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贖罪:紅地球(9)

伊森盯着透明桌面上的文件,眉頭緊緊鎖成一團。18號基地的人在消失前曾經接到過距離他們最近的19號基地的通訊,說是注意到了當地采集的動物樣本發生異常,有好幾名研究員受到感染,情況不樂觀,據此提醒18號基地的人小心。但是具體受到了什麽樣的感染以及症狀全都沒有說明。

他想起了那條怪蟲,還有那怪蟲的□□鑽進Jeff身體裏的畫面。

正凝神細思,肩膀上卻驀然多出一只手。他猛地一激靈,險些跳起來,一轉頭卻見是塞缪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他身後。

“天都要亮了,你還不睡會兒?”塞缪光裸着上身,露出結實的麥色肌肉,抓着有些缭亂的頭發,眼中還帶着幾分睡意,半眯着望向他。

伊森嘆了口氣,“不敢睡……也睡不着。”

塞缪一屁股擠進他正坐着的沙發,他只好向旁邊挪了挪,被體格比他高大的Omega擠到角落裏坐着。塞缪舒舒服服向後靠着,手橫在沙發背上,另一只手往嘴裏放了根煙,用一只非常原始的打火機點燃,“睡不着的話,我正好和你商量個事兒。”

伊森被嗆得咳嗽兩聲,把臉往後仰了仰盡量避開對方口鼻中旋舞的煙霧,“什麽事?”

“你替我擔了那什麽的身份,我知道你日子大概也不好過。如果你後悔的話,現在還來得及。”

伊森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就這事兒?現在你還有心思擔心這個?”

“等到回了禁城,事情傳開了,再想反悔就來不及了。”

“那也要等到活着回去再說吧。而且,被人以為是Omega對我來說也沒什麽大不了,反正我本來也不是什麽tough guy。只要有你罩着,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既然如此的話。”塞缪忽然将香煙從嘴裏拿出來,轉過頭來用一雙深邃的眼睛認真望着他,“我得标記你。”

伊森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麽,莫名其妙望着他,“啊?”

“大家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你脖子上卻沒有标記,你認為他們會怎麽想?不是我不拿你當回事兒,就是我自己有問題。哪種情況對我們都不利。現在我們處境危險,不能節外生枝。”

伊森被他說得一時竟無言以對,憋了片刻才找到反駁的理由,”可我是個Beta,沒有Omega腺。你是個Omega也沒有Alpha的唾液,根本咬不出那種能持續一個星期的咬痕啊。“

”這個簡單。”塞缪說着,在玻璃桌面上按滅了煙頭,忽然整個身體向着伊森的方向探過去,将不知所措的Beta籠罩在自己的陰影裏。伊森在對方亮閃閃的雙目注視中有那麽一絲不祥的預感,微微瑟縮了一下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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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每天在你脖子上咬一下就行了。大不了咬得使勁一點,再噴上點僞裝試劑的荷爾蒙。”

此刻的塞缪身上散發着僞裝試劑那種濃郁的Alpha氣味,深色的雙瞳裏盤桓着蠢蠢欲動的潛流。他将雙手撐在沙發的靠背和扶手上,将伊森禁锢在中間一小片無處可逃的空隙裏,頭也在緩慢而不容抗拒地壓向伊森的頸項。伊森咽了口唾沫,總覺得對方聽上去好像好有道理的理論哪裏怪怪的,怎麽總覺得自己被對方占便宜了呢?

他慌忙伸手推住塞缪的胸口,”這……這事兒咱們回頭再聊好嗎?你……讓我想一想……”

塞缪的身體卻沒有挪開的意思,那皮膚透出的熱度從伊森的掌心散開,令他又是慌張又有些被蠱惑的怔然。對于Beta來說,由于缺少Omega腺,标記的行為除了疼并不能帶來任何與性或心理方面相關的快感,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此刻被全身散發着Alpha氣息的塞缪這麽看着,他也竟然有種想要獻上自己頸項、讓對方的利齒陷入皮肉中的難耐沖動。

他開始懷疑是不是塞缪不僅僅是喜歡僞裝成Alpha,而是內心本就是個Alpha,只不過生錯了性別?

