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看出她眼裏那隐約的嫌棄之意,顧凜眼中掠過一絲厭惡,将球扔向駱英才,“八婆嗎你,還打不打了?”
駱英才“啪”地一聲接下球,在地上拍了拍,“走走走,繼續。”
自始自終,顧凜都沒多分給倪棠一個眼神。
走也走不了,百無聊賴,倪棠甚至開始默默背起了今天語文的新課文。
十多分鐘後,顧凜幾人拿着場邊的衣服準備離開。
倪棠追上去,“顧凜,你送我回家好不好呀。”
那人仿若未聞,長腿邁得飛快。
“顧凜!”
顧凜不耐煩的停下,“倪棠,你這樣死纏爛打真的很讓人惡心你知不知道!”
過分了啊,怎麽還罵人了呢臭小子。
倪棠腳步一頓,癟嘴委屈,“我只是喜歡你。”
顧凜“啧”了聲,不再說話,長腿跨上摩托,戴上頭盔後一溜煙兒地駛離了此處。
倪棠讓那車輪激起的灰塵嗆得得打了個噴嚏,與此同時,周身的束縛感陡然消失。
吸了吸鼻子,倪棠郁悶又無語地快步往校外走,低咒:“該死的人設效應,耽誤我半天做作業的時間。”
一來到車來車往的大街,倪棠頓住了步子,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大妙。
她身無分文,手機還在讓林佳喜拿走的書包裏,司機也走了,那……她要怎麽回去?
倪棠四下看看,希望能找個人借點兒打車錢,然後,就見到了一個騎着自行車的熟悉身影往這邊過來。
少年額前的碎發淩亂,白襯衫被風吹起,翩跹地揚在身側。
思考了半秒,倪棠就矜持地舉起手招了招。
“你好,沈佑。”
沈佑停了車,一腿撐在地面,向她看來。
“倪棠?”
他迎着光,那雙淺棕色的眸子越加清透,點點笑意,倪棠有一瞬間想起了向日葵。
不過,這人脾氣是真的好啊,見人就笑,一副溫溫柔柔人畜無害的模樣。
倪棠心裏輕松了不少,覺得自己這番一定能借到車錢,于是回應以笑臉:“你知道我名字?”
“有聽人說起過。”
倪棠可以想象那告訴他自己名字的人會用怎樣鄙夷的語氣對他說起‘自己’曾經的斑斑劣跡,她有些尴尬,咳了聲轉移話題,“我們昨天也見過,記得嗎?”
借錢之前先套個近乎總沒錯。
他笑得更開了些,眼下的卧蠶愈深,“我以為你沒認出我。”
“你……其實挺讓人印象深刻的。”倪棠委婉地說了句,畢竟長得像他這麽好看的可真不多。
“哈,是嗎?”他放在車把上的手動了下,微沉的嗓音裏透着愉悅,“我就當你這是在誇我了。”
昨天只寥寥說過一兩句話,今天這麽一長談,倪棠才發現,這男生的腔調有些奇怪。
不,也不能說是奇怪,他其實說的是無比标準的普通話,但就因為太過字正腔圓,每個字都咬得無比清楚,就更不像是本市人。
或許是外地轉校來的?倪棠想。
“你一個人在這兒,怎麽還不回家?”
經他這麽一提醒倪棠才想起自己的初衷,收了思緒,猶豫開口,“那個,是這樣的,你能不能借我點兒錢,我打車回家。”
他沒什麽驚訝,聽此便取下了背上的書包,一邊問她:“需要多少?”
“二十塊就行了。”
他翻找了會兒,然後遞來一張一百塊,“我沒零錢。”
“謝謝,我明天就還你。”
接過錢來時,倪棠注意到他勁瘦手腕兒上的那只腕表,如果原主的記憶沒錯,這只表應該是某奢侈品牌去年限量發行的那款,全球一共只有十二只,華嘉玉曾想方設法的入手都沒能買到,如今卻在一個學生身上見到了。
倪棠掃過一眼男生座下那輛半舊的自行車和他身上平價的穿着,幾乎判定那不可能是正品。
或許只是不知道,湊巧買到了山寨品?
