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京城水深,胤祯還是更喜歡待在豐臺大營,每個月也就是抽出兩三天的功夫回京。

除紫禁城外,四哥和五姐那裏是他必去的地方,尤其是四哥府上,他被皇阿瑪罰抄百卷佛經,負責監督的人就是四哥。

還有四哥的長子弘晖,小家夥已經三歲半了,現在練拳腳功夫還早了些,不過陪玩胤祯還是很樂意的。

不是他自吹自擂,整個大清朝比他更會玩的人都找不到幾個,當然,別把纨绔子弟吃喝嫖賭那一套拿過來,這他是比不了的。

放風筝、捉迷藏、抽陀螺、解九連環、玩魯班鎖……

胤祯甚至還把群體游戲都搬到四貝勒府了,什麽老鷹捉小雞、木頭人不許動、丢手絹……

只要是胤祯過來,四貝勒府的演武場上,歡聲笑語那都不帶間斷的,連隔壁的八貝勒府都知道,這位哄孩子玩兒相當有一套。

是以,在聽到那些流言的時候,八貝勒倒不覺得這些話可以全信。

天資聰穎,允文允武,待人和善,勤奮刻苦,這些品質是很多阿哥身上都有的,套用在太子和直郡王身上合适,套用在他和十三身上也合适。

就算是放在三哥和四哥身上,勉強也能說得過去,這兩位雖然武學在上書房的時候是墊底的,但那也要看是跟誰比,跟普通人比可不就是允文允武。

十四弟就是之前的風頭出太大了,所以才會遭人懷疑,但‘扮豬吃老虎’還不至于。

四哥多精明的人,他就不信,今年只有十二周歲的十四弟,能把四哥也騙得過去。

直郡王未免有些草木皆兵了,太子還在那裏立着呢,該操心的人是太子才對。

要是底下的弟弟都起了心思,于直郡王反倒是好事,大家齊心協力,先把太子拉下馬,日後再各憑本事嘛。

八貝勒只是語氣委婉的勸了勸,并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過多的表明自己的意見。

這幾乎是下意識的行為,他自己當時都不清楚為什麽這麽做,事後想想,倒也覺得做了一個正确的決定。

太子也好,直郡王也好,這兩位若一直如日中天,哪還有他們這些弟弟什麽事兒。

——

胤祯在朝堂上可以說是相當特殊的存在,他無需上朝旁聽,也沒有交好任何一個朝臣,跟朝廷的哪一個部門都沒甚關系。

而豐臺大營,那是隸屬皇上管轄的,連兵部的人都無權插手,太子和直郡王同樣也是如此。

就像是一條滑不溜手的泥鳅,讓人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上手。

太子也好,直郡王也罷,誰也沒真正把十四放在眼裏,只不過是想着偶爾出手打壓一二,別不知道天高地厚,更別想着再做什麽扮豬吃老虎的事兒。

可就這麽一個他們沒太放在眼裏的人,偏偏還打壓不了。

豐臺衙門伸不進手去,十四又是單幫一個人,想斷了左膀右臂,都找不着。

伴讀和哈哈珠子,當然是不能算作是十四的左膀右臂,都還關家裏頭讀書呢,一群小屁孩兒。

德妃已是四妃之一,在宮裏經營多年,與皇阿媽又有情分在,這也動不了。

烏雅家倒是軟柿子,想捏一下容易,但這可不光牽扯到十四,還有老四呢。

這對于太子來說是自己人,對于直郡王來說,他也不想把人得罪徹底了,萬一讓老四跟十三一樣明目張膽的站在太子那一派,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至于溫憲,誰也沒想着動她,沒到這份上。

