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節,起碼混個臉熟啊

窦慵沒說話,手機裏傳來一份文件。

他點開,是一段錄音。

……

高數一節兩小時,中間有個十分鐘休息,下課鈴一響,談知坐了下來。

他問前排的學生:“你們誰知道窦慵為什麽沒來上課?”

班裏頓時小了很多聲音。

談知挑眉,有些意外。

“他來才不正常啊。”班長慢吞吞說着:“他上學期基本就沒上過課,活動也不出席,我是幫輔導員收資料才知道有他的。”

團支書是個女生,也跟着說道:“老師,不用管窦慵了,他不來的,反正最後也不會挂。”畢竟人家是第一名考進來的,上次期末卷面分也是第一嘛,不然就憑他那等同于零的出勤率早沒學位證了。

“老師,”班長說,“那人脾氣不好,沒人敢惹。”

這種閑話一打開就關不上了,知道這號人的紛紛七嘴八舌起來。

“學姐跟他表白,拒絕也就罷了,還把人給損回去了,叫人掂量掂量自己,要有自知之明!”

“這還不如罵呢。”

“就是,仗着自己長得帥點兒,這麽嘚瑟,這情商啧啧……”

“我懷疑他不喜歡女的。”

“雖然現在同性戀也沒什麽,但就那吊喪一樣的臉,男的八成也沒人看得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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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知沒再說話,事實上從頭到尾他也只說了那一句,之後就低頭看點名冊了。

窦慵。

他雖然是教數學的,但“慵”這個字他如果沒記錯,可是沒有一個意思能取出好來。

真是個相當随便的名字。

談知今年28歲,講課也不少年了,他上學期間就跟着老師給人帶課,只點一次名是他的常規操作。

一來他對自己有足夠的自信,哪怕是枯燥晦澀的高數也能确保學生的出勤率,二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社交賬號,除了不想看見請假這種無趣消息也不想被別有用心的人騷擾。

他由于相貌生得好又斯文俊秀,連個髒字都罵不出口,也因此從小一直有人對他進行各種不厭其煩的騷擾,他相當厭煩這個。

這三個班的學生加起來也就一百多個,憑借他的腦子點一次以後掃一眼就能知道缺了幾個人頭。

但這個窦慵,他特意查了成績,挺高的,證明這孩子聰明得很,但是再聰明的學生一節課都不上,也太藐視老師和學校了。

“李老師,數學系那個窦慵你還有印象嗎?”

“啊?窦慵啊,有的。”

地中海的中年男人泡了杯茶拿在手裏,他是數學系的導員,“怎麽了談老師?”

“這個學生出勤率沒人反映過嗎?”

“啊,你說這個事兒。”他摩挲自己的杯子,“怎麽說呢,院長的意思是不太想管,這個學生非常聰明,你知道天才都是有性格的,所以他也很不羁,但他又的确聰明,他上學期給大四替寫的畢業論文都拿獎了,還被那些老學究出錢征用,主動提出要帶這個論文創作者,那畢業生看瞞不住就把窦慵給說了出來。”

“這孩子太有性格了,他說自己不想研究學術,只想每天混吃等死,學校針對他也是開了不少小會,最後提出任由他發展,出勤率就作罷了,至于卷面那是少一分都不行。”

談知有些驚訝。

“這孩子來到這也沒犯過什麽事兒,頂多就是不上課不參加活動,不影響。”

“可是他不上課,都做什麽呢?我看他也不是住校生。”

“家裏挺有錢的,聽說自己手底下玩的時候投資理財什麽的,開了不少店面,也是個人物。”

談知有幾分好奇,想着一定是個每天忙碌創業的小精英,由此不上課也很好理解,但他腦子又足夠用,才能在期末的時候成績那麽好。

真是上天眷顧。

既然如此,談知也不願多此一舉,不上就不上吧,就當沒這號人好了。

大學的班主任最輕松,沒課時他朝九晚五的來,每周一開個晨會,除此外空閑就可以看看書和電影,備課的教案也早就做好,下班後回家有時會去朋友的健身房轉轉,更多的時候還是會看一些名著之類的。

算是個非常合格的高知。

天色将晚,他的風衣四處漏風,被涼意浸泡在空氣裏,他拉了拉領口,覺得有些冷,雙手插口袋快步往家走。

房子在挨着學校的學區樓裏,穿過學校中心,在南邊,順着學校裏的一道鐵門就能進去。

眼看着大門近在咫尺,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黑衣少年擋住了去路。

談知停了下來。

“你就內新來的老師?”

