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的意思是聯姻
和“小算盤”約定的見面地點在賭城酒店。這是時隔兩年鄭克重踏故土,不免唏噓。他仿佛第一天來,目不轉睛地盯着車窗外的風景。
一只手探過來,為他整理整理歪了的領帶。他轉過頭,見到微笑的謝秋歧,執起那只手挨個親吻指尖。澗石藍的領帶是謝秋歧幫他選的,千帆過盡,鄭克仍是月亮底下的井水,澄澈、甘冽、生生不息,是謝秋歧最喜歡的少年模樣。
“今天我給你當一天臨時助理,”謝秋歧調侃:“二少爺全力發揮就好。”
鄭克親他的嘴角:“可以搞一下辦公室潛規則嗎?”
謝秋歧朗笑着打開他:“不行,當權者應該潔身自好。”
他們到了何家。管家引入會客室,一個女人已經等在裏面。
她做的是男人打扮,頭發很短,也就比寸頭長稍微那麽一點,眉毛畫得粗而利,煙熏的眼睛,一個豬血色的嘴巴,活像剛吃過人,這大概是一個女人能做的最兇的裝扮。
“阿克,好久不見。”她主動伸手過來示好。
鄭克和她握手,并做貼面吻:“美國一別後,差不多五年了。”
三人落座。小算盤隐晦地說:“回來一趟不容易吧?”
“确實費了番功夫,好歹算是過了關。沒想到自己回一趟自己家,竟然也這麽難。”鄭克答。
“說吧,找我有什麽事?”
“我想和你談生意。”
小算盤端着茶杯:“好啊,你想談什麽生意?”
“鑽石。”鄭克說:“鄭士華給你的東西,我都能給,你和他斷了,我代替他給你供貨。”
小算盤露出友好的笑容:“你是來挖你叔叔的客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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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來挖他的客戶。我是來接管他沒辦法再維系的客戶。”
“哦?他好像還沒有跟我說過要斷絕生意來往啊。”
“他很快就會跟你說的。”鄭克翹着二郎腿,大馬金刀往椅子上一靠:“讓我猜猜,他這幾年的貨品質量其實在下降吧?你知道為什麽嗎?他的供貨商死了,現在代替他的供貨商做事的是我的供貨商。他在南海的兩條航道也在我手上,他的貨不好,沒有運輸渠道,很快就會彈盡糧絕。而我可以提供比他更優質的産品和更好的服務。”
小算盤有點驚訝,看鄭克的目光立刻變了。
“你前幾天在港口等了他的人等了三個小時,到現在他還沒能如期把貨給你,我沒說錯吧?他是不是跟你說他需要周轉一段時間,讓你再等等?”鄭克努努嘴:“你不用等了,他的貨到不了的,庫曼·侯賽因現在在我手裏。”
女人彎起嘴角:“你真是一個驚喜,阿克。看來你和你叔叔真的走到公開翻臉的地步了。”
鄭克聳肩:“我是被逼的,不管你信不信。”
小算盤能猜到幾分:“你叔叔不太願意對外說你的事情,我這個外人呢,也不好插手別人的家務事。說實話,我當時是有點擔心你的,令堂令尊的事情別人不知道,我是這條道上的,這是典型的自己人下手的做法,我心裏有數。還好,你平安回來了。”
“謝謝你。”不管她說這話是否真心,鄭克聽得都有觸動:“連珠姐,我把你當自己人。話攤開來講,鄭士華殺了我爸媽和我哥哥,證據我也有,庫曼·侯賽因的口供我已經拿到了,就是他組織海盜下的手。我叔叔和我如今到了你死我活的局面,我希望你能幫我一把。來日我拿回了本該屬于我的東西,我一定會回報你的恩情。”
說完他示意謝秋歧從帶來的紙袋裏拿出一只天鵝絨的盒子,裏頭是一條鑽石項鏈。
何連珠只瞥一眼,忍不住湊近去摸:“這是……淨水?”