是以,在康熙三十九年最後幾個月裏,胤祯的小日子快活的很,在豐臺大營,人人态度都對他好的不得了,包括被觸動了利益的滿蒙軍旗子弟。

這也算是一打出名了,舜安顏絕對是京城官家子弟的代表人物,同樣也是滿軍旗子弟當中,出身數一數二的人物了,佟半朝的名聲可不是吹噓來得。

古人雲:擒賊先擒王。

這道理如今也可以在這件事情上套用,鞭打了一個舜安顏,佟國維跑到乾清宮去告狀,都沒什麽像樣的懲罰下來。

在豐臺大營,滿蒙軍旗子弟裏,沒有人的出身比舜安顏更高了,不然早就去宮裏當侍衛去了,又怎麽會安排到這豐臺大營來。

雖是駐守京城的重要軍隊,但駐紮在這城郊,訓練辛苦,日子清苦,還接觸不到紫禁城裏的貴人,十四貝勒來此絕對是個意外。

原本怨聲載道的一大群人,如今個個都老實了,生怕有什麽閑言閑語傳到十四貝勒耳邊去,這位可是一言不合就把人抽個半死的人物。

胤祯不在意私底下被人埋怨,反正在此之前,也沒人敢在他面前說什麽,但也不排斥現在這樣的生活。

他說滿漢一家親,甭管私底下如何,但明面上的效果斐然。

漢軍旗和普通的漢人兵丁,不光是待遇有所提高,直追滿蒙軍旗在豐臺大營的待遇,關鍵是在年底的提拔名單裏,漢軍旗加上漢人,足足占到了四成。

往年漢軍旗和漢人的比例,從未超過兩成。

這份名單可不是他寫的,這是更高位置的調動,他作為佐領,并沒有這份權利。

這是都統寫了折子上交給提督的,再由提督上交給皇阿瑪,如今就看皇阿瑪批不批了。

若是皇阿瑪能夠同意這份奏折,那到時候,豐臺大營的評選标準,肯定更是會更公平一些。

年前是等不到結果了,胤祯在臘月二十九就被四哥寫信叫回了京城。

過年嘛,一年當中最隆重也是最忙碌的節日了,他還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膝蓋都跪青了,腦門一摁就疼。

若是可以選擇,他倒是更想在豐臺大營過年,最起碼用不着下跪磕頭。

跪祖宗,跪皇阿瑪,跪太後。

知道避免不了,那就只能提前做些安排了,兔皮做成的護膝,裏面還加了棉花,雖然不能完全避免痛苦,但好歹也能起點兒作用。

至于額頭,那就真的沒法子了,總不能在腦門上綁條抹額吧,他自己也倒是不怕丢了面子,就怕皇阿瑪斥責,不敬祖先的罪名一旦下來,那可不是耍耍嘴皮子,就能揭得過去的事兒。

沒有出宮開府,在過年的這幾天,反倒是好事情,像四貝勒他們,半夜就得爬起來,一家人坐着馬車到紫禁城,刮風也好,下雨也好,晚上下雪,甚至是下冰雹,那也得出去。

康熙三十九年,已經從上書房結業的皇子阿哥們,出現了明顯的分層。

從直郡王到八貝勒,皇上還沒如今這麽偏心呢,太子是早早就被立下來的,剩下的六個兒子,要麽是郡王,要麽是貝勒,而且大都是同一階段被冊封的。

後邊的兒子們,就沒這麽好的運氣了,像九爺和十爺,撈到個正經差事都不容易。

十三爺雖然備受皇恩,可至今都還是個光頭阿哥,也就十四了,一系列的騷操作簡直跟開了挂一樣。

謹言慎行、勤勤懇懇的人,還沒被封爵呢,敢在聖上面前大放厥詞的人,卻憑着一把被改造過的火槍,直接就成了貝勒爺。

這事兒上哪兒說理去。

不過,胤祯被封爵這事兒已經過去半年了,早就已經不是紫禁城的風頭人物了,現如今大家讨論更多的還是八貝勒。

八貝勒的生母良貴人,絕對是貌美之人,在花團錦簇的紫禁城,都能夠排在前列,而且還為皇上生了一子,但這麽多年了,一直都只是個貴人,住在惠妃延禧宮的偏殿,連一宮的主位都不是。