“你是?”

“喲,合着您在課堂上和一群傻逼說我那麽多壞話,轉頭就忘這麽幹淨,這不太為人師表吧?”

“你是窦慵?”

“是啊。”

眼前的少年身材很高,談知有近185,已經算是很出挑的成績,這個窦慵比他還要高上好幾公分。

帶着黑色鴨舌帽,這種三月份的天就穿了一件單衣,說話時嘴裏還嚼着口香糖,看起來流裏流氣。說話的語氣也像夾槍帶棒的嗆人。确實不像好惹的,像個長得過分好看的地痞流氓。聽着違和,但站在他面前真的有那種下一刻就能被掄拳頭的感覺。

學校南邊算是偏僻的地方,這裏經常十幾二十分鐘都沒個人經過,談知思忖了一下有多大概率這學生會出手打他。

他沒辯解“他并未在課堂說人壞話”這種無趣問題,更沒問這孩子是怎麽知道的,很明顯他今天就是被找茬了。

剛想問怎麽解決,對面的人突然就一步跨了過來。

談知剛要動,就被人眼疾手快的摘走了眼鏡。

他深度近視加散光,頓時整個世界都模糊起來,半米以外人畜不分,一下子就老實了。

窦慵眯起眼近距離打量他,慢悠悠來了句:“長得挺好看啊。”

談知下意識別開頭,少年身上有種淡淡的橘子香水味,竄進鼻子裏一縷。

第 2 章

他伸手要去抓眼鏡。

“等等。”

“你幹什麽?”

“不幹啥,就看看你。”那少年聲音帶着點故意的惡劣,“你多大啊,剛畢業吧?”

談知沒說話。

“現在大學生剛畢業就能做大學老師了?什麽時候門檻這麽低了,就算你跳級碩士畢業,這細皮嫩肉跟個小鴨子似的,怎麽看也不像當老師的料啊。”

談知的下巴被一個冰涼的東西挑了起來,後知後覺是這熊孩子指尖。

“拿開!”

“生氣啦?”窦慵回味了一下觸感,又滑又嫩,摸着很舒服。“這麽說,老師是知道小鴨子什麽意思?老師圈裏的吧?”

“你!”臉色終于變了。

“被我說中了??”那聲音笑的恣意,“哈哈哈,老師,你相信一見鐘情嗎?”

“我突然發現我有點喜歡你。”

“不是你這張臉,而是你這種,怎麽說呢,被欺負了也不知道怎麽辯白的樣子,讓人特別想做點更過分的。”

談知蹙眉,猛地被一股大力推了一下,直接“咣當”一聲,撞在了身後的鐵門上。

他深呼吸一口氣,忍住動手的沖動,緩緩低下頭,習慣了戴眼鏡,驟然被摘下去眼睛沒了遮擋,被空氣中的冷風吹的十分不适。

“窦慵。”他看着模糊的地面,“你不來上課,我不會管,現在請你把眼鏡還給我。”

“真生氣啦?”

“不要開這種無聊的玩笑。”談知聲音發冷。

“逗你玩玩而已嘛。”

少年并沒有他想象中的惡語相向,從頭到尾聲音裏都帶着笑,但這笑聲聽上去很欠扁。

談知受制于人,礙于這人是自己學生還不能打,心裏快把這個叫窦慵的厭煩死了,以後不來上課最好,巴不得再也別看見他。

“怎麽不說話了?”窦慵湊近他,貌似才意識到什麽,“卧槽,你看不見我?”

“睜眼瞎啊,這麽近你眼睛都沒焦的!”

談知靠着鐵門,不停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冷靜。

“有意思。”窦慵笑了笑,“這幅樣子,啧啧,我見猶憐啊,讓老弟親一個?”

“你別太無恥了。”談知嚴絲合縫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開裂,一字一頓,“不可理喻!”