而他自己……伊森一直就知道自己有點M傾向,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一本正經衣冠楚楚,其實內心深處常常幻想自己被人掌控、被粗暴對待、甚至被半強迫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的場景。這也是為什麽比起Omega他更喜歡Alpha的原因。而如今隐藏多時的受虐欲竟然被一個Omega挑起來了,想想自己也真是饑渴得可以。伊森咽了口口水,正琢磨着要不然就從了他,反正不就是咬一下嗎。

結果此時塞缪卻忽然轉開了臉,眉頭蹙起,機警地揚起頭,狀似敏銳的獵豹察覺到了空氣中的異動。伊森問他,“怎麽了?”

“你沒有聽到嗎?”

“聽到什麽?”

“一聲慘叫。”塞缪伸出手指向通往休息區和睡眠區的走廊,“好像是從那邊傳來的。”

伊森并沒有聽見什麽,畢竟所有的睡眠倉都是隔音的,就算在裏面殺豬也應該聽不見才對。

他們兩個剛剛站起身,便看到走廊中已經有一扇門開了,感知能力遠超地球人的塔尼瑟爾也匆匆走了出來,連外衣的扣子都還沒來得及系好,露出結實而流暢的胸腹肌肉,人魚肌蔓延着消失在褲腰之下,簡直不像是祭司會有的身材。他看了塞缪和伊森一眼,也沒多說什麽,伸手在一扇單人休息室的門上敲了敲。

沒有回應,也沒人開門。

塔尼瑟爾激活萬息球,一道光束投射出一張定位圖,上面标有所有非人的坐标。而此刻在門後的屋子裏确實有一個人。

Jeff。

果然還是出事了。

伊森出了一頭冷汗,馬上喚醒了主電腦吉娜,“打開門!有緊急情況!”

塞缪不知道原委,莫名地看着伊森一臉驚惶命令着。在目前的18號基地未更新的資料中,伊森以前的秘書身份擁有目前的最高權限,于是吉娜順從地解鎖了休息室的艙門。在大門向着右邊平穩滑開的瞬間,一股子刺鼻濃稠的惡臭宛若能夠化身有型的黑氣汩汩湧出,嗆得三人都不由得後退半步。伊森用袖子捂住口鼻,一眼就看到了那趴在門口的……人?

那确實是一個人形,只是在他裸露出來的手臂上以及後頸的皮膚上浮起了無數密密麻麻的凸起,一直蔓延到衣服裏面去。乍一看還以為是放大許多倍的雞皮疙瘩,但是仔細看時會發現那些凸起竟然是在動的,裏面隐約可見一顆黑色的小點,就好像青蛙卵一般!

作嘔的沖動從胃裏一直往上翻,就連塞缪都汗毛直豎,僵硬着身體不敢上前。此時那人形卻忽然把頭擡了起來,原本屬于Jeff的臉現在已經腫脹得不成樣子,類似的蛙卵一樣的包将他的五官都擠得變了形,還在皮肉下不斷抽動着。

看着那張臉,伊森不知怎麽的想到了那張怪蟲的臉。

“救我……”他的聲音也跟以往不太一樣,像是嗓子裏卡着什麽東西似的含糊不清,喘氣之間也粘稠不堪。

眼見對方痛苦不堪的樣子,塞缪似乎想要上前,卻被伊森伸手拉住了,“可能是傳染的。”

祭司驀然擡頭,眼睛帶着幾分冷意看向伊森。這個Beta顯然知道什麽,否則他剛才聽說門後是Jeff的時候不會那麽緊張。

伊森被那種探究的目光看得不自在,罪惡感愈發濃烈。如果他當時把自己看到的狀況說出來,說不定Jeff還有救?

能夠鑽入人身體的怪蟲□□、19號基地在消失前發來的求援信息、血液感染……這其中,似乎有着某種深遠的關聯。

會不會……已經開始了呢?

思及此,伊森惶然地将身體貼在牆壁上,用略略顫抖的聲音問,“現在怎麽辦?”

