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溫玉先于鬧鐘醒來,幾乎是睜眼回神,然後利索地下床刷牙洗漱,滿嘴泡沫地瞄一眼牆上的時鐘,六點十分,裴澤已經上飛機了。
他穿着寬松舒适的家居服,進廚房撸起袖筒,先打開冰箱,将肉化凍,再從冷藏室取出西紅柿、胡蘿蔔還有青椒,中午的菜單是番茄牛腩和紅燒雞翅尖。
食材整理完畢,溫玉拿起手機,滑屏去聽裴澤起飛前發來的最後一條語音:顧準跟我鬧脾氣呢,嫌我訂的航班太早,吵他睡覺了。
最後一條文字是:小玉,早安,等到說午安的時候我就在你身邊了。
溫玉愉快地哼着歌,手持噴壺照料一遍窗臺上的花草,曬會兒陽光,讀幾頁書,心不在焉地熬到九點半,蹿回廚房開始熱鍋,往裏面添加炒菜用的輔助佐料。
“啊,壞了。”溫玉急忙關掉火,仰頭拉開櫥櫃睃尋一圈,自言自語道,“料酒和小蔥沒了。”
兩樣東西加起來還不敵配送費貴,溫玉放棄求助外賣,潦草地套好衣服,火急火燎地奔去超市,以最快的速度把它們買回來,在心裏盤算着悶鍋需要的時間,以确保食材能夠完全收汁入味。
“來得及。”溫玉熱出一腦門汗,松一口氣,把小蔥切末,同料酒、姜蒜一起倒進鍋中,鮮香味兒頓時溢滿整個房間。
做飯很容易讓人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速,等牛腩在鐵鍋裏慢炖,再有兩分鐘加入番茄,溫玉抽空摁亮手機屏幕,十二點十五分,裴澤的微信內容顯示:離家還有八公裏。
溫玉心情舒暢,他把握着火候,再次穿上外套,揣起鑰匙一溜煙兒跑到杏藜園門口,杵在道旁抱着胳膊,搖搖晃晃地朝遠處張望,焦急地等待。
很快,賓利淋着一層耀眼的光芒迅疾駛來,裴澤坐在後排欣慰地笑,下飛機時他就在心裏猜測,溫玉會不會按捺不住,想要早點見到自己。
視野裏的人越來越近,待車停穩,裴澤推門邁下來,司機為他取出後備箱的行李。溫玉歪身觑了眼車內,顧準作仰天長嘯狀打着小呼,睡得不省人事。
溫玉禮貌地對司機說:“謝謝您,辛苦了。”
司機大概是頭一次聽見有人答謝自己分內應該做的事,局促道:“您太客氣了。”
目送賓利離開,溫玉像模像樣地雙手背後,扭頭鼓嘴拿眼角睃着裴澤。裴澤笑眯眯地擡手夾住他撅起的嘴唇:“小樣兒,夠能忍的。”
“剛才不是有外人在嘛。”尾音未落,溫玉撲進裴澤懷中,深聞他身上的味道,用力摟緊他的腰,“想死我了。”
裴澤貼着他的耳朵問:“有多想?”
溫玉壓低音量說:“回去告訴你。”
裴澤語氣裏帶着期盼,眼廓彎起弧度:“咱倆就這麽抱着往家走?”
溫玉點頭:“嗯,你懷裏暖和。”
艱難地挪動五六米,溫玉拍拍裴澤肩膀,“哎”一聲:“行李沒拿。”
大蝦米似的倒車回去,裴澤拽過箱子,提起拉杆:“這得走到哪輩子去啊。”
溫玉剛想接話,心裏一頓,倏然繃直背脊:“壞了,你的牛腩!”
裴澤聽罷愣了兩秒,恍然大明白:“你沒關火?”