天知道他真的很生氣,臉都氣紅了。

從小到大有哪個學生敢這麽對他,這麽肆無忌憚!要是別的什麽身份自己早就打的他媽都不認識他!

“瞧您說的,不貼切。我要是無恥早就把這層礙事兒的褲子給脫了,這不還隔着一層恥辱褲呢麽!而且也沒啥不可理喻的,我稀罕你就是最好的‘禮遇’了,您說呢?”

說完了又湊近一點,快要貼上來了。

談知莫名的就有些慌亂,“走開!”

剛才窦慵那句“圈裏的”還真蒙對了,談知是個名副其實的同志,他剛發現這事兒的時候排斥好久,到現在都不敢和老媽說,怕他媽對他失望,經歷了不少痛苦的心理歷程,絕對都有心理陰影了,加上因為長的過分溫潤,從小就一直被不少同性有着龌龊心思,他漸漸開始産生潔癖,拒絕和任何人觸碰,曾一度懷疑自己是個性冷淡亦或者無性戀,但今天……

這個充滿了陽剛之氣的……還長得很帥很有沖擊力的少年,就這麽非常沒有征兆沒有禮貌的這樣對自己,這樣近距離的接觸,還是在自己看不清缺乏安全感又強烈陌生的情況下,讓他難受抗拒之餘還有一些說不上來的茫然和心慌。

就好像從未預料不知如何掌控的事要發生了一樣,這對從小到大都理智清醒的他來說,無異于當頭重棒。

少年身軀高大,把光都擋住,聲音刻意偏低聽起來有些喑啞,就貼着自己耳朵鑽進去,頭皮發麻。

“你畢業的時候你們導師肯定教了不少怎麽對付不良學生的經驗吧,怎麽你只會拿你那雙水靈靈的無辜又勾人的大眼睛來做出楚楚可憐的樣子,嗯?想讓我心軟放過你嗎?”

談知看不清少年的嘴型,聽力莫名也受了影響,雖然眼前的人普通話标準聲音好聽的可以去當廣播員,但談知的腦子很亂,散光嚴重,有些頭暈,眼睛起了一層霧。

他聲音有些低,“我不太舒服,你把眼鏡給我。”

“裝可憐?”

談知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太陽穴,眼周發紅,看着的确難受極了。

“卧槽,你這多少度啊,大學當老師不怎麽用眼,做手術吧。”

臉上有冰涼的觸感,眼鏡被戴上,談知閉了閉眼,視力重新找了回來。正對上面前少年的雙眼,竟陰差陽錯從那黑亮的眸子裏看出幾分關切。

見鬼。

他一把把人推開,力道不小,冷冷道:“不用你管。”

窦慵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忽然笑了。

談知回到了家,趕緊把一身衣服都換了。

他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感受到身上似乎還有那種似有若無的香水味,只好去洗了個澡。

有些莫名的煩躁。

打開微信看幾個好友鬼扯一通,注意力才漸漸被轉移。

談知念書時間不短,結交的朋友也大多是在校期間認識的,到現在剩下有三個特別要好的,幹的活兒其實和教書數學都沒什麽直接關系。

有個健身教練叫張遠飛,大他兩歲,他跳過級,因此年齡最小。還有個特愛打聽事兒的紋身師楚明翰,以及一個話不多但人很靠譜的工程師陳喜然。

這三個是他現在還頻繁聯系的,活了28年一個正經對象沒交過,就只剩下這仨好友。

這群只有四個人,每天都很熱鬧,張遠飛也是同志,另兩個是直的,都有伴侶。他和張遠飛曾想過內部自銷,但倆人都不适合殺熟,牽個手都覺得別扭,也就不了了之。

談知一直沒說話,但大家知道這個點他一般都閑着,于是水了半天話題自然扯到他身上。

張遠飛:新學期咋樣談老師?

陳喜然:x大口碑不錯,小談在那教書挺好。

楚明翰:知知辦公室有帥氣男老師嗎?發展一段?