年輕的時候,都沒能讓皇上給她冊封高位,現在按理來說,那就更不可能了。

良貴人沒有比德妃年輕幾歲,都是早就已經沒了恩寵的人,但皇上與德妃有年輕時的情分在,每個月雖然很少留宿,但總會過去坐坐。

良貴人就真的只剩下八貝勒這個兒子了,若不是生了這個兒子,已然被皇上抛之腦後的小小貴人,早就被大家遺忘了。

而在康熙三十九年的最後一個月,在紫禁城已經沒有多少存在感的良貴人,突然就成了良嫔。

而在此之前,皇上連瞧都沒去瞧一眼,從貴人到嫔,肯定不是良嫔自己的原因,而是因為生了一個好兒子。

後宮裏邊,子以母貴是常事,比如太子,一歲的時候就被立為太子了,肯定不是因為賢德,而是因為出身。

母以子貴才是少見的事情,在貴人位份上呆了那麽多年的良貴人,突然就翻了身,宮裏宮外,關注這事兒的人還挺多。

但肯定不包括胤祯,皇阿瑪的妃嫔,跟他有什麽關系,再說了,不管是貴人,還是嫔,都沒越過自家額娘去,而且到了這般年歲,彼此之間也不存在有什麽競争了。

家宴之上,讓胤祯留心更多的人是舜安顏。

自從上次的事情後,他還沒見過舜安顏呢,外邊人都傳他把舜安顏打了個半死,有些過于誇張了。

他手上拿的是鞭子,又不是棍子,何至于能把人打到半死,都是皮肉傷,不過看着應該挺吓人的,畢竟已經見血了,而且是全身上下,除了臉以外全都見血的情況。

舜安顏是作為五姐的額附,才有資格參加除夕夜的家宴。

夫妻倆共用一條長桌,一左一右,中間的距離還能再坐得下兩個人。

不過這倆人感情不好,也是滿城皆知的事情,舜安顏連驸馬府都住不進去。

之前兩口子一塊住在佟府,在外人看來,絕對是給佟府面上添光的事,連和碩公主都拿佟家的長輩當正經長輩孝敬,連公主府都不住。

但只有額附一個人住在佟府,意義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不光是十四貝勒,溫憲和碩公主也在把佟家的面子往腳底下踩,不過人家事出有因,外邊也沒多少人指責,多數是在笑話佟家,佟家的家風誰不知道。

因為兩邊離的距離也确實有些遠,胤祯也不太能夠看清楚舜安顏的氣色如何,不過應該恢複的差不多了。

他可是給佟家送過去了不少的藥材,連上好的人參都裝了幾支,佟家也不是請不到太醫的人家,區區鞭傷,應該還是很容易能養好的。

再說滿心不願的舜安顏,這不光是他數月之後第一次見十四貝勒,也是第一次見溫憲,大殿之上的絕大多數人,他都是頭一次見。

一則,他這段時間是在養傷,向衙門一連請了好幾個月的假,二則也是因為這事兒太丢人了。

甭管是皇家,還是哪一家,他既是娶了溫憲,那十四就是他的小舅子,被小舅子在春風樓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抽鞭子,圍觀的全是他昔日的好友,而且這事兒是弄得沸沸揚揚,滿城皆知。

太丢面兒了。

若不是祖父和父親非讓他參加宮裏的家宴,早多少天,他就向內務府報假了。

如今坐在這裏,覺得人人都在看他笑話,尤其是十四貝勒,他都注意到了,這人沒少往他這方向看。

欺人太甚。

今日在家宴上喝蜜水的,除了尚在讀書的小孩子,也就九爺和十四貝勒了。

十四貝勒不喜喝酒,常用蜜水來代替,這事兒大夥已經見怪不怪了。

倒是九爺,這一年跟轉了性一樣,深居簡出,除了研究西學,就是抄佛經,明明是兩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結果人家還結合的都挺好,日常生活全都被這兩件事給填充了。

九爺是主動來找胤祯的,他們倆素來也沒什麽恩怨,但說話這麽親近的時候也是少見:“昨兒我就想去找你了,但想着你剛從豐臺大營回來,肯定得需要好好休息,本來都走到你院子門口了,我又走回去了。”

這份體貼在九哥身上還是挺難得的,畢竟胤祯他排行十四,并非第八。

“九哥有事就說。”

