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二更

胤祯去莊子上,一般都是為了打獵、為了爬山游玩兒才去的,但是四哥卻不是跑出來躲清閑的,而是來莊子上種地的。

穿上粗布衣服,穿上草鞋,手裏邊拿着農具,就連吃的喝的也簡單至極。

這日子過得簡直就像一個苦行僧一樣。

胤祯也不好看着四哥一個人在地裏苦哈哈的幹活,他力氣比四哥大多了,怎麽着也得下去幫幫忙。

“穿這身不要下來,先去把衣服和鞋子換了。”四貝勒雙腳陷在泥裏,頭上還戴了一頂草帽子,正給地裏的莊稼除草呢。

胤祯很是懷疑,這地裏的莊稼就是四哥早先種下的,要不然手裏的活也不能這麽熟練,膚色也不能被曬得這麽黑。

胤祯的個頭比四哥還要高一些,別看他還未滿十五周歲,可在人群中,絕對屬于比較高的了。

下人拿來的衣服和鞋子,別提有多合适了,完全就是比照着他的尺寸做的,四哥怕是早就已經打定主意,要讓他過來幫着種地了。

胤祯還從來沒下過地呢,手裏的力氣雖大,可不會使巧勁兒,速度倒還是趕不上四哥。

光他們二人在這裏賣力吃苦怎麽行呢。

大侄子就算了,上書房那邊也不比這裏輕松,而且功課也耽誤不得。

“京城那邊亂糟糟的,不如把九哥和十哥也一并邀來吧,我來下帖子,索性咱們兄弟都無事兒。”胤祯瞧着面前的莊稼地,足足有三畝多呢,光靠他們兩個人怎麽行,還得再叫兩個過來。

四貝勒手裏的活沒停:“那就把他們兩個也叫過來,正好還有一塊地沒收拾呢,我還想着往裏邊種些南瓜呢。”

他這些兄弟們,都是沒接觸過農活的,過來體驗體驗也好,知道民生艱難,就不會那麽抛費了。

胤祯穿着草鞋就直奔書房去了,寫帖子這事兒他不常做,倒是沒少收了帖子,也不必多寫什麽,九哥和十哥原就清閑,而且跟他一樣都是愛玩之人。

他不寫讓他們過來幹農活兒,只說邀請他們到莊子上來,就像之前四哥邀請他的時候一樣,這兩位哥哥肯定是會過來的。

胤祯寫完就讓人把帖子送過去了,效率是挺高的,上午把帖子送過去,傍晚兩個人就帶着行李和下人過來了。

彼時,胤祯正在同自家四哥吃飯。

好幾盤野菜,一條清蒸草魚,這草魚還是下午他自個兒從池子裏撈出來的呢,一盤香菇炖雞,裏面的食材全都是在莊子裏自取的,連米飯都沒有,只有用粗糧做的窩窩頭。

尋常的百姓之家,能吃上這樣有雞有魚的飯菜,可能都得是逢年過節才行,但對皇子阿哥來說,這樣的飯菜難免寒酸了些。

九爺和十爺可都是餓着肚子過來的,本想來莊子上吃些新鮮的野味兒,但看看桌子上的飯菜,新鮮是挺新鮮的,就是寒酸了些。

“怎麽着,十四弟下帖子邀我和十弟過來,不會就是想請我們吃這個吧。”九爺不太高興的道。

他想吃紅焖羊肉,想吃烤乳豬,想喝鹿羹……不想吃面前的這些。

“九哥,其實我跟四哥和十哥吃什麽都無所謂,你還是吃清淡些吧,這不挺好的,既健康又美味,關鍵還不容易長肉。”胤祯笑道,“我們三個人實際上是在陪你。”

陪你減肥。

話說九哥大婚之前也不胖,人生得白皙,又天生一雙桃花眼,在衆多兄弟中,也就九哥的相貌能跟直郡王比一比了,當然兩個人完全不是一種風格的。

可自打九哥大婚後,應當是小日子過于美滿了,還不到二十歲的年紀,竟已經有發福的跡象了,九哥大婚這才多久,滿打滿算都還不到兩年呢。

從美男子到小白包子,只花了不到兩年的時間,也該控制控制了,照這麽發展下去,兄弟們之中,論相貌,可就直郡王一人獨大了。

十爺不小心笑出了聲,四貝勒臉上也難掩笑意,九爺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惡狠狠地瞪着十四弟。