張遠飛:滾蛋,別糟踐人了,一起工作的有幾個像小知這樣年輕的。

楚明翰:大點兒會疼人嘛。

陳喜然:小談性子太沉,找個小點兒的更好些。

談知看到這條,眼皮一跳。

楚明翰:誰有你老陳沉啊,進水裏都浮不起來那種。咱家知知這麽溫文爾雅玉樹臨風的,找個小毛孩想想也不匹配。

張遠飛:你就杠,老陳啥時候說小毛孩了?

楚明翰:本來就是,知知年齡也不大,長得跟二十出頭似的,要找個小的可不就得小屁孩了,哈哈哈哈哈小屁孩都嘴上沒毛的,想想腦瓜子就疼。

四個人裏大家對他的感情方面最關注,因為張遠飛屬于那種風流成性的,開個健身房整天和自己學員眉來眼去,床邊從不缺人。

他不行,他屬于那種極端禁欲,牽手經歷都寥寥無幾的。

都28歲了,這經歷任誰聽上去都像是發生在一個醜逼或者那玩意有問題身上的,可他兩條都不占,屬于稀有物種。

稀有物種給自己下了碗面,随便糊弄了一下就吃了。

他不是沒風度的人,這會兒再問剛才對他不尊重的那個學生,已經幾乎連名字都想不起來了。

但那一股淡淡的橘子香水味卻留了下來,悄無聲息,悄然入夢。

談知教三個大班高數,所以基本上每天都會有課,總體看來這份工資拿的也算輕松。

今天剛給三四班上完課,出來就被人堵在了門口。

談知下意識眉頭就蹙了起來。

“談老師,一起吃個午飯?”

談知繞過了他。

“我訂了外賣。”

窦慵跟在他後面,突然要伸手去抓他胳膊,被猛地甩開了。

“啧。”

窦慵絲毫不覺得尴尬,“走廊人這麽多,給點面子嘛。”

談知看了他一眼。

少年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夾克,藍色牛仔褲,看着年輕幹淨,讓人好感頓生。

可惜還不夠抵消昨天敗光的。

談知快步走着,身後跟着的寸步不離,他穿過人群回辦公室,要把尾随的關在外面,被人攔住了。

“談老師,我為昨天的無禮道歉。”

“我接受了,你走吧。”

“老師。”窦慵笑了起來。

他長得好,這樣乖乖一笑給人示弱的柔軟感,如果不是握在門把手上的力道大的談知關不上,還真會被人誤以為他在誠心道歉。

“你是不是怕我啊?”他眯起眼睛,“這青天白日的,我還能把你怎麽樣不成?”

“一起吃個飯嘛。”

“請你和老師保持距離。”談知說。

“那我叫了外賣,給你送來你自己吃?”

“不用。”

窦慵臉上露出可惜的表情,“那好吧,看來第一印象真的很重要,我這好感度刷的有些遲了呢。”

談知猛地一用力把門關上了。

窦慵一點也沒氣餒,接下來的時間他都沒不開眼的往談知跟前湊,但卻開始了偷偷跟蹤。

談知每天上下班打卡從不遲到早退,上課準時提前五分鐘入場,辦公室從窗戶經常看到他給同學講題,下班還經常喂小區裏的流浪貓狗。

這人與世無争,随和淡定,晨會上所有人都在因為一件事面紅耳赤的争辯,偏偏他轉動着手裏的筆,自始至終臉上平靜的表情都沒換一下,真正是寵辱不驚。

他以為這樣的人有些懦弱了,對每個人都那麽禮貌一視同仁只是不想惹是生非,但又有一次看見,小區裏有個小偷偷老太太包裏的現金被發現,惱羞成怒之下直接開搶,被他們的談老師直接追上去一腳踹倒在地,半天都沒起來。