溫玉揚聲:“小火等收汁呢,好像已經超時了。”
裴澤如臨世界末日,扛着箱子拉起溫玉的手拔腿就跑。
沖回家中,溫玉着急忙慌先擰滅火,再掀蓋檢查,拿鍋鏟試了試牛腩的軟度,嘗一口鮮汁,扭臉向裴澤報告:“放心吧,沒糊,味道剛剛好。”
裴澤朝溫玉比了個拇指,将行李箱拎到卧室,脫掉髒衣服扔進洗衣機旁的塑料筐裏:“小玉,我洗個澡。”
溫玉盛出牛腩,涮幹淨鐵鍋,準備做第二道菜:“洗吧,出來就能吃飯了。”
窗外日光大盛,餐桌上的花瓶曬着金燦燦的光線,往四周折散一圈斑斓的色彩。雞翅尖熱騰騰地出鍋了,竈臺上僅剩砂鍋裏的蘑菇湯還需要半小時才能熬好,香味兒沿鍋蓋縫隙四處飄散,房間內到處萦繞着濃郁溫馨的煙火氣。
裴澤卷着一身潮濕的水汽走出衛生間,下面圍着一圈浴巾,撩起半幹的額發緩步到溫玉背後。清新的皂角香裹夾熟悉的溫度襲來,溫玉稍稍前傾身體,擡手往枕在肩膀上的腦袋輕敲一下:“這兩天累不累?”
裴澤箍着溫玉的細腰,從鼻腔哼出一個“嗯”字。
溫玉道:“吃完飯趕緊睡覺吧。”
視線偏移,裴澤盯着微波爐上兩人份的香草慕斯,兩只手不安分地把溫玉的家居服揉亂:“我能先吃甜點嗎?”
溫玉全然未知裴澤的心思:“那你少吃一點,待會兒該沒肚子吃你最愛的番茄牛腩了。”
裴澤伸手用食指勾來少許奶油,抹到溫玉唇間,将人撥正。溫玉對上裴澤含情的眼神,這才意識到他想做的事:“別鬧,湯馬上就好了。”
裴澤移近臉,輕聲問:“多久?”
溫玉赧然地兩手朝後撐住竈臺:“二十分鐘吧。”
裴澤:“那夠了。”
溫玉:“可是……唔。”
兩個晚上獨守空床,堆積在體內的思念被唇上柔軟的觸感點燃,四肢仿佛浸了酒精,除了麻和癢,軟綿綿地提不起一絲力氣。
裴澤主導着這個吻,先吮後探/進,溫玉快要融化在他猛烈的愛意裏,稍不留神,整個人被抱上竈臺,衣料順腰線一褪到底。
溫玉驚慌地嚷:“裴澤!”
裴澤嘗食完甜味,覺得不盡興,再次勾過來一抹奶油:“不是說好了回家告訴我,有多想我嗎?”
溫玉羞赧地捂起眼睛,踩住臺沿兒的腳趾本能地繃緊,他沒好氣道:“那也得等吃完飯啊。”
裴澤沮喪地說:“你能等,我可等不了。”
溫玉雙手抵住向他欺身的裴澤,想拒絕,可身體的反應做不了假。裴澤左手繞到他背後,輕摟住微顫的溫玉,防止他磕到牆壁,沾着奶油的右手小指劃了劃他弓起的膝蓋,耳語道:“分開,聽話。”
蘑菇湯炖好了,“咕嘟咕嘟”在砂鍋裏冒着沸騰的氣泡,沁脾的濃香中,溫玉觸電似的挺直背脊,咬牙細吟一聲。裴澤額間遍滿熱汗,低首親吻溫玉的耳垂,哄着他平複過快的心跳,伸長手臂擰滅爐竈上的火。
抱着人進衛生間撥開花灑,溫玉臉上的紅暈未褪,暖黃燈光籠在頭頂,發絲根根分明,瓷白肌膚印着裴澤用力過猛的紅痕,水柱流淌下軟而緊實的腰身。
裴澤斜靠着門框,透過朦胧的玻璃板,目光灼灼地勾勒溫玉幾近完美的身材。
他像塊圓滑的玉石,通透質地泛着晶瑩的光澤,也像顆細膩的珍珠,小心易碎,稀有且珍貴。
