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真乖

“姑母——”

翊安在門前頓下腳步,尋聲回頭看去。

看見喊她的人,端莊溫和地笑,“思榮。”

魏思榮一身朱紅的錦衣,頭簪一根雕花木簪,腳配白底粉靴。

乍一看像個剛從洞房逃出來的新郎,正朝她揮動手臂,邊跑邊跳。

少年是實打實蜜罐裏泡出來的玩世不恭,笑容沒心沒肺,跑得滿頭大汗。

那活力極能感染人。

翊安失笑,自己也就大他三歲,怎麽看他就跟看小孩子一樣。

若不是上月齊棪得到聚賢賭坊的線索,料定是魏思榮所給,翊安幾乎真信了此人心智不熟。

當他今日又有要緊事,特地在候着自己,翊安站在原地等他過來。

魏思榮跑到面前,行了禮笑嘻嘻道:“姑母是來吃飯的嗎?”

還未到三月,天不過才回暖,他腰間倒揣起了折扇。

也不知扇冷風有什麽滋味。

未必就風流倜傥。

翊安心裏嘴碎道,廢話,來酒樓不是吃飯,總不能為偷漢子吧。

面上端的一副正派長輩的儀态,莞爾一笑,“嗯,你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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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在這美豔的長公主姑姑面前,少見得有些拘束腼腆,撓了撓頭道:“今日客多,臨街的雅閣全被包了去。我本一籌莫展,将好看見了姑母,不知可方便……”

翊安順着他的視線擡頭,見這雅閣門上挂着塊小匾,上書草字“逢春”。

“你是要看風景,還是吃飯?”說着推開門。

心道自己把他帶進來,不知齊棪那小氣鬼會不會炸毛。

她近日發現了,齊棪越來越難纏,遠不如表面裝出來的那般好脾氣。

日久見人心哪。

“都不是。”魏思榮樂呵呵地在身後給她鞠一躬,“侄兒在窗邊等個人,見到就走,絕不耽誤。”

“心上人嗎?”翊安忍俊不禁,随口打趣了句。

才往裏走了兩步,笑容便凝固在臉上。

“……”

上回與齊棪來吃全魚宴,因是晚膳,吃得意猶未盡。

故而齊棪将她喊出來,說再大快朵頤一回。

剛巧碰上魏思榮便罷,可……只見雅閣裏間,除齊棪外,另坐着連舜欽、封淺淺二人。

她眉頭一蹙,緩緩斂了嘴邊的笑意。

裏間外面的簾幕皆沒放下,兩扇大窗敞開,清風徐徐。

翊安的視線從窗戶出去,對面是家茶樓,窗邊站着便服的花燃跟阮間。

一個脖子上仍圍着大紅的絲布,盯着樓下來來往往的人群,眯着眼笑得像在等獵物。

另一個的眼神從漠然到慌亂再到欣喜,直盯着翊安,遙遙行了一禮。

魏思榮一頭跟進來,也沒想到裏面有人,“喲”了聲,被吓一跳。

尤其連舜欽,簡直是他前幾個月噩夢的源頭,他打人太他娘的疼了。

翊安原本還怕魏思榮壞他們倆的好事,如此一看,是她跟魏思榮壞了這一群人的好事。

至于他們是怎麽湊在一起的,翊安實在想不出來。

齊棪事先也沒說。

見她面容陰晴不定,齊棪急着朝她走來,笑容略含歉意。

封淺淺想是一早知道她會來,笑意盈盈地看着她,稍稍欠身。

翊安還沒開口,門外又走進來一個人,看見翊安,憨直地行禮笑道:“小人見過境寧王妃。”

封淺淺柔聲問他:“怎地去了這許久?”

江州來嘆道:“這酒樓太大,我找了好一會才摸到地方,怪我在茶樓喝多了。”

境寧王妃……翊安嘴角微微挑起,心裏猜齊棪是不是給人家塞了銀子。

唯一讓她覺得被冒犯的是,連舜欽那厮聽罷,嘴角勾起玩味的一笑。

所以,如今封姑娘另有良緣了是嗎?

似是覺得這稱呼新奇,也跟着道:“臣見過境寧王妃。”

怎麽聽怎麽刺耳。

若不是齊棪護着,他早就被人打死了。

“連大人,封姑娘,江公子。”翊安從容地點頭應下。

齊棪問魏思榮,似是頭疼地問:“你又是幹什麽來的?”

一一行了禮,才傻笑着回齊棪:“姑父,你們忙你們的,我不吃飯,看一眼就走。”

說着走到窗邊,趴着自言自語道:“也該來了吧。”

齊棪皺眉:“什麽該來了?”

他也是來守株待兔的?

齊棪不由得審視起他,棠婳一事他或許知情,此事他又來攪和什麽?

魏思榮有些害羞的回過臉,“那個……就陳家那個啊……”

翊安看他說的吞吞吐吐,追問:“陳家哪個?”

“我爹娘定下的那個姑娘。”魏思榮聲音虛弱,“我沒看清楚過,今日來探探,提前做好準備。”

免得洞房夜揭開蓋頭,當場失态,暈過去。

翊安與齊棪面面相觑,不約而同“撲哧”一聲。

就算人家真醜,後悔也來不及了。

翊安不再管那倒黴孩子,落落大方地玩笑道:“今日是誰請客啊?”