有實力又肯伸張正義,不虧是人民教師。

還挺有兩下子,這一腳即便是自己也不好受。

非常有意思的一個人,應該找機會多了解一下。

于是他開始上高數課,不僅如此,還找到了談知的所有課表,一節不落的去蹭課。

談知不點名,看見他也從不叫他回答問題,基本無視處理。

他每每趴在第一排的桌子上迷弟一般的看談知,都會被對方忽視的十分徹底。

談老師從來不問某某題誰會上來答一下,他連秀操作的機會都沒有。

窦慵覺得自己快魔怔了,把大部分時間都浪費在了一個男人,還是自己的老師身上,像個癡漢。

第 3 章

談知對自己被人如此程度頻繁密集的“窺視”毫無所覺,此時他正趴在辦公桌上睡覺。

昨晚弄了一份報告,不小心熬到很晚,他很少熬夜,因此今天上完早課就忍不住偷懶小憩。

辦公室裏只有他一個人。

門被瞧瞧打開一個縫兒。

現在已經是四月,但最近是多雨季節,屋裏還是有點涼。

談知側着臉枕着胳膊,眼鏡被拿下來放到一邊,呼吸輕微,睫毛很長。

窦慵拿起眼鏡戴上看了下,嚯哦,起碼八百以上了吧,看一眼都覺得暈菜,怪不得那時候跟個瞎子一樣。

他看了會兒人的睡顏,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下來蓋了上去。

沒醒。

桌上很整潔,風格和談知這個人差不多,簡約極致。筆記本,書,教案,報告,一支筆。

唯一特殊的算是電腦旁邊的那小盆多肉,有點可愛。

就是快死了,莖葉發黃,根部松動,水澆的太多爛了根。

窦慵挑了挑眉,這人不知道他養的綠植要挂掉了嗎?

他把圖片拍下來,快步走了出去。

去門口商業街買了盆一模一樣的,怕談知醒了不方便自己“作案”,還騎了共享單車。

好在回來的時候人還在睡。

他把多肉以舊換新,轉身走了。

談知醒來後發現不對勁,身上有點沉,他抓過眼鏡戴上,把衣服拿下來,有些茫然的看了幾眼。

誰的衣服。

看起來是個年輕人,辦公室裏可沒人能穿這樣的衣服,像是想到了誰,然後他臉色就變了。

有一縷熟悉又印象深刻的香氣鑽進了耳朵。

真是陰魂不散哪裏都有。

“孫老師?”

“談老師,怎麽了?”

“剛才有人進來嗎?”

“沒有啊。”坐在對面的中年婦女正敲着電腦,聞言下意識看了談知一眼。

談知把衣服往手裏拿了拿。

“哎談老師,你這多肉怎麽養的,那天我看都快死了,今天就活過來了,這東西這麽頑強呢?”

“是吧。”談知不太懂這個,是學生送的,想來是這植物能自我調節。

他的關注點還在手裏的衣服。

是那個窦慵幹的吧。

他到底要幹什麽?

他不知道這個學生平常都在哪裏活動,只能等到下一次上課的時候把衣服還給他。

卻不料接下來好幾天談知都沒有在高數課上見過窦慵。

他把衣服洗幹淨裝袋挂在椅子上,漸漸就把還的事兒給忘了。

學校剛進行了肺結核的檢查,手腕上腫了的人一個個人心惶惶,嚴重的都進行了隔離,大部分的人都戴上了口罩。

鄒小軍連着兩節高數課沒出現,意味着起碼三天都沒來上課,談知問其他人,大家說鄒小軍是本市人,已經回家去了。

他跟輔導員提了一句,輔導員說那孩子挺可憐,生來就沒父親,家裏分了套房子出租一半,那租戶是個酗酒還經常找小姐的老男人,總隔三差五的找鄒小軍的媽媽意圖不軌,但給的租金又高,鄒小軍勸他媽換個租戶就是不聽,那孩子到他面前都哭過好幾次。

談知也是從小沒了生父,他聽完鄒小軍的家事腦子一抽,問了地址就打算去看他。

老師慰問同學很正常,他也沒多想,計劃好了路線準備趁着周六就過去。

談知生活節儉,并不奢侈精致,他有錢都直接寄給了老媽,畢竟老人年紀大了身體會差,有錢也能放心一些。他媽把他從小拉扯到大不容易,該過過好日子。

他給老媽打了個電話,晚八點的黃金時間,問候一下身體。

“好着呢,不用擔心你媽,有時間把自己的事兒定下來就比什麽都強!”

談知笑笑,“曾叔咋樣?”

“挺好的,上周陪我跳舞,給我買了件新衣服,忒花哨,大紅大綠的,我不喜歡他非得說好看,還說讓你和談識評評理!”