倪棠拿着錢,也沒多嘴說什麽,笑着道:“真的謝謝你,我先走了,明天見。”
對他揮揮手後,倪棠跑到街邊,攔下了一輛出租。
沈佑沒走,停在原處看着她上車,出租車臨走之際,倪棠從車窗裏笑着對他示意再見。
直到車身消失在眼前,他才離開。
倪棠回了家,路過花園,見到林佳喜正在庭院的一個小亭子裏做着作業。
想了下她頓住步子,喊了聲:“林佳喜。”
清亮女聲讓專注看着書的人擡頭看來,注意到不遠處的倪棠,她眉頭微不可見蹙了下。
“我的書包呢?”
“在大廳的沙發上。”
“謝了,還有,剛剛不好意思啊。”不管是不是出于自願,方才的那一番言語都挺傷人的。
見着那神色一派自然,說完話就往屋裏走的人,林佳喜面上泛起訝異,随後不解地擰眉。
倪棠又在搞什麽,不僅沒有對她冷嘲熱諷還對她道歉了?
難道是……心情特好?
顧凜。她和顧凜之間發生什麽了嗎?
一想到這兒,林佳喜心裏就有些不安,手下不自覺地使了些力,筆尖在紙上畫下長長的一條。
倪棠進屋後先去喝了一大杯水,随後拿着書包回了自己的房間。
正寫着數學練習題,腦內驀地掠過一道亮光。
原著裏倪棠因為被顧凜一再的拒絕,回了家後便将怒氣全都撒在了林佳喜的身上,将她做好的作業本撕了個粉碎。
這應該是體現女配人設的重要戲份吧,但她剛剛怎麽沒反應?
倪棠不自知的咬着食指指節,奇怪,真的奇怪,難道她的推斷不對?
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其中的原因,倪棠揉了揉太陽穴,索性先做作業。
倪棠穿書前成績挺好,全校前十那種,當初選擇藝考驚掉了不少老師和同學的下巴。
但好歹過去了這麽多年,一些知識點早已經塵封在大腦深處,得重新開發才行。
倪棠指尖輕敲着桌面,她是不是應該報個補習班?
和習題鬥智鬥勇了會兒,有傭人來敲門,“小姐,下樓吃飯了。”
“哦,就來。”
倪棠關上書,權當半場休息。
飯廳裏,倪文海和華嘉玉兩人已經就坐,林佳喜則坐在對面,和倪文海交談着什麽。
見着走近的倪棠,華嘉玉笑着問她,“剛剛在房間幹什麽?”
“做作業呢。”
這話一出,一桌子人都靜了瞬。
倪文海轉過頭來,調侃了句,“做作業?佳喜說這話我還信。”
倪棠還沒來得及回應,華嘉玉就已經沒好氣地橫過去一眼,“您可真會說話,平日裏沒少被員工在背地裏罵吧?”
倪文海被她這陰陽怪氣的話一噎,“這,這跟我又有什麽關系?”
華嘉玉抱臂,“瞧瞧你是怎麽和自己女兒說話的,都說了要賞識教育,你這麽踩一捧一的是希望我們棠棠好還是不好?”
話畢她又溫柔拉過倪棠的手,“媽媽相信你是在學習,我們棠棠開始懂事了。”
她或許是在安慰,又或許是習慣了對女兒無腦誇,不過,不管怎樣,倪棠都覺得這位母親無比可愛。
倪文海看着相親相愛的母女倆,醋溜溜地說了句,“棠棠如今這性子都是讓你給慣出來的。”
華嘉玉瞪過去,“你說什麽?”