沒人回。

只是齊刷刷看向齊棪。

行,都是會過日子的。

齊棪這幾日公務繁忙,便沒在公主府歇,免得夜夜擾她好眠。

今日稍得空閑,滿心都是她,派人喊她出來吃飯。

進了雅閣後,他邊等翊安,邊靠窗曬太陽。

卻見封淺淺與江州來從對面的茶樓裏走出來,兩人正認真商談什麽,頗為嚴肅。

江州來擡頭嘆氣時,看見了對面樓上的他,高興地招手。

反倒是封淺淺,神情猶豫,幾乎被江州來拉着才肯上來。

齊棪這才曉得,江州來打算定居京城。

他這些年攢了不少積蓄,想将對面的茶樓接管下來。

談得不順利,茶樓老板見他手無權勢,說定的價一改再改。

江州來一來沒那麽多銀子,二來不是沒脾氣的人,正打算放棄。

齊棪正與他商量時,連舜欽又敲門進來。

為的是這個月的大案子:京中多戶人家的藏寶閣被盜,所盜物品價值連城。

甚至将無意撞上的百姓跟家丁盡數滅了口,罪行滔天。

這幫人來去無影,鬧得人心惶惶,皇帝已經下旨,月底前定要緝捕歸案。

左司白日搜捕,晚上巡夜;

右司各處循跡探查,方才終于傳來消息。

前幾日盜得的贓物,今日會從這條街運走。

這條街暗裏埋伏的都是聽竹衛的人,花燃跟阮間親自守在對面的茶樓上,連舜欽更是寸步不移。

若這兩日再不了結,烏紗帽不保。

翊安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對江州來道:“想在京中做好生意,不簡單。”

“州來明白,只是總不能日日無所事事,讓淺淺養我吧。”

翊安聽到這話,了然地看了封淺淺眼,後者回以裝模作樣的含羞一笑。

封淺淺看江州來的眼神,比上次見面柔情許多。

若說上回是對親人的依戀多些,這回才真是看意中人的眼神。

比從前看齊棪時更堅定純粹,沒有小心思,沒有算計,而是安心自在地做起了美嬌娘。

江州來,有些本事啊。

齊棪見翊安凝神不語,還當她在生氣。

又心疼又慌,拉住她的手哄道:“是我思慮不周,殿下可是餓了?我先讓人上菜吧,近來你清減了不少。”

寵溺溫柔,讓在窗邊站着的連舜欽,忍不住僵硬地回頭。

此生沒聽過齊棪這樣講話。

便是自己哄女兒時,都做不到這樣的地步。

長公主,有些本事啊。

翊安搖頭,實話實說地笑了下:“我剛巧也沒胃口,等等就是,你先忙。”

齊棪端詳着她,深覺今日绾的發髻很是悅目,顯得她溫柔大方,讓人憐愛。

“真乖。”他一時忍不住脫口。

翊安被他握住的手發力,指甲狠狠掐向他的手心,提醒他适可而止。

她不喜歡這兩個字,無論床上還是床下。

齊棪也忽而有了畫面,忙清清嗓子,心虛地走開幾步。

連舜欽跟魏思榮一人占了一扇窗,都聚精會神地盯着自己等的人。

翊安正想說,要不然你們先忙,我換個地方待。

便聽魏思榮哇哇大叫,“來了來了。”

連舜欽本就繃着弦,被他喊得心頭一驚。

明知這纨绔跟自己等的不是一回事,心裏還是撲騰直跳。

他探出頭,跟腦袋同樣伸在窗外的魏思榮對上目光,威脅地冷笑瞪他。

魏思榮悻悻然地默了默,很快又興奮起來,兩手抓住窗臺,如臨大敵般。

翊安也來了興致,站在他身邊,想看看陳家那姑娘如何。

擡眸見阮間正癡癡地盯着自己,翊安神情淡下,心頭湧上一絲不快。

封淺淺跟江州來兩個閑人一并湊了過來,大有幫魏思榮相看媳婦的架勢。

齊棪看着翊安雪白的後頸,高挑的身姿,心裏得意,反正不會有他媳婦好看。

在翊安面前,誰不是姿色平平。

故而一屋子都在窗邊,只他氣定神閑地坐下品茶。

忽而眸子一沉,看了眼對面的茶樓。

他起身走向翊安,在衆人不解的目光中,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翊安:“???”

齊棪體貼道:“窗邊風大,我怕你冷着。”

說罷又将她被風起的碎發壓在耳後,動作輕柔小心。

衆人:“???”

無暇顧他。

只見寬廣的街道上迎面來了兩輛馬車,一輛樸素精巧,乃是尋常人家的夫人小姐所乘。

另一輛奢華大氣,上挂“清河”二字。

這條街的生意最是熱鬧,人來人往,馬車行駛地極慢。

忽而清河郡主的女使傳了句話,那陳姑娘的馬車便停下來。

魏思榮心跳如雷,雙手合十,學着寺廟裏老和尚的虔誠,“佛祖保佑,一定保佑,信男願終……中午吃素。”

終身不合算。

翊安覺得好笑,回過頭看向齊棪,眉梢輕動。

齊棪被她撩的心都是軟的。

江州來和氣地勸道:“魏公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親事已經定下,無論姑娘樣貌如何,您都應該對……”

“噓!”魏思榮頭也不回地打斷,“她出來了!”

一個身穿淺紫長裙的姑娘從車裏出來,身段婀娜。

直到看到臉時——

魏思榮扶額苦吟:“我的娘啊!”

“嗐,”翊安亦大失所望,“散了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對面的阮間吃着特配的狗糧:境寧王,有些本事啊!

連舜欽: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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