“趁着別的人還沒醒,得馬上把他隔離觀察。塞缪,馬上去拿兩套我們的宇航服來。伊森,去準備醫療倉!”塔尼瑟爾決斷道,陳述的語氣毫無商量餘地。而地上的Jeff似乎還存留一絲意識,聽到祭司的話,那雙唯一尚可辨認的眼睛中露出濃濃的恐懼,“不要……救我……難受!我好難受!”

他那仿佛被撕碎又拼接起來的聲音令人起雞皮疙瘩。塔尼瑟爾用某種悲憫的眼神望着他向他伸出的、布滿惡心顫動的泡狀物的手,但卻并沒有改變主意的跡象。Jeff并不能算是塞缪的人,所以後者的同情有限,馬上便轉身沖向他們放置行禮的大廳。

伊森呼喚吉娜帶他去醫療艙,那是一間絕對密封的艙室,裏面擺放着許多隔離監護病床,宛如一排排半透明的棺材橫陳在光線暗淡的長長空間裏。他對這裏很陌生,完全沒有頭緒應該做什麽,只好吩咐吉娜叫一個服務機器人來幫忙打開一張病床的罩子,在床頭的顯示器上設置好一系列參數。在填入傳染病名稱的時候他卻不知道應該填什麽,只好輸入UNKNOWN(未知)。沒想到這樣輸入之後隔離等級竟然自動被調到了最高級別,顯然當初病床的設計者也考慮到了在外星可能遇到未知狀況的情形。

沒多久,只見塞缪和塔尼瑟爾都穿着宇航服,一起把Jeff擡了進來。那人形軟趴趴的,好像完全失去了骨頭的支撐,但是卻似乎還是有痛覺的,并且表現得分外痛苦。他的衣服被那種粘噠噠的液體浸透了,那些裸露在外的包有很多都破掉了,汁液不斷滴淌在地面上。伊森連忙命令服務機器人去清掃幹淨,并且進行了三次消毒。

被放入個隔離病床的Jeff突然開始劇烈掙紮,塞缪險些抓他不住,一只腳脫了手。那一瞬間,伊森看到在Jeff的褲腳中,有什麽黑色的東西伸出來了一下,又馬上縮回去了。

“皮膚下有東西!!啊!!!”Jeff驟然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緊接着他臉上的所有膿包突然都同時爆開了!

不……那不是爆開……而是被撐開了。無數黑色的和那怪蟲相似,但是要細小很多的東西撐破已經紅腫的皮膚,從那些“膿包”中迅速長出來。它們的下半身仍然卡在Jeff的皮膚裏,上半身卻仿若蚯蚓一般一會兒彎曲一會兒伸直地在空中扭動,就好像臉上長了一層灰黑色的鞭毛。

那惡心的景象另塞缪那樣強悍的人也不由得驚恐地後退好幾步,撞在後面的一張隔離床上,發出咣當一聲巨響。

塔尼瑟爾雖說比他們倆鎮定多了,但也臉色發白,迅速松開了手。Jeff像是突然間失去了全部意識,半躺在隔離床上,腳仍然垂在地面上,滿臉都舞動着那種細長的不知道是毛還是蟲的東西,也難以分辨是死是活。他的身體仍然在時不時地抽搐一下,手上的一些“膿包”也開始破裂了,黃色和黑色的粘稠物質從破口裏滲出,下面隐約可見相似的黑色東西。

塔尼瑟爾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他迅速将Jeff的身體推進床鋪深處,按下艙門旁邊的紅色按鈕。三層艙蓋迅速依次滑上。隔着那三層納米玻璃,依然可以看到那些不斷生長的黑色細線,讓人聯想到深海中不斷随着海潮舞動的珊瑚蟲,啪嗒啪嗒敲打着密封蓋,似乎是在禮貌地要求着:放我出去。

完成這一切,三個人一時相對無言。剛剛短短半個小時之內發生的事恐怕他們一輩子都忘不了。

他們祈禱着Jeff已經死了。因為和他們看見的場面相比,恐怕死亡還更仁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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