倪文海求生欲極強,“沒什麽,吃飯吧。”
林佳喜看着對面這其樂融融的一家子,有些苦澀的想起了自己逝去的父親,若不是因為他們,她現在也有着溫暖完整的家,父慈母愛,若不是他們……
在旁人看不到的桌下,林佳喜放在腿上的手慢慢握緊。
說話間王芸心端着最後一道湯菜出來,放置在了倪文海跟前。
倪文海說:“辛苦你了,坐下吃吧。”
王芸心理了理鬓間的頭發,輕聲說:“這是我應該做的。”
雖說王芸心是以幫廚的身份住在倪家,但卻又與其他的傭人不同,平日裏吃飯都是和主人家同桌的。
倪文海是個老好人,重情重義,因着林佳喜父親的關系,他将王芸心母女倆當成了半個親人。
倪文海嘗了口糖醋裏脊,滿意地誇贊,“味道不錯。”
王芸心淺淺的笑了下,“都是些家常菜,喜歡就好。”
她說着起身,為倪文海舀了一碗奶白的鲫魚湯,“先生,趁熱喝一點兒湯。”
将碗遞到倪文海跟前後,她又為華嘉玉也乘了一碗,“夫人也喝點兒。”
華嘉玉抿唇平淡道:“謝了。”
見她又要拿起第三個碗,倪棠意味深長地笑着說:“謝謝王阿姨,我不需要。”
在她喊出‘王阿姨’這三個字時,王芸心手都頓了下。桌上另幾人也是一陣驚訝,畢竟若是平日裏,別說聽到倪棠喊人了,她甚至可能會一巴掌将那碗給掀到地上去。
可以說,‘倪棠’之所以與林佳喜不對付,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王芸心這人。
當初林佳喜的父親去世後,倪文海提出賠償林佳喜母女倆兩百萬,并且會一直資助林佳喜完成所有的學業。
但不到一周王芸心就帶着林佳喜找上門來,哭訴家裏的老人和小叔子逼她将錢交出去,日子已經沒法兒過了,她懇求倪文海能為她們母女倆提供庇佑。
恰逢那時倪家的幫廚辭職,王芸心母女倆就這樣住了下來。
為這件事華嘉玉還和倪文海大吵了一架,但最終沒能贏過他的犟脾氣。
在‘倪棠’眼裏,這個面上看着溫婉柔順的女人就是一朵大大的白蓮,想要攪合她爸媽的感情,破壞她的家,所以自她來倪家那一天起,就沒給過她什麽好臉色。
事實上,“倪棠”的直覺沒錯。
小說裏,因為倪棠和王芸心母女倆的緣故,護女的華嘉玉和占理的倪文海争吵不斷,原本還算融洽的夫妻情誼被大大小小的矛盾給完全磨滅,最後勞燕分飛離了婚。在此期間王芸心總是解語花般溫柔的陪在倪文海身側,在兩人離婚後的不到半年時間,就成功上位嫁給了倪文海。
段位頗高。
不過,倪棠垂眸笑了下。她挺喜歡華嘉玉這個母親,倪文海看着也還能搶救一下,想要插足她的家?
她可不答應。
華嘉玉雖然對王芸心母女倆也有些不耐,但自幼的修養讓她面上對兩人還算客氣,所以在聽到女兒禮貌的叫法時,滿心欣慰,開心地給她夾了菜,“來,你喜歡的紅燒牛腩。”
倪棠展顏一笑,“謝謝媽媽。”
華嘉玉更開心了。
倪棠保持着臉上乖巧的笑容不變,又看向倪文海,“爸,我想報個補習班,你幫我考察一下哪個機構好些呗?”
倪文海有些受寵若驚,要知道自從将王芸心母女倆接到倪家來後,倪棠便開始與他冷戰,再也不如小時候那般親昵。
但如今竟然會提出讓他來幫忙挑選補習班,還是跟學習有關的補習班!倪文海按捺着激動,面上沉着地點點頭,“嗯,我這陣子注意着看看。”
“謝謝爸爸!”
聽着女兒那甜沁沁的聲音,倪文海心裏像是裹了蜜,想着或許妻子說的沒錯,棠棠開始懂事了。
看着對面那其樂融融的一家子,王芸心面上的溫婉慢慢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