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色越發黑沉,像極了一個黑臉的老大爺憋着火氣,又起了風,吹得街巷兩旁的旗子獵獵作響。
蕭故騎着馬往将軍府趕,手裏還提着一個匣子,裏面裝的是帶給辭風的糖人娃娃。
頂着風回到了将軍府,蕭故只覺得自己的臉皮都要被吹得變形了,這天氣轉換時的風是真的大,得虧他一百多斤呢,要是個小娃娃,說不準就讓風給刮走了。
“将軍,正好您去叫小公子用飯。”老何見蕭故回來了,自己便省了事兒,把叫辭風來花廳吃飯的活推給了蕭故自己去幹。
蕭故應了一聲就往辭風的院子鑽。
雲熙忙完了新書坊的事情,已經回了将軍府住,這些日子雲熙便承擔起了教辭風讀書寫字的任務。
辭風很喜歡雲熙,因為雲熙只是在單純地教他讀書認字,并沒有要把他往一個人才的方向培養,他和書坊的孩子們上課的內容是不一樣的。
這讓辭風很高興,他沒有理想,也不想上進,只想永遠和蕭故待在一起就好。
“姑姑,起風了。”風吹得太大,極其用力地拍打着門窗,辭風被驚得手一抖,毛筆筆尖便落下了一滴墨汁,滴在了白色的紙張上。
雲熙:“既然今天天氣不好,那我們就下課。”
辭風的臉色并不算好,有些發白,而且他在緊張。
雲熙見過的人太多太多了,即使辭風努力隐藏着自己對大風的恐懼,她還是能很明顯地看出辭風在害怕。
為什麽會害怕?因為吹風嗎?
雲熙沒有冒昧開口詢問,她不知辭風是否願意對自己和盤托出,那就幹脆不要去問。
“将軍應該也快回來了。”雲熙說,“他今天說好了要給你帶禮物。”
聽到了蕭故的名字,辭風眼睛裏亮起一點光:“嗯!他說要給我帶糖人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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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風不清楚糖人娃娃是什麽樣的,不過蕭故說他會喜歡。
想着蕭故,蕭故便到了。
蕭故大喇喇地鑽進了辭風的書房:“今天我們辭風有沒有好好跟着姑姑學習?”
辭風“蹭”地一下就站了起來,乳燕還巢似的奔向了蕭故:“蕭故你回來了!”
蕭故穩穩地用一只手就接住了撲向自己的辭風:“回來了,給你帶了糖人娃娃。”
雲熙莞爾,悄悄地退了出去,把書房留給了蕭故和辭風。
蕭故握着辭風的手腕,把人給帶回書桌前坐下,收拾了桌面上的宣紙,把裝着糖人娃娃的匣子放到了桌面上。
“來,看看你的糖人娃娃。”蕭故道。
辭風滿懷期待地搓了搓手,才小心翼翼地伸手打開了匣子。
匣子裏是做成了雪人形狀的糖人娃娃,憨态可掬,糖霜還亮晶晶的。
“蕭故蕭故,這個真可愛!”辭風對這個雪人模樣的糖人娃娃愛不釋手,幾乎是将糖人娃娃給捧在了手裏供着。
蕭故:“這個好看也好吃,你嘗一口。”
辭風瞪大了眼睛:“這個真的可以吃嗎?”
蕭故:“可以,我不會騙你。”
辭風:“可是我舍不得。”
太可愛了,有點下不去嘴。
蕭故:“你不把它吃掉,糖化掉之後就很醜。”
辭風:“……”
“你不要告訴我事實嘛。”
想象了一下糖人娃娃化成了一灘糖漿的樣子……辭風有點難以接受。
蕭故忍俊不禁:“好了好了,先放下吧,我們去吃晚飯。”
辭風戀戀不舍地把糖人娃娃給放回了匣子裏,準備晚上再回來吃。
就讓它多保持一會吧。
蕭故帶着辭風去花廳吃飯。
才踏出辭風居住的小院,天邊就閃過了一道銀色的閃電,緊接着雷霆聲轟隆而至。
“啊!”辭風抱住了頭,原地蹲下,雙眼緊閉。
“辭風!”蕭故吓了一大跳,跟着辭風蹲了下去,“怎麽了?”
辭風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敢松開。
怕打雷?
辭風為什麽會怕打雷?
