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桌子人心思各異。

旁邊那桌熱鬧非凡, 這一桌反而都有些心不在焉，桌上的菜都沒怎麽動，只是一只又一只被剝了殼的蝦被莊延筆直、修長的手指捏着，旁若無人的放進餘宛宛的碗裏。

“夠了......”餘宛宛小聲說。

碗裏都堆了一小碗蝦仁了。

她撿起桌上的濕巾, 撕開包裝然後遞給莊延：“擦擦手。”

莊延卻把兩只手都遞到她面前來：“你幫我。”

餘宛宛擡頭看他, 他坦然自若的回看她，長長的睫毛扇動一下, 有隐約的笑意浮上來。

餘宛宛敏感的察覺到有幾道視線投注過來, 她只能紅着臉抓住他的手腕，開始給他一根一根的擦拭手指, 莊延唇邊浮起淺笑, 黑眸一瞬不瞬的盯着低着頭專注給他擦手指的餘宛宛。

宋雲淩定定的盯着對面的兩人。

幾乎是受虐般盯着餘宛宛泛紅的側臉。

那個男人說他和餘宛宛小時候就認識, 可他以前從來沒聽她提起過有那麽一個人，他們是什麽時候在一起的？他們才分手多久？她就那麽快......

她以前也是這麽對待他的, 他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吃薯片弄髒了手又躺在沙發上懶得動彈, 她就是拿着毛巾一邊抱怨他懶一邊仔仔細細的給他擦手。

她是個極好的女朋友。

他一直都知道。

剛剛交往那段時間, 他總是覺得不可思議, 現在怎麽還會有脾氣這麽好的女孩子，生氣了也頂多小聲的抱怨幾句, 哄兩句就立刻原諒他，什麽事情都能被她安排的井井有條。

她把家裏收拾的幹幹淨淨, 他則是破壞的那一個。

餘宛宛每次見了, 只是無奈的嘆口氣, 就幫他收拾。

他打游戲，她從不會幹涉，甚至還會把電視聲音調小一點。

偶爾還會把頭湊過來津津有味的看一會兒，好奇的問他贏了還是輸了。

最嚴肅的時候大概就是他被垃圾隊友坑的時候罵難聽的髒話，她會立刻放下手裏的事情，皺着眉頭不贊同的看着他。久而久之，他也被磨成了好性子，最多憤憤然罵一句垃圾隊友。

看到兄弟群裏一個兄弟抱怨女朋友作，另一個兄弟安慰說全世界女人都這樣。

他總是得意洋洋的在群裏說，我家宛宛就不這樣。

那時候她還是他家的宛宛。

雖然久了以後，他也曾經覺得日子過得太平淡沒有激情，有的時候也有點犯賤的希望她也跟他作那麽幾次，可他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和她分開，也沒有想過會和她分開。

可現在他們坐在同一桌吃飯，身邊的人卻都不是對方了。

宋雲淩低下頭，眼眶酸脹，心裏翻起來的嫉妒怎麽壓都壓不住，難受極了。

餘宛宛擦幹淨莊延最後一根手指，紅着臉松開他的手，一擡眼，就對上莊延幽深又溫柔的黑眸，她的心微微一顫，覺得有點要命。

“你們兩個夠了啊，欺負我今天沒帶老公是吧？”李俐嘴上這麽說，臉上卻是一臉姨母笑。

餘宛宛臉上發燙，把捏成一團的濕紙巾放在桌上，暗暗的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可以收斂一點了。

李俐笑的更開心了。

陳默華看了這邊一眼，垂下眸，掩飾住眼神裏的黯然。

“哎，小莊，來敬你一杯。”

這時同桌的男同學開始敬酒。

餘宛宛連忙按住莊延去拿杯子的手，看他一眼，然後用另一只手舉起自己的酒杯，微微一笑說：“他酒精過敏，這杯我替他喝。”

男同學開玩笑：“喲！黑玫瑰啊？”但還是笑着傾身過來跟餘宛宛的酒杯碰了一下。

餘宛宛笑笑，擡高杯子，一口飲盡。莊延這半杯倒的酒量，她哪裏敢要他碰酒。

宋雲淩盯着餘宛宛，一口氣喝光了杯子裏的酒，整個口腔裏都彌漫着苦澀。

旁邊的施若清看了他一眼，臉色陰沉沉的。

隔壁桌的男同學端着酒杯過來敬酒，莊延的酒餘宛宛全都替他擋了，好在她酒量好，眼睛倒是越喝越亮，陳默華也來者不拒，一杯一杯的灌下去，清俊的臉上漸漸染上紅色，有了些醉态。

