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色和綠色
星夜裏,梳樓趴在秋烯焰背上,眼睛一閃一閃的,像貓一樣乖順.
“我今後不叫你哥哥,我也不說我姓秋,說是你家領養的孩子,你別讨厭我,好不好”
“你不說話,就是...答應我了.”
“我一定不惹你生氣,一定聽媽媽的話……也要聽你的……”
秋烯焰目光停了停,覺得肩上靠了個物體,癢癢的.他側眼一看,藕段一樣的小手依舊緊緊握着手電筒,圓圓的光圈在地上一搖一搖的。
媽媽推開木制門,涼席上空蕩蕩的沒有人,一臺小風扇安安靜靜伫立着.秋烯焰這孩子自小話就不多,獨來獨往慣了,偶爾來鄉間小住,夜裏也只是要麽呆在房裏看書要麽和黑子玩,可是今天,怎麽不在呢
該不是,帶着梳樓出去了吧
門口有了腳步聲,她忙跑到門邊,看到秋烯焰背着梳樓踏上了階梯.
擡頭時,眼裏淡淡地,沒有波瀾.漆黑的眼眸,怎麽也望不見底.盡管努力克制,還是微微喘着氣,臉上盡是汗水.
媽媽似乎看慣了,薄唇揚起,“怎麽,睡着了”說着伸手去接梳樓.
梳樓受了驚吓,将秋烯焰的脖子用力一緊,努力又往他身上縮了縮.
秋烯焰險些跌倒,用手扶了門才穩住.略微側頭,只見梳樓雪白的下巴靠在自己肩上.
“梳樓不哭...梳樓不哭,爸爸不要生氣...不要和梳樓生氣...好不好...”
秋烯焰皺了皺眉,左腳踩右腳的脫了鞋.
媽媽怔愣了會兒,彎着身子将梳樓的鞋子脫了.眼裏是不可言喻的笑意.
第二天,天尚未亮明.梳樓悄悄起身,輕輕推了門,外面霧蒙蒙的,水泥路上偶爾有幾個人走過,似乎是去勞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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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到人的熱度,梳樓回過頭去,只見秋烯焰穿了件紅色的體恤,一條花色的沙灘褲,多了幾分随意庸散.
“我覺的他們早早的就要工作,真辛苦...”她是确實心生感慨,忘了他對她的介蒂.
秋烯焰默默穿着鞋,并沒理會她.
梳樓似乎突然想了起來自己這不尴不尬的處境,不禁紅了臉.
秋烯焰娴熟地系着鞋帶,“頭也不擡.人各有命,誰也不比誰舒服.”
梳樓愣愣地看他往大路走去,半天緩不過來.他居然...搭理自己了可他說話,好怪.
梳樓慌忙跑出去,霧漸散去.一個曬的很黑的男孩快活地向秋烯焰跑去.梳樓覺的那刻很奇妙,因為秋烯焰停下了,而他們兩人像夾擊似的往他沖去.于是梳樓更加拼命地跑,當秋烯焰感覺到什麽時,梳樓早已經從身後撞到了他.這一突如其來,讓他像前趔趄了好幾步最終被對面的男孩接住了.
秋烯焰皺了皺眉,回頭看到梳樓委屈地看着他.
“秋烯焰,她是誰啊”
“我,我叫林...”
“我妹.”
梳樓驚訝地看着他,他卻依舊沒有半點表情.
梳樓覺的晨間的風微涼,十分舒暢.她不禁咧開嘴笑了.
“她真是你妹妹”男孩嫌棄地看了梳樓一眼.
梳樓嘟了嘟嘴,悄悄瞪了他一眼。
男孩子又看了一眼秋烯焰,悻悻閉了嘴.随後又開口,“你們吃飯了吧那走吧”
眼見梳樓也要去,男孩更嫌棄地問,“她也要去”
秋烯焰終于回頭看了一眼梳樓.意思不言而喻.
梳樓倔強地擡眼看着那個男孩,眼裏全是憤怒,似乎是暴雨前的烏雲,漫天席卷而來.随後又看向身邊的秋烯焰,越來越覺的委屈,險些,就要哭出來.
“嗯.”這個字,根本不知道是從哪裏傳出來,卻有種不容抗拒的嚴厲.
夏天的太陽升的早,黑子帶他們走的又盡是些沾了露水雜草叢生的地方,梳樓越走越累,看樣子,他們是要離家出走啊她抹了抹臉上的汗水,嗫嚅到,“我們,我們沒給媽媽講的吧”
秋烯焰踩着黑子的腳印,沒有回頭.倒是黑子回過一張黑黑的臉來,“昨晚吃飯都給阿姨講了的.但是你昨晚好像沒來。”那種目光好像在說,對啊,如果你是他妹昨天不應該就見過你嗎?
昨晚,他出門是去吃晚飯啊,但卻沒有給自己講...如果她一人呆在家裏,會怎麽樣呢
梳樓覺的鼻子澀澀的,踩着一個石子,雙手一揚滑倒在地上.甚至哼都沒哼一聲.只将汗水淋漓的臉埋在手臂上,久久沒有擡起來.
前面的男孩子走的快,也沒回頭,并不知她摔了,只是在樹叢邊消失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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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媽媽就從不曾哭,虧你長了她的皮囊,卻一點沒學到她的性子!”