“是,”鄭克将盒子遞給她:“37克拉,純天然淨水鑽,資質證書都齊全,是合法合規的東西。其他都是D級白鑽*,統共29克拉,這條項鏈夠得上拍賣級了。”
別的不說,如今好的淨水鑽難得。這是一種純淨如水般透明的稀有鑽石,但它不屬于白鑽,屬于彩鑽,因為淨水鑽中間帶藍,轉動時觀看有幽微仙逸的藍光,恰如水流波動時的光澤,因而得名。淨水鑽産量極少,世界最著名的頂級鑽石——南非之星就是淨水鑽。
這條項鏈上的淨水鑽狀如新芽、色澤冷豔,墊型切割最大程度地保留和增強了色澤,好比吸了靈泉精魄,寒光泠泠,一汪洪澤彙聚于方寸間,看透了日月如流,只留真心鑄寶石。
何連珠是喜歡鑽石的人,這條項鏈已經不是錢的問題,是有價無市的東西,做成一條就只有一條,以後絕不可能再有相同的第二條了。這個禮太重了,她和鄭克的關系還沒到這一步。
鄭克看得出來她的猶豫:“一來,這條項鏈是一個證明,如果我們合作做生意,我保證提供的都是像這條項鏈一樣最高質量的貨。二來,這也是一個承諾,如果你願意幫我,我相信往後這份合作帶給你的益處,絕不止這一條項鏈的價值。我有信心。我在芝加哥已經做到百分之三十五的市場份額,整個美國東北市場百分之七,有自己的門店,有成熟的團隊,墨西哥灣的走私航道全在我手上,就算沒有鄭士華,我也是個非常有競争力的合作夥伴。”
對于一個剛做生意不到兩年的人來說,這是極亮眼的成績單了。
何連珠自己開過公司,她不得不對鄭克刮目相看:“你是做足了功課和準備才來的。”
鄭克笑一笑,開始喝茶:“沒有準備我也不敢來你這兒啊。”
何連珠終于點頭:“要我和鄭士華斷絕生意往來也可以,但我有兩個條件。”
鄭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我和鄭士華做生意還有一部分我母親的原因,她很欣賞鄭士華。如果我要和鄭士華終止生意夥伴關系,她老人家恐怕又要唠叨了。我實在是懶得和她吵,想把她送到美國去看看心理醫生,順便療養一段時間。需要有人在美國照看着她。”何連珠說。
倒是比鄭克想象中簡單:“沒問題,我們會給她挑個靠譜的療養院找專人陪護的。”
“第二,”何連珠比出第二根手指:“既然咱們以後要長遠地合作,我希望和鄭家強強聯合。”
鄭克很高興:“這是當然,我很願意。”
何連珠又補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聯姻,你娶我妹妹。”
鄭克暗地裏倒抽一口涼氣,忍不住去看謝秋歧。謝秋歧沒理他。
“我……怎麽從前沒聽過令妹?”鄭克只好硬着頭皮問。
何連珠反倒有點不好意思:“說來也是家醜了。我爸最後的那段時間,和看護的女護士搞在一起,生了個小女孩兒,生下來我爸就走了。我媽本來是極力反對小丫頭進門的,結果我長期在外面不回家,我媽為了逼我,無所不用其極,把小丫頭接回來了。不過你不用擔心,孩子剛成年,一直養在家裏,家庭教師教得很好,知書達理,長得乖巧可愛,你會喜歡的。”
不,他不會喜歡的。鄭克滿腦袋汗:“聯姻這種大事,我也不好說……”
“鄭克,你未來要當鄭家的掌舵人,這點覺悟都沒有麽?”何連珠反問:“我們這種人,婚姻家庭私生活都是要為了家族犧牲的,聯姻是最簡單也是最高效的方式,你哥哥當初不也是聽了你爸爸的話,準備迎娶銀行家的千金麽?你要當這個一把手,就要有這種準備。我是看好你,才把妹妹給你,往後我們兩家相互扶持,有錢一起賺,不是很好麽?”
鄭克盡量笑問:“連珠姐,怎麽你沒有結婚呢?”
何連珠看他像看晚輩:“怎麽?你看上我啦?我這種明日黃花配給你,人家要說我何家欺負你這個年紀輕輕的董事長,我可不敢。”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單純好奇,這麽多年你好像也沒有婚配。”
“我身體不好,生不了孩子。否則怎麽可能豁免?”
鄭克很吃驚,何連珠這也算給他交底了。
這個女人的确精明。她雖然看好鄭克,卻并不是對鄭克十分放心,如果鄭克得了她的幫助,回過頭上了位又不把何家當一回事了,她肯定要吃虧。一旦鄭太太姓何,往後,鄭克就必須時刻記着何連珠今天的恩情。如果鄭克沒能成功上位,何家也只是犧牲了一個不受寵的私生女,舍了就舍了,不算什麽損失。這才是萬全之策。
畢竟,現在是鄭克求她,不是何連珠求鄭克,她只不過是在選最大利益的商業夥伴,即使現在她不幫鄭克,何二小姐還可以嫁鄭士華,到了鄭克上位的時候,難道還能把一個無辜小姑娘和鄭士華連坐不成?那時候何家和鄭家依然關系緊密,何連珠是他必須面對的問題。
鄭克努力冷靜情緒:“連珠姐,老實說,我有愛人了。”
“已經結婚了?”何連珠仿佛沒料到他會這麽說:“哪家千金?”
