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啾，啾啾啾啾……”

希子在一陣吵鬧的鳥叫聲中醒來。

此刻時間尚早，幾只畫眉鳥各自占領了一棵樹，正在唇槍舌戰地辯論着什麽。希子裹着大衣窩了一小會兒，覺得實在無法再入睡了，只好起來。

她活動了一下僵硬的手腳，然後去小河邊洗了一把臉。

回到闊葉槐樹底下時，她已經不知從哪裏找來了一根很長的木棍。

希子給自己的臉施了一個保護咒語，不過蜜蜂是很執着的生物，希子的保護咒不一定防得住它們。

緊接着，希子深吸了一口氣。

她把昨晚的篝火堆踢到蜂窩下方，把火重新燒起來。濃煙滾滾向上，熏得她直想流眼淚。

“嗡嗡嗡嗡嗡……”

已經有不少蜜蜂被熏了出來。那幾只吵架的畫眉鳥也停下來，側着腦袋隔岸觀火。

希子舉起手裏的粗木棍子，用力地向上一舉。

第一下舉歪了，有不少蜜蜂朝她飛過來，還好保護咒沒有被破壞。她很快調整了方向，又捅了一次。這一回，她成功捅到了蜂窩。

“喀拉”一聲，蜂窩從樹上掉了下來。

一群又一群蜜蜂密密麻麻飛出來，希子丢掉木棍就開始撒腿逃跑。她跑出了自己腳底下的保護圈，跑到河邊，一腦袋紮進了冰涼的河水裏。

她心跳加速地在水面上撲騰了兩下，見不少蜜蜂追着她來了，只好潛到水底下去憋氣。

希子叫來了自己的魔杖，在水下施放了一個變身咒。

變身咒是很難學的一種咒語，希子還不太熟練，加之眼下緊張的情勢，這支咒語沒有完全起效。希子想變成一只不起眼的、殼子堅硬的小螃蟹，偷偷爬上岸溜走，卻只變出了螃蟹的腿，橫着在水底下快速移動，急切地觀察着水面上的情況。