“爸爸承認對你一直不好,老是兇你.可是爸爸相信你一直都是堅強的孩子,你可以活下去的...婕兒...不,我不能讓他先死,我不能讓他先死,不,她可以活下去的,她可以的...我來了,我來了,你若真在奈何橋苦候,你等到的人只能是我...只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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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女孩趴在滿是泥的路上,聲音低如蚊蚋.
“就說她是個害人精吧.”黑子站在秋烯焰旁邊,指着對面地上的人影說.
秋烯焰皺了皺眉.黑子個子比秋烯焰高,已經幾步走到梳樓身邊,将她拉在背上就往前邊走.“挺輕的,還以為你的肉很重呢.”
梳樓原以為是烯焰,見是黑子,掙紮着要下去.
“你別動,再動我們都得摔到旁邊樹叢去,剛好還不用埋了.”
梳樓吸了吸鼻子,“你為什麽要背我”
“你哥不疼你,我沒辦法.”
梳樓聽他自然而然的語氣,心裏很不是滋味.原來旁人也看的出,他不把自己當妹妹嗎
秋烯焰跟在他們身後,不動聲色地用手推開擋着路的樹枝.
烈日炎炎,一棵老槐樹下,兩個男孩子坐在水邊釣魚.
梳樓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拍了拍手臂上的泥土.細嫩的皮膚已擦破了皮,幾行淡淡的血跡,隐隐發痛.“這溝裏才不會有魚吧水那麽清.”
“誰跟你說沒魚”黑子不滿地問.
“書上說,水至清則無魚.我信書上的.”
“你讀幾年級我怎麽不知道有這詩”
“今年要念三年級了.”梳樓無趣地看着他們,黑子不知道她要來,只準備了兩根釣竿.
這時,秋烯焰将釣竿擡起,在白線的盡頭,一只食指大小的魚奮力搖擺着尾巴.
梳樓驚訝地看着他,覺的自己剛才的話蠢極了.
黑子見他釣到了,忙正襟危坐,專心釣起魚來.
“我餓了.”梳樓一直等着他們談論這方面的話題,終于還是肚子受不了了.
“那口袋裏有飯的,自己吃.”
陽光從樹上落下,整個四周只有溝裏嘩嘩的流水聲.
梳樓換個姿勢醒了過來.見那兩個還在釣魚,口袋裏的飯盒都洗幹淨了.
“那個水...可不可以喝”梳樓怕驚了魚兒,悄悄走到男孩子後面,黑子沒注意回頭吓了一跳,整個人滑進溝裏,撲通一聲,水花高高濺起.
梳樓抹了抹濺到臉上的水,歉疚地說,“對不起啊.我怕……吓到魚……”
黑子咧嘴一笑,“你吓到的是我!好涼快啊這裏.秋烯焰,你跳下來.”
不深的水溝裏,幾個孩子玩的不亦樂乎.梳樓和黑子正不厭其煩地給對方澆水,秋烯焰已走到上游翻螃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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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螃蟹的時候呢,要像這樣輕手輕腳的走到石頭旁邊,等水清了,再小心地翻開石頭的一個角,要盡量不讓水污濁.若是看到螃蟹了,就用食指按住它的背,不要太用力把它壓碎了,也不要太輕讓它溜走,之後用大拇指抵着它的胸膛,就可以把它捏起來了,這樣也不會被它的鉗子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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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烯焰目光頓了頓,在一塊突出水面的石頭上坐下,由于衣服都濕了,并未覺察那石頭已被太陽曬的溫熱溫熱的.
梳樓用水洗了把臉,問黑子,“這水可以喝嗎”
“你口渴”
“嗯.”
一片瓜田裏,綠油油的瓜将土的顏色完全遮住了,大大小小的西瓜四下躺着.黑子遞了個瓜給秋烯焰,那瓜被太陽照的久了,竟是熱的.
黑子看了一眼梳樓,揀了個小些的,用手敲了敲,摘下來遞給她.
正在給自己選時,忽然聽到遠處來了個人.黑子叫了聲快跑,就已沖出很遠.
秋烯焰皺了皺眉,扔了瓜,拉着梳樓就跟着黑子跑去.
梳樓的瓜掉了,她頻頻回頭,終于還是心一橫跟着哥哥跑了.
“小偷!不要跑!”
“我們不是小偷!”梳樓邊跑邊回頭說,“我們不是小偷!”
“太倒黴了,都怪你穿那麽顯眼。”
梳樓對身邊的秋烯焰一瞥,“就是,你不應該穿紅色的嘛.”
秋烯焰看了她一眼,眼神淡漠.
梳樓覺的一下子涼快了許多,賠着笑臉,“沒事沒事,你穿紅衣服好看.”
黑子将瓜往地上一摔,便成了幾半.“你就太奇怪了,我說的是你!”
梳樓接過一塊瓜,“什麽,什麽意思這瓜真甜!”
“我是說你穿着紅裙子幹什麽.我和你哥都穿的像迷彩似的,就你穿件映山紅.”
梳樓怔了怔,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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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西瓜明明裏面是綠色皮子是紅色,明明葉子是紅色,為什麽書上都說的不一樣呢”
爸爸那時候愣了很久,才說,“因為書本和現實不一樣.就像童話裏說南瓜可以做車輪一樣,梳樓只要記的,紅色是綠色,綠色才是紅色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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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我穿的是紅色的裙子嗎”
兩個男孩子正吃着瓜,誰都沒有理會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