鄭克搖頭:“還沒有辦手續,他不是什麽金枝玉葉,但是這段時間我受難吃苦,他一直陪着我,我不能辜負人家共患難的情誼,而且,我也是真心愛他的。”
“阿克,你還是太年輕,”何連珠當他單純:“你這個位置,沒有一個得力的助手怎麽行?普通人要進鄭家的門,你覺得你爸爸如果還在世,他會允許嗎?人家怎麽看你這個董事長?他們會覺得,這個女人站在你身邊,拉低了你的格調,有損你的身份地位。”
“不是……”鄭克還想解釋。
何連珠打斷他:“我知道,你憐惜人家陪你吃苦。患難之交當然是難得的,我也沒有不允許你繼續和她在一起呀。你只要娶了友仙,外頭有多少人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放心,她也不敢有什麽意見的,我只要鄭太太這個位置。怎麽樣?”
鄭克只覺得荒謬。他知道不能繼續再說下去了,在這一點上,何連珠不可能和他達成共識。
但鄭士華這個客源他必須撬掉,他決定先拖着:“連珠姐,婚姻大事不可兒戲,雖然我沒有了父母長兄,但是按着祖宗規矩,好歹也要去牌位前面磕個頭報個信兒。這件事我一定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我來求合作的心是誠懇的,但請你給我一點時間。”
何連珠也不勉強他,站起來和他握手:“沒問題。阿克,我很高興你回來。”
這句是真話。鄭克能聽得出來,和她擁抱:“我也很高興能再見到你。”
“你放心,只要你給我一個準話兒,鄭士華那邊我立刻打電話過去。”何連珠親自送客:“阿克,老實說,你真的進步很多,你爸爸泉下有知肯定會驕傲的,咱們中國人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你信我的,你的福氣還長遠着呢。咱們兩家的未來肯定會好。”
他們穿過走廊往電梯的方向走,電梯叮一聲打開,一個穿碧色毛衣裙的少女從裏面出來,見了何連珠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姐姐。”
鄭克一愣,想必這位就是何連珠口裏的妹妹——何友仙。
何連珠也沒想到她會上來:“怎麽今天過來了?也不事先打個招呼。”
“是媽媽讓我來給你送東西。”小丫頭怯生生地捧着一個雕花匣子,頭都不敢擡遞上去。
何連珠一笑,把匣子交給助理,攬過妹妹:“正好你來,也認識認識這個哥哥,他是鄭家的二少爺鄭克,你們倆以後恐怕還有緣分的。阿克,這就是友仙。”
小丫頭臉色有點白,甕聲甕氣地叫了一聲:“您好。”
鄭克不至于丢了基本的禮貌:“你好,何小姐。”
何連珠很滿意:“她沒怎麽出來見過人,害羞呢,阿克你不要介意。改天大家正式一起吃個飯,加深一下認識。友仙,既然來了,你替我送一下鄭先生吧。”
小丫頭暈頭轉向地嗯一聲,領着人就往電梯走,緊張地連按鈕都忘了按,腦門兒直直地就往電梯門上撞。幸虧是鄭克手快拉了她一把,女孩子吓得一縮,連退兩步。
“抱歉,唐突了。你沒事吧?”鄭克努力壓抑着心裏的不愉快,這都什麽事兒啊!
小女孩搖頭道歉,好不容易把電梯等來,三個人各懷鬼胎地進入電梯廂。
鄭克求救地向謝秋歧瘋狂遞眼神。謝秋歧嘆了一口氣,還是接過話題來——
“何小姐,辛苦你了。不勞你出來,我們自己走吧。”
何友仙本來是低着頭的,驀地擡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拉住謝秋歧:“救救我!”
(D級白鑽:鑽石的顏色等級由D-F依次分級,D為最高級。)
作者有話說:
鄭克:我當時害怕極了。
搞鄭士華的思路其實是一樣的,截他的運輸渠道,挖的客源,圍堵他,把人逼急了跳出來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