“注意身體,有事給我打電話。”

“知道了知道了,比你曾叔還磨叽。”

老媽接通說了幾句就挂了,原因是正在跳廣場舞,還說下次要把震動關掉,免得打擾她跳舞,談知哭笑不得。

他老家在外省,媽媽是當地居委會的管理,他除了繼父外還有個弟弟,談識和他同母異父,是個很聽話的小孩兒,和他感情不錯,只不過上的是一所寄宿制的重點高中,不允許帶手機,每周只有周末半天課。

但他還是給談識買了手機,這小子有時間也會聯系他。

正趕上周六,談知準備下午出發,去別人家裏要避開上班高峰和飯店,他準備到了地方再買水果。

找好了公交路線上車。

本以為人少一些,但還是很擠。

四月下旬的天氣已經徹底回暖,很多人都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袖,談知怕冷不怕熱,他還穿着兩件套。

不喜歡和人接觸過近,又沒有空位,他皺起眉。

聽人說五一黃金周快到了,過來很多旅游的外地人,搞得交通資源十分緊張。

他正聽着,突然感覺後腰被碰了一下。

他回頭看了眼,周圍都是一些青年男性,都在看手機。

是誰不小心吧,雖然現在車子很平穩。

然而這個念頭剛落,他就感覺腰部被掐了一下。

他猛地回頭,看到一個染着黃毛的青年正不懷好意的笑,露出一口和頭發顏色相近的牙齒。

談知皺起眉,瞪了黃毛一眼作為警告,但後者并不領情,看到他正臉後露出了一個驚豔的猥瑣神情,笑嘻嘻打了個口哨,還要對他動手動腳。

談知手握成拳,剛想出手,卻在此時異變突生。

窦慵?

他怎麽在這?

他是不是已經看到了。

再說窦慵,他的确是看到了這一幕,他這些天一直沒停止跟蹤談知,只是不想談知還他外套,故意好幾天沒去上課。

今天看他坐公交不知要去哪就跟了過來,沒想到看到色狼鹹豬手了,正愁沒法搭讪呢,就有傻逼給自己送人頭來了。

他擠過來扣住黃毛胳膊,語氣陰恻恻的,“哥們兒,這人我看上了,你換個目标。”

那黃毛剛想罵人,回頭接觸到窦慵兇戾的眼神,頓時老實不少,心裏暗道一聲倒黴,那個細皮嫩肉長得又好看的男人是個優質貨色,他就要白白放過實在是不甘心。

“要不,咱們一起?”

他商量着,心裏奢求這個看着很不好惹的年輕人是個大變态,喜歡和人一起玩這個。

“一起你媽了個逼!”窦慵音量提高,“我的人誰也不許碰,你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媽的,晦氣,碰見瘋狗了!黃毛見商量不成,低低的罵罵咧咧兩句,幹脆往後擠了一點,他要看着這個兇狠的年輕人是怎麽猥亵人的。

談知看窦慵貼了過來,說道:“這些社會人能不結仇,最好不要這麽極端。”

他本想感謝窦慵解圍,誰知這人裝作不認識自己的樣子沒個回應,也不看自己,反而伸手環在了自己腰上。

偏偏這幾站人又增多,他已經沒處躲藏,被男孩直接整個人都攬進了懷裏。

“你別……”談知一頓,不知該怎麽說,覺得車裏有些熱。

“怎麽不打車?”窦慵問他。

“有點遠,打車不劃算。”談知躲了躲,沒用。

少年身上的橘子香水味兒又鑽進鼻子裏,給滿車難聞的空氣過濾掉大半。

“幹什麽去?”少年說話緊貼着他耳朵,強烈的壓迫感讓他莫名煩躁。

“鄒小軍同學病了,我去看看。”他偏了偏頭。

窦慵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鄒小軍是誰,不過應該不是gay,就算是也沒自己帥,頓時放心。

“下次打車吧,公車|色|狼多,我不放心。”

談知往前動了動,碰到了前面的一個老太太,那老太太回頭瞪了他一眼,他心理嘆氣,不敢再動。

窦慵輕笑了一聲。

“那你現在在幹什麽?”

