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嬴祁,你睡着了嗎?”

嬴祁睡覺一直不老實,總是翻到他身上,少年的身子看起來羸弱卻是有些分量,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可又不敢打擾了他。聽蒼蠻說自她遇見嬴祁以來就未曾見他睡過一個好覺,好容易有這樣安然的時候。

蘇信拍了拍嬴祁的肩膀,他面朝裏一直未動過,蘇信便知道他沒睡着。

深夜裏霧氣很重,四周黑乎乎一片,蒼蠻和無稚睡得很香,而他自小體弱,難以入眠,便拉着嬴祁聊天。

“你要做王了,你開心嗎?”

嬴祁呆呆地看着月亮,今晚的月亮只露出一個彎彎的角,亦不甚明亮。是開心的吧,至少有地方可去了,又厭惡得很,那幾十條人命便這麽算了麽?

蘇信知道他心裏不好受,此刻定不像表面那樣雲淡風輕,而是驚濤駭浪,苦苦掙紮,便輕輕攬過着他的肩膀,道:“你還小,等你長大了,便會知道生而為人所要選擇的不易。”

嬴祁不慣被人攬着肩,卻很有安全感,仿佛父親的胸膛,雖然他從未感受過父親的慈愛,但料想應當如此。

“孤不是小孩子,你說了孤要做秦王了。”

他瞪着那雙狹長的鳳眼不甘示弱地望着他,小聲反抗。

“倒學起拿架子了。”蘇信笑他,嬴祁氣呼呼地別過臉去,蘇信便捏着他的鼻子:“你這樣愛生氣,怎麽做秦王呀?”全然是對待小孩子的語氣,嬴祁猛的看他,眼裏一片希冀:“兄長不與我一起回秦國?”

蘇信搖搖頭:“官場的生活非我所願,我此生只願逍遙在野。”他雖行動不便,身子又不好,但卻是不願意受束縛的,尤其是他的眼睛,總是那樣寧靜高遠,仿佛高山上的白雪,不在塵世之中。

嬴祁失落的神色落在蘇信眼底,他也只能讓嬴祁失望了。可到底是不忍,便說道:“睡吧,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

與此同時的燕王宮卻是一片燈火通明,誰料到被棄之蔽履的贏祁竟也鹹魚大翻身,簡直是三百六十度的大反轉,任憑誰想破了頭腦定也不會是這個結局。若說是有人作手腳,可誰能有如此通天的本領呢?

“難道,真的是天意?”燕王盯着桌案,喃喃道,百思不得其解,他怎麽也想不明白事情是怎樣走到這一地步的。

“大王,有貴客求見。”馮鄧俯身在燕王道,自那日燕王開口誇了馮鄧後便将他調至身邊,如今馮鄧早已成了燕王的寵臣,幾乎是形影不離。

燕王不動聲色,挑了記眉,門口出現了一個玄色人影,身軀被一襲巨大的鬥篷兜住,看不出身形,但依稀能辨認出是個高挑的年輕的女子。

那人先是向燕王福了福身:“妾身參見燕王。”

她自稱妾身,而且觀其動作應當是嫁了人的婦人,燕王不容分說,開門見山:“貴使說明來意吧。”

那婦人聽了這話也不顯挫敗感,直接将風帽掀了,露出一張妝容精致的臉,眉心一點朱砂痣,更添妖嬈,饒是燕王這樣司空見慣各色美女的人都不免心神蕩漾了一番,卻聽婦人笑道:“妾身受主人所托不遠萬裏前來自然是誠意十足,況且這買賣于燕王來說可是百利而無一害啊,不知燕王......”她故意賣了個關子。

燕王來了興趣,故意道:“哦?什麽樣的買賣?手足相殘嫁禍燕國的戲碼,寡人可不演。”

婦人臉上的笑容一滞,很快又恢複了正常,笑容款款:“燕王說的哪裏的話,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要籌碼夠大,有什麽戲不能演呢,您真是會說話。”

那婦人言談之間風情畢現,嘴皮子更是十分利索,竟讓燕王有些招架不住,馮鄧微微拱手道:“大王,機不可失啊。”說罷朝着婦人的方向看了一眼,婦人果然朝他投來贊許的目光。

燕王不禁陷入了沉思,馮鄧又加大力度,道:“贏祁本來就與我燕國不合,況且他曾親眼經歷過宮變對我燕國自然沒有什麽好印象,若是任其回國繼承王位,可就不妙了,反之将其誅于燕國,神不知鬼不覺,便說是流民所為,大王您不承認,秦國又能怎麽樣,再說......”