同桌的女同學拿出手機來拍照。

這種微妙的氣氛一直維持到這頓飯結束。

吃吃喝喝的差不多了。

有人說拍張大合照。

于是叫來服務員，拿着陳默華的手機給他們拍照。

排位置也很是熱鬧了一番。

站成兩排。

陳默華自然被衆星捧月般推到了第一排的最中間位置，施若清宋雲淩也在第一排靠中間的位置。

餘宛宛看他們都排的差不多了，才拉着莊延一起過去在第二排的邊邊上站好。

莊延是在場男士中最高的，白衣黑褲，清瘦挺拔，面無表情的站在餘宛宛身邊，在服務員倒數的時候，忽然擡起手攬住了餘宛宛的肩，冰冷的嘴角随之微微揚了起來。

照片就定格在這一刻。

陳默華從服務員那裏拿回手機，目光下意識的落在站在最邊上的兩個人身上，只覺得刺眼。

一群人圍上來，七嘴八舌的讓他把照片發到群裏去。

陳默華動動手指，把幾張大合照發到了同學群裏。

群裏沒能來的同學頓時都沸騰了。

十年沒見，大家的變化都挺大的，于是都開始認起人來了。

莊延站在人群裏實在太出挑，一下子就被眼尖的女同學給單拎了出來。

“第二排最邊上那個女的是餘宛宛吧？她邊上那個男的是誰啊 ？”

“哇！有帥哥！早知道我也過去了！”

“好帥啊！誰啊？”

有人回複：“那是餘宛宛男朋友。”

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

有人開玩笑問：“是不是餘宛宛成了富婆包養的小鮮肉？”

餘宛宛早就把群消息設置成了免打擾，所以全然不知道她和莊延已經成了群裏的熱議對象。

他們還計劃有下半場，下午要去梧桐山燒烤，餘宛宛下午要上班，當然不參與了，李俐也表示自己不參加了。

陳默華說自己有點醉，也不想去了，陸陸續續有不少同學都表示不去下半場了。

最後剩下十幾個興致好的同學繼續下半場去梧桐山燒烤。

于是該散的都散了。

剩下還有些人在房間裏聊天。

餘宛宛和李俐一起結伴去洗手間。

“你怎麽不去燒烤？”餘宛宛對着鏡子補口紅的時候問李俐。

“本來就想着來湊個熱鬧，再說你都走了，也沒什麽意思。”李俐說着拿出一塊粉餅對着鏡子補了下妝，又忽然嗤笑了一聲：“你看到剛剛施若清的臉色沒？臉都氣青了。”她又掏出口紅來補口紅，心情很好的說：“我本來還怕你這小男朋友年紀太輕鎮不住場子，沒想到啊，是我小看他了。”

餘宛宛忽然問：“是不是你給莊延打的電話？”

李俐眨了眨眼，對着她笑了一下：“那不是我氣不過嘛。”

餘宛宛無奈的搖了搖頭，往洗手間外走去。

李俐跟上來，挽住她手臂：“我上次跟你說的話你可得上心啊，要是真被勾搭走了，你哭都沒地方哭去。”說着往前一擡下巴：“啧，你這小男朋頭長得可真是标致，看的我心裏都癢癢的。”

餘宛宛順着她目光看去，莊延正站在小廳門口的走廊裏，背靠着牆，微微低着頭在看手機，側臉精致清冷。

似乎察覺到她的視線，他擡頭看過來，然後收起手機，站直了身子看着她，清冷的眉眼染上一絲溫柔。

餘宛宛莫名有些心悸緊張，走過去，輕聲說：“我們走吧。”

莊延“嗯”了一聲，然後無比自然的牽起她的手握在手裏，牽着她往外走去。

李俐都有點羨慕了。

走到外面，還有人站在餐廳門口聊天。

其中就包括施若清和宋雲淩。

“我先去把車開過來。”

莊延念念不舍的松開她的手。

“你的車不是在我那裏嗎？”餘宛宛詫異的問。

莊延輕描淡寫：“是另外一輛。”

然後就走向餐廳門口的停車位。

這邊原本在聊天的同學都不自覺的往那邊看去，想看他開的什麽車。

施若清也冷眼看着。

剛才在席上他是不是裝出來的，只要看他開什麽車就知道了。

然後就看到莊延徑直走向了宋雲淩的車旁邊。

那裏停着一輛顯眼的墨綠色賓利。

李俐說：“哎，宛宛，你看到那邊那輛墨綠色的車沒？賓利。三四百萬呢，我老公垂涎了好久，我硬是按着他沒讓他買，不知道誰的車，我拍一張給老公發過去饞饞他。”她一邊笑一邊拿出了手機。

然後就看到莊延走過去，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李俐：“......”