“保護老師啊。”窦慵語氣暧昧道。

他把人摟的嚴嚴實實,還回頭沖那黃毛得意挑釁一笑,氣的後者小聲哔哔半天。

“不用你保護,你離我遠點。”

“老師,我真沒別的意思,就是不想別人碰到你。”

“不會有人了。”談知說。

“扯淡呢。”窦慵嗤了一聲,“你當自己是真空的呢,這車裏滿滿登登,一不留神你就被人摸了,我皮糙肉厚不怕,你這白衣服不耐髒。”

“那你把手拿開。”這手一直擱在自己小腹上怎麽看都太不像話了!

“不拿。”窦慵說:“這還嫌包不嚴實呢。”

“你別亂來行嗎?”談知氣急敗壞。

“談老師,別曲解我好意,不然我生氣了直接把手伸你褲子,你的小翹屁股,胸,還有前邊兒那坨都逃不過信不信?”

“你!你真是……”他沒受過這種調戲,偏偏還不能對自己學生動粗,一時間氣急詞窮,耳稍都憋的通紅。

“我真不碰你,別太敏感了。”

窦慵真的就把手老老實實放在那,沒一絲多餘的動作,談知回頭看他的時候,發現這孩子眼神清澈幹淨的甚至都有些冷漠了。

他一驚,猛地意識到的确是自己過于敏感了,這種單純的高個子給朋友護着一下無可厚非。

可是哪怕良師益友也畢竟是比他大了九歲的老師!而且他那天還把自己壓在鐵門上!

或許只是挑釁呢,這個學生心眼不壞,不過他為什麽這麽說,他認定自己也是同志了嗎?

車子晃晃悠悠走了一個多小時,他一直這麽被半強迫的靠在人懷裏,頭都有些發暈。

車子裏人太多,他又被呈保護姿勢隐蔽的護着,這種感覺以前從來沒有,讓他心頭産生了一絲一閃即逝的異樣,太過于短暫,自己都沒抓住。

少年身體很熱,後背挨着胸膛,就隔了一層薄薄的布料,能感受到胸腔裏心髒的跳動。

他低頭看前面人的衣服,數上面的花紋,就這麽一直熬到了下車。

終于到站,談知趕緊把人推開,忙不疊走了下去,要知道他以前從來不搶着上下車,這次是真的慌到失态。

回頭看窦慵也跟了下來,談知剛舒展的眉又蹙了起來。

“我跟你去吧。”窦慵說。

“不行。”

“為啥啊?”

“保密。”

“那什麽軍,傳染病?”

談知看了他一眼。

“我對除了你以外的任何人一點興趣沒有,我是怕他有什麽毛病傷到你。”

少年的笑容仿佛有陽光的味道,特別濃郁,好似能照進人心裏,把人烤化了。

可是誰要你解釋?!這種看起來聽起來都特別真摯誠懇的關懷讓談資特別不适應。

“你回去。”

“前兩天剛做的肺結核檢測,是這個吧。”窦慵不理他的話,自顧說着:“別去了,聽話。那玩意說話都容易感染。你有點啥事兒自己遭罪我也心疼,別他媽去了奧,長點腦子。”

第 4 章

“我是老師,還是班主任,我不能不管他。”

“哎呀,大學班主任有個屁用啊,輔導員連個電話都沒打過去吧,你說你欠個屁,顯你能是不是?趕緊省省吧!”

談知:“……”

他嘆氣:“我都來了。”

“來了回去啊。”窦慵說:“要不我陪你去博物館逛逛也行,市圖書館也近,一會兒對面人民大街好像還有個文化展覽,你要是不回我跟你去轉轉,中午再吃個飯啥的。”

“不行。你別管我了。”他轉身要走。

“哎!談知!”

“你叫我什麽?”

“啧,談老師。”窦慵有些煩躁,“我是不是給你臉了,你他媽再不聽話我直接就把你拽綠化帶裏來個露天兒信不信?”

“你當肺結核好玩呢?人家回去是正常操作,人家要治療,你這步相當多餘,他不治好了回來誰願意,他自己都不願意,你要是被傳染了,不管輕重,你還能繼續講課了嗎?那他媽傳染途徑是啥你心裏沒數嗎?”