婦人接過了話語:“再說,到時候秦國誰掌權,大王您心裏還不清楚嗎?”

燕王咬了咬牙,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一抹決絕:“那......這筆買賣我燕國接了!”

“燕王英明。”說罷便退了出去,馮鄧也借故離開。

到了門口,馮鄧一路跟着婦人,等至人少的地方才一把将其拽進宮牆之間,一只手不安分地摸進婦人胸口放肆地揉了一通,附在婦人耳邊小聲道:“月姬,我這般幫你,你如何報答我?”

月姬笑道:“将軍大恩,妾身自然當湧泉相報了。啊!”馮鄧捏的用力,月姬不免吃痛,卻是克制地叫了出來,嬌嗔道:“将軍何至于如此心急。”

馮鄧輕蔑地望着她,冷笑道:“燕王看月姬你的眼神可不簡單啊,我不動作快些,等你成了燕王夫人,小臣還有機會嗎?”

“将軍說的這是哪裏的話,妾身是秦國人,自然要回秦國的。”月姬掩嘴輕笑,撩了撩額前的碎發,眉眼間風情萬種,直看得馮鄧喉間一陣幹澀,頂着胯向前捅了捅,又狠狠摸了把月姬的胸,才戀戀不舍的走了。

月姬看着馮鄧的背影收了笑容,攏起了衣襟,整了整鬓角,看着馮鄧離去的地方,靜立良久,才轉身離去。

這一整夜贏祁都未能入睡,一直在想着蘇信的那番話,憶及過往種種,想到将要分別,未免感慨萬千。

“兄長,後日便到函谷關了,你便要離開嗎?”

蒼蠻與無稚坐在馬車外面,蘇信手中握着一卷書,他搖搖頭,眼睛一直盯在書本上,道:“不,我要等你繼承王位後再走,這以後的事,我是不會再管了。”

贏祁眸子一亮又很快黯淡下去,便“哦”了一聲,聲音極其不情願,仿佛小孩子鬧脾氣似的。蘇信一心撲在書籍上自然沒察覺到,只當是他太過忐忑,不知所措,便随意安慰道:“以你的聰慧,亦不需要信幫忙,公子不必太過妄自菲薄。”

這真是驢唇不對馬嘴,明明他心裏想的是這個,蘇信這個榆木疙瘩卻偏偏想的是那個!

“聞昱那邊你亦不用擔心,燕國吃了敗仗,不敢為難你這個新王的,等你繼承了王位派人将他接回來便是了。”

“這個我知道,我是想說,你不能,陪着我嗎?”嬴祁眼神熾熱,兩眼直勾勾地看着蘇信,在等一個回答。

“你将擁有天下臣民,南面之尊,三山五岳跪伏腳下,信的陪伴算的了什麽呢?”蘇信的語氣渺然,他從容地飲了口水,嘴角輕輕揚起,将書往後又翻了一頁。

嬴祁沒有太仔細聽他的話,但大概懂得他的意思:“嬴祁,明白了,不會再糾纏兄長了,兄長大可放心。”

“嬴祁,你要明白,我不能陪伴你,那樣的話,我們兩個人都不會好過,我心屬天地,如此才能各自安好。這便是命。”

“什麽命,我只信自己!兄長不必說這些話來搪塞嬴祁!”

他不過還是個孩子,可是都會長大的。蘇信搖搖頭,那年他才五歲,一轉眼,他都快做秦王了,人的命運真是無可言說。或許,這便是人們生存的意義吧,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所以總是努力地活下去。

“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師傅曾這樣對他說:“這話不是送給你的,而是與你糾葛一世的人,你的命運便從此開始了。”

如今,命運已見端倪,而他,這個窺得天命的人,該何去何從?