半晌，說：“餘宛宛，你這是找了個富二代小鮮肉啊？！”

施若清的臉色一時間極為難看。

宋雲淩也怔住。

莊延把車停在餐廳正門口，然後下車繞到這邊把副駕駛座車門打開，看着餘宛宛說：“走吧。”

“那我就先走了。”餘宛宛對站在餐廳門口的同學們說，眼神沒有看那邊的施若清和宋雲淩一眼。

同學們現在看她的眼神都有點複雜，但都保持熱情的和她道別。

餘宛宛坐進車裏的時候，莊延還伸手護着她的頭，把紳士風度發揮到了極致，一群男女同學看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莊延關上車門，對衆人微一點頭，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座，載着餘宛宛揚長而去。

有同學拍了張車子的圖，發到了群裏。

附文：“餘宛宛交了個富二代男朋友。開賓利。”

群裏又是好一陣熱鬧。

宋雲淩失神的看着車子離開的方向，施若清狀似親密的挽住了他的手臂，低聲說：“幹嘛呀？還舍不得啊？”

宋雲淩回過神來，皺起眉把她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撥弄下去：“你別沒事找事好嗎？”

天知道他以前為什麽會希望自己的女朋友能作一點。

他臉色不愉的朝着自己的車走去。

施若清笑顏如花的跟剩下的同學們打了招呼，然後冷下臉跟上去。

拉開車門坐上車，她控制不住的冷笑：“你沖我發什麽脾氣？你剛剛不是看到了嗎？她剛剛和那個小男朋友親密的樣子。你們才分手多久，誰知道是不是你們還沒分手的時候就勾搭上了，不然她怎麽那麽爽快的就跟你提了分手？”她冷哼：“說不定就是因為釣上了大魚，迫不及待的想要投入新歡的懷抱，才借着這次機會，徹底把你甩了，還讓你覺得她就是朵幹淨無瑕的白蓮花！”

宋雲淩惱恨不已，把車開了出去，皺着眉頭說：“你住嘴，她沒你想的那麽龌龊。”

施若清冷笑連連：“我看你是根本就沒看清她的真面目，不然她你以為她都跟你都同居一年了，為什麽連睡都不讓你睡？還不是想要留着處女之身釣更大的魚！瞧，這不就釣上了嗎。”

宋雲淩額頭上的青筋都迸了出來，吼道：“我讓你閉嘴！聽到沒有！ ”

施若清真被吓到了，宋雲淩一直是斯文的，以前也只是對她比較冷淡，但是從來不會這麽失态，頓時閉上了嘴，臉色陰晴不定。

坐在莊延車裏的餘宛宛酒意開始上頭，有點恍惚的想，自己遇上莊延之後，就好像從生活劇過渡到偶像劇了。

她知道莊延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但是不知道他那麽有錢。

她還是第一次坐那麽貴的車。

聽李俐說，這車要三四百萬？她一輩子都賺不了那麽多錢。

餘宛宛從來沒有覺得這麽清晰的感覺到過階層，十八年前她第一次感受到階層這種東西的存在，但那時候她還太年輕，除了羨慕，幾乎沒有覺得自己和莊延有哪裏不一樣，可現在不一樣，她已經不在羨慕他，而是自卑，前所未有的自卑和沮喪。

如果不是十二年前的那場交集，她可能根本就不可能認識像莊延這樣的人，因為本來就是兩個階層的人。

如果沒有十二年前那場交集，就算在趙飛飛的生日宴會上相遇，莊延也不會多看她一眼吧。

因為她太平凡，平凡到不足以讓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

她低下頭，酸澀的情緒莫名開始充滿整個胸膛。

“我看你剛剛喝了不少酒，還要繼續上班嗎？”莊延忽然問道。

旁邊沒有回應。

他轉臉看了一眼，頓時怔住。

餘宛宛低着頭，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顆一顆的從她眼眶裏墜落下來。

莊延心裏驟然收緊了，車子發出刺耳的剎車聲，靠邊停了下來。

莊延解開安全帶，捧起餘宛宛的臉朝向自己。

餘宛宛紅着眼眶，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點喝醉了，臉也紅撲撲的，瑩潤的眼睛裏噙着一汪眼淚，睫毛也被濡濕，濕噠噠的垂在眼簾前，看起來好不可憐。

莊延不是第一次看到女人的眼淚，卻是第一次整顆心都揪緊了，還有那麽點慌，生怕他是不是又做錯了什麽，他捧着她的臉，大拇指蹭掉她臉頰上的眼淚，清冷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黑眸凝視她，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宛宛，你怎麽了？”

餘宛宛怔怔的看着他，眼睛裏噙着的眼淚一下滑落下來。

莊延驀地靠近過來，捧着她的臉擡高，溫熱的唇落在她唇角，溫柔地吻去她滑落的淚珠。

他輕喃：“宛宛，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