“小孩子懂什麽,瘦得跟麻杆一樣才醜呢,再說我這也不叫胖,只是微微有些富态。”九爺很是不服氣的道。

福晉都說了,他這樣剛剛好。

爺的骨相本就生得比旁人好,胖瘦皆宜,沒有尋常人的煩惱。

這話說的,跟九爺最是親近的十爺,都想把臉捂上了。

“九哥還是先坐下,嘗嘗這梨花釀,莊子裏的人自己釀的,酒勁兒不大,但很是香醇,連我這個不愛喝酒的人,都覺得不錯。”胤祯很是生硬的把話題移開,別把人氣走了,到時候誰與他共苦。

九爺還不知道十四弟的險惡用心,給了梯子,也就順着下來了,他也不想在這裏一直跟兄弟們掰扯胖瘦美醜的事情,男人看男人知道什麽是醜是美,女人看男人才能看得出來。

這壺梨花釀的酒勁兒是真的不大,而且還帶着甜味兒,同十四弟慣喝的蜜水也沒有多少區別了,十爺是喝不慣的,九爺倒是還行,他最是喜甜了。

桌上的幾道菜勉強還能入口,就算是野菜,那也經過了精心的烹制,并不是洗一洗就直接裝盤端上來了。

但這粗糧做成的窩窩頭,就有些為難九爺這個精細人了,口感什麽的就不說了,關鍵是下咽的時候,太剌嗓子了。

他何時吃過這樣的東西,尤其是在有了福晉後,生活水平都跟着提升了,要不然體重也不會增加這麽多。

“四哥還是讓人做些米飯吧,憶苦思甜的滋味兒,弟弟們已經感受到了,也沒必要這麽認真,就算是不為我跟十弟着想,那也得替十四弟想想,他還在長身體的年紀呢。”九爺難得說軟話。

他以往素來是看不慣四哥的,那可是為了一條狗就把他辮子給剪了的哥哥,他在四哥心裏還不如一條狗重要,要說心裏頭沒怨氣那才怪了呢。

可自從見過四哥抱孩子的樣子,他又把那場景畫下來了,就放在書房,想起來的時候就展開看看,找找樂子,時間久了,竟對四哥也沒那麽排斥了。

被三雙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都是自個兒弟弟,四貝勒這會兒有些心軟了,尤其是十四弟,九弟說的沒錯,還是長身體的年紀呢,今兒又跟着他幹了那麽多的活,可不能吃不飽。

香噴噴的米飯,配上剛出鍋的紅燒肉、切好的醬牛肉、涼拌的牛百葉,對于幾個無肉不歡的人來說,絕對是美味。

四貝勒倒是更喜歡之前那幾道野菜,他與十四弟雖然都喜甜喜辣,可十四弟喜歡吃葷食,他則更偏好素食。

在溫泉裏泡了澡,四兄弟才相繼睡下,十爺在來的時候就帶了弓箭,已經打算好了,明兒就到林子裏打獵去。

結果一覺醒來,桌子上放着的是粗布麻衣、是草鞋,而且皆是他的尺寸。

一時獵奇,換上衣服之後,就直接被人領到了農田。

好嘛,四哥、九哥,還有十四弟,都已經幹起農活來了,除九哥外,其他二人瞧着還挺像樣。

九哥就是太白了,又稍稍有些富态,半點都不像種地的農人。

要說不愧是兄弟呢,十四有的想法,九爺也有,在地裏幹了沒一會兒,就表示要下帖子把親哥哥也叫過來。

五貝勒來得更快,還趕上了下午的農活,不過他的衣服和鞋子還沒趕制出來,只能穿着原來的那一身下地了,糟蹋好東西了。

一個人苦是苦,一群人苦就不是苦了。

繞是四貝勒都沒能想到,這四個弟弟居然能堅持兩個多月。

合夥收來的青菜、花生、玉米、紅薯,只留下了一小部分,剩下的一些分給了宮裏的額娘,一些快馬加鞭送去給了還在南巡的皇阿瑪。

東西是一塊兒送的,但給皇阿瑪的家信卻是分開寫的,胤祯還特意畫了一幅農作圖,還是他一貫的風格,非常寫實。

衆人當中最顯眼的就是九哥了,光看體型就能分辨出來,更別提這是唯一一位站在田邊喝水的。

不過胤祯還是貼心的配上了文字,指明最前頭的是誰,最後面的是誰,中間夾着誰,旁邊站着誰,坐在田間地埂上喝水的又是誰。

在呈給皇阿瑪看之前,他們兄弟幾個先把畫瞧了一遍,九爺表示不服,也跟着畫了一幅。

胤祯總算是找到跟自己畫風相同的了,他的畫與九哥的畫,構圖是差不多的,只不過在九哥的畫上,站在田邊喝水的人變成了他。

田裏邊收獲不斷,兄弟幾個不偏不向,有額娘的,必然就有皇阿瑪的,一直到初秋,幾個人才消停下來。

不是因為地裏沒有東西可以收了,也不是因為他們打道回京了,而是因為太子病重的消息傳來。

太子病重到已經需要索額圖跑到德州去侍疾了。

講道理,太子走的時候還好端端的呢,除非是碰到刺殺,否則一個正值壯年之人,怎麽可能突然就病倒了,而且還病重到連床都下不了。

即便真的是病重了,那也應該是召太子妃、召太子的兒女、妾室去德州侍疾,讓一個已經告老致仕的索額圖去算什麽道理。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來,這其中必有蹊跷。