“啊!”只聽馬車外無稚悶哼一聲,從車棚外探出一張臉道:“公子,前方有人埋伏。”說罷便直直栽了下去。

馬車仍是不停地跑,弓箭如雨一般朝馬車射來,蒼蠻被一箭射中後便生死不知了。

蘇信拉着嬴祁的手,從馬車上往下跳,正是一個斜坡,二人便順着斜坡滾了下去,身後的人以為他們尚在馬車中,便追着馬車走了。

蘇信一手抱住嬴祁的腰,一手護住嬴祁的頭,滾了好久才落了地,蘇信磕了頭,嬴祁怕剛才追殺的人去而複返,便拖着蘇信小心翼翼地藏了起來。

夜裏寒氣愈重,蘇信身子本就弱,受了傷更怕冷,偏偏又無法生火,嬴祁只好抱着他取暖。

蘇信感到一個身影擋在自己面前,雖然還是冷,不知怎麽的,卻感覺暖了不少。

“嬴祁,怎麽這樣黑?”蘇信睜開眼,卻是黑漆漆一片,嬴祁回道:“已是晚上了。”

蘇信“哦”了一聲,卻隐約覺得哪裏不對勁。

“嬴祁,我的劍呢?”總是要有武器防身才心安,蘇信聽到什麽東西被擱到地上便摸索着找過去,卻不期然觸碰到嬴祁的手,蘇信仿佛觸電般縮了回去。

嬴祁沒注意到他的情緒,把劍塞到他手中,詫異地問道:“你怎麽了?可是哪裏不适?”

蘇信連連搖頭,道:“你歇息吧,看來是有人不想你回秦國。我們得養精蓄銳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她第一次來到那座城市,盛夏流火,梧桐樹青蔥而茂盛,如蓋的綠蔭遮住天空,滿大街車水馬龍,單向道上提示二橋不通,導航女音不停播報,兜兜轉轉終于找到那個小小的校區,隐藏在鬧市裏,全是活力四射的年輕人,由兩個中年人陪着,或沉默,或興奮地跟在身後,耳機挂在耳朵上,眉眼間一片好奇。

盛夏很少風的,同一座城市,兩個熟悉的人相遇的幾率真的小的可憐,李骜爾在那裏,她知道,她也從未去過。

十一月去當地的一家書店參觀,聽說是極富盛名的書店,走廊的一邊挂滿了形形□□的明信片,伴着全國各地的車票,一段故事,仿佛酒一樣醇厚。

“倘若你還記得我,倘若你能看見這張明信片,但我想,也許是不可能的了。我想了很多,到頭來沒一件能說出過口,講到這裏應該署名了,我希望你能找到它,帶走它,我相信你會來的。”

然後那張明信片就消失了,不知道會給誰看到,會遇見怎樣的游人,卻終究不可能到達永無可能到達的彼岸了。

回家的時候極少情況下會再遇見他。

在擁擠的肯德基裏,在人煙稀少的大馬路上。

她不太習慣和人對視,她不知道他,但是每一次總是毫無預兆地正好映入對方的眼睛,漆黑的深邃的一片,然後默默移開。

她選了很久,沒有中意,推開門的瞬間裝作不經意回頭望了一眼。

或許,你有沒有,曾經愛過她?

清荷搖搖頭,傻乎乎地擡頭笑,她早就知道,那個答案。

這是一個關于我個人的故事,我寫了一篇三千多字的小短文。我喜歡過一個人十幾年,為什麽是十幾年呢,因為我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還喜歡他,我無數次地把我的故事付諸文字卻總是不滿意,我想但凡是你曾珍惜過的都會覺得故事太淺薄。

如果你們喜歡,我會盡全力将這個故事好好寫出來。

但或許是一段時間之後,因為我的水平還不夠,完美地敘述我的故事。屬于我一個人的故事,因為男主角是缺席的,他缺席了我的生命卻生動地活在我的回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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