談知低頭看地。

“你咋跟小孩似的,想一出是一出。”

“我沒有。”

“行,你沒有。”窦慵把兜裏掏一半的一次性口罩又塞了回去,“那回學校不?”

學校和家屬樓都在一塊兒,這麽說就是代指了。

談知猶豫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太陽有點大,雖然天氣不算熱,但陽光很刺眼。

“在這等會兒。”窦慵把人拽到背陰處。

“你幹嘛?”談知一驚,下意識看了眼綠化帶。

窦慵笑了起來,“想啥呢?我騙你的嘛,真要幹也得去個大床房吧,不然弄傷我還不心疼死。”

“滾!”

“別氣,這裏不好打車,我叫了車,咱等等。”

“你為什麽會在這?”

窦慵眨眨眼,“我跟蹤你啊。”

“什麽?”

“字面意思。”窦慵說:“我跟你快倆月了,你每天上下班,上課,幾點去健身房,去哪兒看電影我都知道。”

談知臉色變了。

“我不是變态,就想了解你。”窦慵趕緊說:“我就是……怎麽說呢,淺嘗辄止,對,我一般看着你背影就行了,你和別人說了啥我都聽不着,你去健身房和藝術展我也就到門口拉倒,絕對沒侵犯你隐私,就遠遠吊着。”

談知情緒不佳,他應該生氣,但卻發現自己沒那麽氣,于是他更生氣了,這回生的是自己的氣。

“冷不冷?冷我把衣服給你。”自從發現談知有事兒沒事兒就靠着空調暖氣,他知道這人是不喜冷的,就一直随身常備外套。

談知搖頭。

約莫過了十幾分鐘,有一輛車開了過來。

車窗降下來,一個四十多歲樣貌英俊的男人摘掉墨鏡,“你們爺倆一個比一個會折騰。”

“喲,程總親自來,新鮮。”

“我正好在附近水産逛着呢,老山要吃回味堂的龍蝦,我就跑過來了,你咋回事兒,泡上哪個漢子了?讓老程我把把關?”

“人家不待見我呢。”窦慵說完,回頭一看,人不見了,他四處看了一圈,還是沒發現。

“操!”窦慵臉一黑,這會兒功夫人就沒影了!

“哈哈哈哈!”程總不厚道的幸災樂禍。

……

從那天談知知道窦慵跟蹤自己後,每天上下班都會有意無意的往後看,但是都沒發現人在哪,想來是坦白之後就放棄了。

最好,別再和自己扯上關系,別再把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

他沒道理被一個小孩兒把生活攪和的心神不寧,但在兩次都夢到窦慵之後,他終于不淡定了。

……

“你是不是舉不起來了?”張遠飛走過來,他剛沖完澡,穿了一件黑色背心,拿着一條白毛巾。

他屬于那張相當有味道的型男,身材棒,臉型輪廓完美,五官深邃,是純1,在圈子裏相當受歡迎,想上趕着往他床上爬的小基佬可以按車拉。

“你這段有點魂不守舍啊?”

談知在舉鐵,聞言直接從上面下來,找到了一處人少的地板上坐下來。

“有事兒?”

談知搖頭。

“有事兒跟哥說。”張遠飛給他擰開一瓶飲料,“我太了解你了,說吧,在學校遇上什麽煩心的了。”

“真沒有。”

難道要告訴多年好友自己被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孩兒糾纏調戲不知道怎麽解決嗎?那太荒唐了,他是28不是18,教書育人也不少年工作經驗攢了一籮筐,這點小事兒明明不值一提……

張遠飛也沒逼他,“你是時候找個伴兒了,知。”

“哪那麽容易的。”談知看着飲料瓶,嘆了口氣。

“我這有幾個幹淨順眼的,給你介紹?”

“幹淨順眼的你還能放過?”談知難得開了個玩笑。

“擦,我也不是人民幣呢,這圈子就算再亂也不一定人人都只愛大叽叽是不是,有幾個特文藝帶着他媽外國名著來的,都他媽英文,我覺得這樣的挺适合你。”

他說着指了指不遠處一個練沙袋的,“那個,25,地下樂隊主唱,可清高驕傲了,我看你能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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