莊子上的幾個兄弟消停了,不再千裏迢迢送東西去給皇阿瑪表孝心。

京城裏邊也消停了,直郡王和八貝勒收手,而且還特意跑到莊子上來,把四貝勒請了回去。

本來皇阿瑪是安排了他們三個人共同監國的,結果老四跑到了莊子裏,就跟他們倆合夥把人排擠過去的一樣,可天地良心,他們彼此還鬥得你死我活呢,怎麽會聯手排擠老四。

如今誰也不知道在德州行宮發生了什麽,京城風聲鶴唳,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小心些為好,免得被皇阿瑪當作出氣筒,又或者平白無故成了太子的替罪羊。

胤祯頗有幾分遺憾,不是遺憾四哥回了京城,也不是遺憾他們這個臨時種地小組散了,而是遺憾德柱這事兒。

如今太子病重,皇阿瑪就算是知道德柱是個奸佞小人,可能也抽不出手來收拾,大概又要讓此人逃過一劫了。

待在京城的胤祯不知道,德柱此時已經下了黃泉,而且還是以極其慘烈的方式。

太子爺自顧不暇,他确實是病了,而且是被迫病重,德柱被五馬分屍,索額圖一到德州,就被皇阿瑪軟禁起來了。

連同十三,也不得自由。

禦駕回京,已經是深秋了,太子還是太子,只是并沒有露面,直接回了毓慶宮。

索額圖一下子蒼老了很多,頭發已經全都白了,走路都有些蹒跚,整個人仿佛是一下子就被抽空了所有的精神氣兒。

十三爺整個人瘦了很多,看樣子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包括胤祯在內,都明白太子這次怕是攤上大事兒,即便是沒有被廢,但看索額圖現在的樣子,日後都不太可能繼續為太子籌謀,太子一派相當于直接少了一根頂梁柱。

德柱是沒多少人關心的,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太監,起不了什麽作用。

也就胤祯還遣人隐晦的打聽了一番,知道這人沒落一個好下場,被五馬分屍和被吞入狼腹,這二者論起慘烈來,可以說是不相上下。

“這也算是他罪有應得,做了那麽多壞事兒,或早或晚都會有這麽一天的。”胤祯把這事兒原原本本告知了李卓。

他若是李卓,對方的死法不凄慘,都難解自己的心頭之恨。

李卓的腿傷已經養好了,他其實沒有主子爺心裏想的那麽在乎這事兒,賤命一條,也不只是那一次在生死線上徘徊了。

但主子爺這份心意,他這輩子都不會忘的,刀山火海也會報答。

——

十三爺南巡回來,沒幾天就從阿哥所搬出來了,同十四弟一樣,他也沒打算再辦溫鍋宴,理由是現成的,府裏邊沒有女主子,沒人安排這事兒。

胤祯帶了一簍子花生過去,這可是他親手從地裏挖出來的,尋常人他都不會給。

“禮輕情意重,以此來慶賀十三哥喬遷之喜。”

胤祯沒覺得不好意思,這會兒送什麽重禮啊,昨天的大朝會上,皇阿瑪一直在發脾氣,文武百官都戰戰兢兢,他們這些做兒子的也不好過。

若是可以請假,他才不想去大朝會上旁聽呢。

十三爺瞧着這一簍子花生,上面泥巴都還未洗呢,真算是原滋原味了,他平生還是第一次收這樣的禮,一直緊繃着的神經,這會兒也松快了幾分。

“這便是你們在四哥莊子上收獲的花生了,我在南邊就見着了,還想着若是這次沒跟去的話,也可以過去幫幫忙,平素只吃過這些東西,還從未自己動過手呢。”