蕭故張開手臂将辭風攬入懷中:“不怕不怕啊,大哥在呢,有大哥在我們辭風什麽都不用怕。”
辭風歪進蕭故的懷裏,顫抖不停。
“蕭故,我好怕。”辭風抽噎道。
蕭故輕輕拍打着辭風的後背:“不用害怕,我在。”
辭風似是聽見了蕭故對自己說話,雙手有一點從耳朵上挪開,只是仍舊保持着捂住耳朵的姿勢。
“蕭故,姐姐被放血的時候,也打雷了。”辭風幾乎是咬牙說道。
原來如此。
蕭故心下明了,徑直将辭風給打橫抱了起來,朝着他自己的院子走。
辭風害怕打雷,說不定也害怕下大雨吹狂風,今天晚上辭風不能一個人住,他得把辭風帶在身邊。
或許是蕭故的手臂很有力,又或許是蕭故的懷抱是暖的,辭風不禁往蕭故的懷裏縮了縮。
蕭故很快就将辭風抱回了他的房間去,放到了床上。
“今天晚上跟我睡好不好?”蕭故單膝跪下,幫辭風脫鞋。
辭風低低地“嗯”了一下,還是不敢将雙手從耳朵上拿開,生怕自己手一拿開,那震天響的雷聲就再次鑽入耳朵裏。
蕭故把辭風的鞋脫掉之後,将人塞進了被子裏。
他小時候膽子小,怕黑,每次入了夜就用被子把自己給團團裹住,只要裹在被子裏就很安全。
“辭風,乖,把手放下來。”蕭故輕聲道。
辭風沒動。
蕭故只好上手,一只手握住一只辭風的手腕,将辭風的手從他耳朵上往外移。
辭風眼眶都紅了,親着淚水:“蕭故你讓我捂住吧,我怕。”
蕭故趁辭風掙紮得不厲害,強行把辭風的手給拉開了,辭風一下就跌進了蕭故的懷裏。
下一刻,蕭故的雙手就捂在了辭風的耳朵上。
蕭故沒有用勁兒,只是用手掌将辭風的耳朵擋住,連他的說話聲都隔絕不掉。
“不怕,我在。”蕭故兩只手都不得空,便用臉去蹭了蹭辭風的臉,“說好了大哥罩你的。”
辭風咬着唇,不争氣地哭了出來。
蕭故捂着辭風的耳朵,輕聲地哄着辭風,語氣溫柔得不像話。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工夫,辭風才真正放松了下來,而這其間也沒有再打過雷。
呼嘯的風聲也漸漸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雲州城悶熱的天氣,終于因為這場雨的到來得到了緩解。
“我們就在房間裏吃晚飯,吃過了晚飯我陪你玩?”蕭故慢慢地松開了捂着辭風耳朵的手。
辭風緩了過來,只是眼睫上還沾着一些細密的淚珠。
蕭故擡手将淚珠抹去。
“我晚上想看姑姑給我買的話本,你也陪我嗎?”辭風問。
蕭故:“陪啊!這怎麽會不陪?”
他之前跟雲熙也聊過,說到了辭風并不願意将讀書作為謀取前程的手段,特意跟雲熙商量過怎麽教辭風,雲熙提的便是給辭風買話本。
話本也要認得很多字才能看得懂,又有趣,比之乎者也更能吸引辭風。
于是雲熙就去給辭風買了很多話本來,辭風都很喜歡。
“不過得先吃飯,等我去叫人把晚飯送過來。”蕭故說。
辭風撐着床下床:“那我們去桌子上吃。”
在床上吃飯很不像話的。
“好。”蕭故被辭風的乖巧弄得心都軟了,太乖了,不愧是他們家辭風。
将軍府的下人不多,但是該有的都有,蕭故叫了人去傳飯,自己則是去辭風的院子裏給辭風拿話本。
雨下得大,有一段路也沒法從廊檐下繞,蕭故還拿了一把傘。
淋點雨倒是凍不着他,只是辭風見了肯定會擔心。
可不能讓剛受了驚吓的辭風來操心自己。
蕭故到了辭風的書房,去書架上找話本,話本和正經的四書五經一看就不一樣,那書本封面畫得花花綠綠的,一眼就讓蕭故找到了目标。
雲熙給辭風買的話本還挺多,蕭故也不知道辭風看到了哪一本了,便想直接抱一堆過去。
挪動之間有一測掉到了地上,書頁翻動了一下,蕭故眼睛又尖,在書頁翻動時看見了裏面的圖畫。
蕭故驚得手裏的話本全部掉了下去。
雲熙姑姑給辭風買什麽了啊!