恍惚間,裴澤分了神,忽而想起大一那年春末夏初,操場上人聲鼎沸,運動會正如火如荼地進行。溫玉跳高獲得小組第二,裴澤一千五百米拿了冠軍,兩人大汗淋漓地先一步回到宿舍,溫玉站在門口摸索一陣褲兜,尴尬地說:“我的鑰匙好像落櫃子裏了。”
彼時溫玉還沒搬去裴澤宿舍,裴澤停住推門的手,為了掩飾內心的躁動,他揪起短袖領口抹一把臉側的汗:“要不,你來我這兒洗澡吧。”
溫玉與裴澤一先一後進入浴室,等裴澤洗完,端着盆頂着毛巾擦拭頭發時,掌下的動作逐漸放緩。他立在衛生間門前,凝視自己的床鋪,斜陽切進屋內,染紅溫玉裸/露的長腿,他穿着裴澤寬碩的白襯衫,垂着眼,有些拘謹地把腳伸到床沿兒外面。
這一幕,是青春最深刻的記憶,裴澤一時心動到不能自已。
他走過去坐在溫玉對面,擰開礦泉水咽下兩口涼意,溫玉表示也想飲,裴澤将瓶子遞給他,指尖相觸的剎那,裴澤陡然向前俯身,把含住的半口水送進溫玉嘴中。
本就燥熱的兩顆心,兩人像瘋了一樣開了閘,于這一刻完全交付出去靈魂。窗戶未關,門沒鎖,不是最合适的地點,卻都淩亂又狼狽地急于用身體向對方證明自己的心意。
溫玉仰躺床面,在被裴澤抱住前望着他的眼睛問:“你會喜歡我多久?”
裴澤握住他的手抵在心口,認真回答:“如果你不嫌棄,可不可以把下輩子也提前許給我?”
西沉的霞光從溫玉腿上轉移至裴澤背部,近處的枝頭傳來清脆鳥鳴,遠處的操場響着助威的吶喊,交織的呼吸與胸膛起伏的頻率,是兩個少年最鮮活明媚的青春。
整潔的床鋪變得狼藉,澡也白洗了,溫玉蓋着裴澤的被子疲憊地眯了會兒覺,醒來後,他發現裴澤在書桌前正襟危坐,神情專注地于紙面一筆一劃。
溫玉問:“寫什麽呢?”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裴澤臉上看見窘促的表情,平日裏待人處事的游刃有餘消失得無影無蹤,手足無措地捏住筆杆:“你別……笑話我。”
溫玉好奇地撩開被子坐上椅凳,盡可能忽略掉下身的不适,他往裴澤面前探去目光,“噗嗤”笑了,只見純紅色的A4紙對折兩半,正面工整地寫着三個大字——結婚證。
裴澤尴尬地撓撓額角:“哎,給點兒面子行不行。”
內頁的字跡遒勁,承諾莊嚴虔誠,裴澤已經在新郎冒號後面簽了名,溫玉仔細浏覽完,愛惜地把這張紙的邊角展平。
運動會散場了,宿舍樓道納進學生們聒噪的交談聲,溫玉深深地看了裴澤一眼,啓唇說:“就把這一天當作我們的紀念日吧。”
他奪過裴澤手裏的筆,毫不猶豫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裴澤制作的這張結婚證後來又被溫玉重新抄寫一遍,他将它們疊成平安符的形狀,分別裝進各自的錢包中随身攜帶,一晃已有六年。
少年人幼稚的誓言,是情比金堅,是至死不渝。
溫玉往桌下伸手,勾住裴澤的小拇指,與他拉鈎:“裴澤,你答應我,往後每一年的今天,都要陪我一起過,永遠不能和我分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