十三爺也不想在這個弟弟面前繃着,語氣盡可能輕快。

德州的事情他已經不想再回憶了,太子和索額圖的膽子實在太大了,也難怪皇阿瑪生這麽大的氣。

不過看樣子皇阿瑪已經不打算再追究太子了,也是,真要追究起來,太子不光是要被廢,這輩子想要做個富貴閑人都不行,因此皇阿瑪一肚子火氣全沖着旁人去了。

十三爺現在只後悔,當初應該再果斷點,若是能徹底跟太子掰扯開,也不至于是如今這個局面。

他受太子連累,一路上都跟着擔驚受怕,可太子謀劃這事兒的時候,一點口風都沒有跟他透過,甚至還差點把鍋扣在他身上,讓他替索額圖頂罪。

好在皇阿瑪這是查出來了,若是沒查出來,他未必有索額圖現在好過。

胤祯沒向十三哥打聽德州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印象當中,皇阿瑪可從來沒這麽不給太子面子過,連昨天的大朝會太子都沒參加。

十三爺卻是主動提起了,不過沒說得很詳細,“我與太子兄弟之情絕矣,日後就輕松了。”

不管是被皇阿瑪冷落也好,還是被太子爺針對,但總歸是從太子爺船上下來了。

胤祯一愣,十三哥既然沒有解釋,就說明不能解釋,德州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現在大夥都還一頭霧水呢,十三哥作為知情人,但是也被皇阿瑪下令封口了。

“也好,日後咱們就是清閑二人組了,有的是事情可做呢,到時候也可以把九哥和十哥也拉來,清閑的皇阿哥多的是,想做事也不必拘泥在朝堂上。”

皇阿瑪不給他們差事辦,難道他們就自個兒找不到事兒辦了嗎。

“十四弟說的是,我現在就慶幸,還好是之前聽了你的,不至于現在連累八妹和十妹。”

他若是在京城有權有勢,對八妹和十妹來說固然好,但若只是一個清閑的光頭阿哥,對八妹和十妹的影響也不大。

畢竟該學的東西已經學到了,那些課程全都是他和四哥、十四弟一塊制定的,但凡是在蒙古有可能用到的,都已經添加進去了。

再者,日後嫁到草原上去的公主,都會擰成一股繩,誰有難,剩下的人都會幫扶,實在不行就往大清遞信,草原各部到底還是臣服于大清的。

話是這麽說,可到底心裏是不怎麽痛快的。

胤祯頭一次主動喝這麽多酒,十三哥心裏苦,如今他能做的也就是陪十三哥大醉上一場了,等日後見到太子,還得恭恭敬敬地向人家行禮。

太子若是知道他有讓人把德柱的事兒散布給皇阿瑪聽,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這種事情只要是做過,就會留有痕跡,或早或晚,太子都有可能查到。

絕不能這麽任人宰割,得讓太子不敢得罪他們才行,嫁去草原上的公主們可以擰成一股繩,那他們這些在京城的清閑阿哥們,也不是不能擰成一股繩。

只要不去争權奪利,他們幾個便是抱成一團兒,皇阿瑪也不會管的,太子并不蠢笨,得罪一個兄弟,或許不在意,但同時得罪好幾個兄弟,這不等同于自毀長城嘛。

“咱們是跟九哥、十哥一塊長大的,彼此都熟知,過往交情也不錯,五哥向來敦厚,而且也能被九哥拉過來,若是咱們五個能聚成一團,不說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兒,但起碼能保證不被旁人欺負。”

這個旁人除了太子還有誰,直郡王已經自顧不暇了。

盡管還是長子,還是衆兄弟當中唯一的郡王,可手下的人被八貝勒挖走了一半,實力大損不說,也讓人有些懷疑直郡王本身的馭下能力。

十三爺這會兒肚子裏的愁悶真是沒了大半兒,十四弟總是有這樣的本事,天大的事兒在他眼裏都不是事兒,而且總能想到旁人想不到的法子,雖聽起來有幾分天真,但道理上是講得通的。

“那就咱們五個人,不再多加旁人了,不過這事兒提前得去跟四哥說一聲。”

十三爺沒想把四哥拉進來,四哥跟他們的情況不一樣,他們是在朝堂上沒有底子,日後怕是要清閑下來了,四哥卻是已經在戶部紮下了根,這些年又辦了那麽多的實事兒。

不像他,跟在太子爺身後這幾年,與其說是在辦差事,倒不如說是在幫着人争權奪利,實實在在的差事壓根兒就沒辦幾件

至于旁的兄弟,關系沒那麽親近的,不适合加進來,萬一是個有野心的,那又會是一團糟心事兒。

而且他們五個人抱團取暖也就罷了,若是弄上七八個人,直接占了皇阿哥當中的一半,那可就不叫抱團取暖了,那叫‘占山為王’,不用太子爺出手,皇阿瑪也會把他們打散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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