴着都疼,太醫都不好給包紮。
就算是貝勒爺,也不帶這麽欺負人的。
很快,胤祯就聽見裏邊佟大人哭訴的聲音,什麽舜安顏的傷有多重,什麽他一把年紀了……
沒一句說到點子上的,他還真是高估了這位佟大人。
依着皇阿瑪的性子,這會兒佟國維最應該做的是檢讨舜安顏的過錯,而不是忙着訴苦,而且總是強調自己一把年紀了,未免有些倚老賣老之嫌,皇阿瑪可不吃這一套。
胤祯在外頭正幫佟大人分析着呢,就見四哥冷着臉過來了,不用問也知道,四哥肯定是跑過來幫他求情的。
胤祯壓低的聲音,小聲道,“皇阿瑪罰了我抄寫佛經百卷,交給四哥來監督,過兩天我就給你送佛經去,待會兒還要進去給佟大人賠禮道歉呢,四哥就先去額娘宮裏等我吧。”
這裏邊的來龍去脈,他也就知道個大概,本來是怕皇阿瑪會重罰十四的,所以才匆匆忙忙趕過來,不過現在不着急了,抄寫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