本來嘛,九爺在過來之前就已經打好了腹語,說話是講究藝術和節奏的,尤其是求人的時候,那得先多鋪墊,套套交情,然後再循序漸進的把真正的目的說出來。

十四弟倒是好,一句話把他之前想的那些鋪墊全都打回去了。

那便直接說吧,本來他也不想說那麽多無關緊要的話。

“是有個事兒想請你幫忙參謀參謀。”九爺忍不住有些得意,會改造器物的可不止十四弟一個人,“我親自設計了一種戰車的式樣,已經讓人畫出圖紙來了,可行性很高,就是不知道怎樣呈給皇阿瑪更合适,還想請十四弟幫我出出主意。”

皇阿瑪的心思,他是真琢磨不透,為了避免呈上去的東西只換來幾句輕飄飄的贊揚,而不是實質性的獎勵,他思來想去,又與十弟商量了很久,還是覺得找十四弟比較靠譜。

八哥當然也是靠譜的,只是這一年他拉着十弟從八哥身邊退開了,原本說好的事兒,自己先反悔了,他實在不好意思再去找八哥幫忙。

只能來找十四弟了,就算是欠十四弟一個人情,日後還回去也就是了,天高水長,總是有機會的。

九哥的心思不難猜,胤祯當初被封為貝勒,就是因為改造火槍有功,最起碼在明面上如此。

可事實上壓根就不是這麽回事兒,他不過是皇阿瑪推出來的吉祥物,貝勒的爵位也是由此而來,改造火槍之功,不過是皇阿瑪的說辭罷了。

皇阿瑪真沒這麽在意火器,不然,當年也不會把戴梓流放到盛京去。

“找個皇阿瑪心情好的時候,那時候比較好說話,九哥再把圖紙呈上去,不過想要看出效果來,還得是需要等到戰車打造出來後,這事兒急不得。”胤祯硬着頭皮道,皇阿瑪就算是不給九哥封爵,也應該會有些別的賞賜。

只願皇阿瑪大方些,九哥到時候也別太過傷心。

“不急不急。”這麽長時間都等了,也不差再多等上幾個月。

九爺對自己射出來的戰車式樣,還是很有自信的,皇阿瑪能給十四弟封貝勒,到他這兒,給個貝子,他也挺樂意的,就不強求皇阿瑪一視同仁了。

“來,哥哥敬你一杯。”九爺很是豪爽的道,喝蜜水就這一點好,想怎麽跟人敬酒就怎麽跟人敬酒,不必擔心自己會喝醉。

兩個杯子碰到一塊,裏面清一色都是蜜水,偏還要用喝酒的方式來喝蜜水,頗有些像兩個小孩子在玩過家家。

十爺在遠處瞧着這哥倆,都不想往前湊,喝蜜水也就罷了,關鍵是這話題,他知道九哥找十四弟是做什麽去了,這原還是他給支的招呢。

九哥的戰車式樣,肯定能讨皇阿瑪的歡心,畢竟能做出這東西來,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更不是普通人能辦得到的。

但皇阿瑪能給的賞賜,說實在的,他不怎麽看好。

十四弟的貝勒爵位是怎麽來的,他到現在也沒能想得太明白,誰也不知道乾清宮裏傳出來的那番對答是真是假 ,裏面有沒有添枝加葉,又或者是删減了一大部分。

但十四弟能夠被封爵,絕對不是因為一把被改造過的火槍。

九哥現在如此高興,但等到賞賜真下來,恐怕就要失落了,不過那也好總好過什麽賞賜都沒有。

十爺一口悶下杯中的酒,衆多兄弟當中,他最喜歡的還是九哥,不光是因為兩個人從小一塊長到大,也不光是因為九哥待他好,還是因為九哥在這紫禁城裏少有的天真。

跟十四弟還不一樣,十四弟的天真,那是人人都知道的,十四弟自個兒也清楚。

但九哥,好吧,九哥的天真,只有他這個當弟弟的看得明白,或許八哥也看得明白吧。

每年的守歲,對于少年人來說,都是最難熬的時候了,胤祯昨日提前休息了那麽長時間,但依然也沒有什麽用處。

照樣是困到打瞌睡,薄荷茶已經用了三杯了,剛開始還能起到些提神的作用,後來便跟普通的茶水也沒什麽區別了。

還是羨慕弘晖這樣的小家夥,守歲對他們來說是可以破例的,子時未到,就已經被人抱到偏殿睡覺去了。

今年陪着四哥一塊參加家宴的,除了四嫂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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