蜜蜂群在水面上方守了好一會兒，最後被蜂群的首領帶着，重新找地方築巢去了。

這時候希子憋不住氣了，變身咒也快要失效，她只好急急忙忙浮上水面。

希子一上岸，就大口喘着氣，心“噗噗”直跳。哪怕再遲一兩秒鐘，她也許就暈過去了。

她擰幹裙擺，吃力地拄着魔杖回到原來那顆大槐樹底下。保護圈還在，東西也沒有丢。她心心念念一晚上的那個蜂窩就靜靜躺在她的背包上。

希子趕緊過去，用石塊鑿開。

金色的蜜流了出來，裏面是深金色的蜂巢，散發出誘人的清香。希子掰下幾塊蜂巢，爬上樹冠藏起來，打算留給那些被拆了家的小蜜蜂。

可是她一回到地面，那幾只畫眉鳥就撲過去搶食了。

希子重重地嘆了口氣，懷揣着自己的那幾塊大蜂巢，換了個地方。

她找到一處巨大岩石搭建出的天然防禦洞，用火将裏頭的蛇蟲蟻獸驅趕了出來，躲到裏頭吃她的早餐。

她把一小塊兔子肉淋上蜂蜜吃了，又去外面采了點野果，果子很酸，汁很多，希子吃完牙酸得厲害，但很解渴。她還嘗了一塊蜂巢，味道很清甜，一點也不齁。

飯後，她用一個玻璃罐子裝了一些擠出來的蜂蜜，餘下的蜂巢統統用報紙包好，放進包裏收着。

接着，她百無聊賴地靠着石頭半躺下來，準備等太陽升得再高一點，就動身繼續朝北方走。

方才吃下去的烤兔肉、果子和蜂蜜的味道都還在嘴裏，她品了一會兒，又吹着林子裏和緩又清新的風，覺得十分惬意。

對比在長夜森林和在風之城的生活，希子倒是更喜歡現在這樣。

可惜，如果她懂得更多泥土、植物和蟲類的語言，或者和鳥群更加親近些，也許在森林中的生活會更簡單。

希子從小和爸爸媽媽學習咒語、魔藥和陣法的知識，卻沒什麽機會鍛煉親近自然的魔力。

她猜住在榆木城的大魔女瑪格麗特應該有很多這方面的知識，這樣一想，就更想去榆木城看一看了。于是希子從地上跳起來，背上包，戴好帽子，重新上路。

她一直跟着魔杖的指引朝北走。

走出好一段路後，頭頂的樹冠沒有那麽密了，有些地方留下了砍伐後的木樁子，還有幾處空地，有簡易的石頭堆出來的爐子。

希子擡起頭，可以看到太陽剛剛升過樹杈最高點，穩穩地停在那裏。

她好像走到了半獸人聚居的地方。

希子握緊魔杖，小心翼翼地用樹幹和灌木做遮擋，繞着那些簡陋的半獸人營地走。但是一個個小營地出現地越來越頻繁了，她似乎并不是在遠離，而是愈發深入了半獸人栖息地。

可是，這些半獸人都去了哪裏呢？她只看到營地，卻沒有見到一個半獸人。

希子困惑地走了一會兒，樹幹上開始出現許多手繪的古怪圖案，還有未漂過色的布匹纏在上面，樹與樹之間拉起麻繩，每根繩子上都打着幾個大大的花式繩結。

這像是某種祭祀場所，希子心想。

再往裏走一小段路之後，希子才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猜測沒有錯，這裏正是半獸人舉行祭禮的地方。

這裏的樹被悉數砍去，地面上沒有草木，光禿禿的。一些人為的木制造景和彩色布條紮成的旗子立在空地上，有一側擺着幾根長樹幹削成的“長凳”，上面坐滿了半獸人。

在一個巨大的木頭架子最頂上，正捆綁着一個半獸人小孩。邊上站着一些成年的半獸人，正在往木架底下堆放柴火。

希子一眼看過去，腦袋立刻“嗡嗡”作響。

這孩子不就是自己昨天晚上遇到的那個孩子嗎？

希子給了他一塊烤兔肉，當時魔典批評她做了不好的事，現在應當就是這孩子為那塊人類贈予的烤兔肉付出代價的時刻。

她曾經在書上讀到過，有一些特別排外的族群，會處死與外界交流過的族人。

希子看着眼前這些半獸人的舉動，顯而易見的，他們正要處死這孩子。

她用一支咒語短暫的掩蓋了自己的氣味，然後把自己藏進祭祀場地外圍的長梗草叢中，心裏翻江倒海。她想要救這孩子，但魔典和父母都反複交代過，叫她不要随意對事件發展施加影響。

魔女與這夥半獸人之間沒有契約，便不敢貿然出手。

希子蹲在草叢中，一轉念想起在風之城的早市上，自己為酒館老板和城主的馬車夫施放了減除痛苦的咒語。她不知道這支咒語能不能對半獸人起效，猶豫着是否要冒險做此舉。

但是……

希子看到那孩子恐懼的眼神，不知為何，心裏升起一種強烈地、想要救下他的念頭。

而就在此時，或許是某種命運般的指引吧，希子敏銳地覺察到了不對勁。

——一切都莫名其妙地停滞了。

祭祀場裏的半獸人們停止了搬運木柴，坐在一旁觀看的半獸人也沒了聲音，一動不動。樹木不再搖晃，風不再吹。

很不對勁。

希子摸了摸背包，輕輕拍打，又輕聲地喊魔典。但是魔典沒有醒來。

她的腦子轉得很緩慢，但魔杖在她身邊瘋狂地轉着圈，一副急得團團轉的滑稽模樣。

這一瞬間，希子的行為沒有再經過大腦反複思量，只是遵循着本能舉起了魔杖，斜向前方，念了一段咒語。

半獸人綁的繩結全部散開了。

原本被綁在木架上的孩子飄飄然懸在空中，然後像一片輕柔的羽毛一般，從空中落了下來。

“希子，發生了什麽？你叫過我嗎？”魔典忽然開口。

希子如夢初醒，一下子跳起來，朝遠離半獸人祭祀場地的東方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