蕭故把手裏的話本全部放到了地上,直接一盤腿坐了下去,将剛才不小心掉的那一本給撿了起來。
只見書封上寫着“鴛鴦秘譜”四個大字。
蕭故嘴角抽了抽,這四個字不管怎麽看都很像春宮圖啊!
雲熙姑姑給辭風看春宮圖!
蕭故感覺自己呼吸都要停滞了。
蕭故拿起《鴛鴦秘譜》翻了翻,果然,裏面都是圖畫,而且每一頁都叫人面紅耳赤,不敢多視。
辭風怎麽能看這種東西?蕭故火速将《鴛鴦秘譜》給扔到了一旁去。
不止是這一本《鴛鴦秘譜》,那一疊話本蕭故都挨個翻了檢查,他是決計不會昂春宮圖這種東西出現在辭風面前的。
辭風雖說快二十歲了,可到底先前的經歷與常人不一樣,蕭故并不認為辭風現在就适合去看春宮圖。
再說了,辭風都還沒有婚配的意思呢,有什麽可看的?
話本堆裏又翻出來了兩本春宮圖,共計三本春宮圖被蕭故扔到了書架的最底下去,抱着話本往回走。
被蕭故帶過去的還有那個糖人娃娃。
回到蕭故自己的卧房,下人們已經将晚飯給送來了,過來的路上有好生護着,都還冒着熱氣。
“蕭故快來!”辭風朝蕭故招了招手。
蕭故:“馬上。”
先将那一堆話本給放到了床邊,糖人娃娃也放好,蕭故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還算幹,沒怎麽沾上水,才去了桌前坐下。
“蕭故,廚房的師傅好厲害啊!他們用冬瓜做成了紅燒肉的樣子!”大周的美食何其之多,辭風這麽短的時日,完全不足以見識。
“喜歡就多吃一點兒。”蕭故拿起筷子,先給辭風夾了一塊冬瓜做的素肉。
冬瓜到底還是冬瓜,跟真正的肉還是有很大區別的,這道素肉是将冬瓜切成了塊狀,下到油鍋裏炸了用來充作紅燒肉的皮兒,再疊在生冬瓜塊上組成一塊紅燒肉,下進加了料的鍋裏煮出來的。
冬瓜淋着飽滿的醬汁,很難不叫人食指大動,而且炸過的冬瓜跟沒有炸過的冬瓜又可以吃到兩個口感。
辭風拿這道素肉拌飯都能吃一大碗飯。
除了醬汁冬瓜素肉之外,還有一道梅香排骨,不是梅花的梅,而是梅子的梅。
用梅子醬來煮的排骨,帶着一股梅子醬的酸甜,還有腌過的梅子作為配菜,吃起來也別有一番風味。
除了兩道下飯菜外還有一道雜糧豬肚湯,将軍府的廚子處理豬下水也很有一手,辭風已經被征服過多次。
辭風又成功地把自己給吃撐了。
外邊下着雨,蕭故不能帶辭風去外邊消食,便拉着辭風在屋子裏走來走去。
辭風這段時間被蕭故給養得胖了一點兒,身量也張開了些,将衣服撐得更好,不像之前,老是感覺衣服挂在了身上。
蕭故對自己的成果很是滿意,看着辭風紅潤的臉龐心情都要好上不少。
“蕭故,你怎麽搬了這麽多話本過來?”辭風終于消完食了,這才想起來他的話本。
至于糖人娃娃,辭風現在沒有能吃得下的胃口。
“一本、兩本……”辭風蹲在地上,數起了話本來。
辭風一邊數一邊給話本分類,左手邊堆已經看過的,右手邊則堆還沒有看過的。
很快辭風就将話本給分好了類,大多數都還沒有看過。
蕭故想想也是,辭風才開始認字沒多久,要看完一冊話本還是得花些工夫的。
“咦,蕭故,你看見了我的畫冊了嗎?”辭風數了數,發現不對。
蕭故心裏狠狠地“咯噔”了一下,辭風居然已經看過了那三本春宮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