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路臻被蕭野從城防所的地牢帶出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黑了。

今夜的天空沒有一點星光,濃霧籠罩的夜色下,街道兩旁全是端着槍械,警戒站崗的軍人。擴散式的喇叭燈前圍繞着不少飛蛾和蒼蠅。

路邊停了兩輛裝甲車。

蕭野帶着路臻和辛巴走近,原本正搬運物資的士兵停下來,和蕭野打招呼:“上将。”

“嗯。”蕭野點點頭問:“都安頓好了?”

“是,受害人數全部逐一清點完成,也都找好安置地方了。”

路臻跟在蕭野的後邊,他一直都沒來得及問蕭野是怎麽找到自己的,但是現在夜晚已深了,路臻問:“我們去哪兒?”

“回去。”

路臻:“房子都垮掉了。”

那只陸生節肢蟲從家裏的地板底下翻出來,導致一整條街都遭到嚴重破壞。

路臻有點遺憾,他在天伊的這幾年時間,最熟悉的地方除了星際軍校就是蕭家。那主樓後面的房子,泳池,草地,還有辛巴經常趴在上面的那棵大樹。

每一個地方都有記憶。

“我知道。”蕭野走在前邊,說:“是回軍事基地。”

今夜的軍事基地估計沒有幾個人能睡着,蕭野下達的命令,天伊從今晚開始将啓動最高級別的防禦,全面戒嚴。

路臻跟着他回到基地門口的時候,發現天開始下雨。

這種情況下,門口外面竟然還堵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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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大燈打在那群人周圍,清一色的黑色雨傘頂上噼裏啪啦濺起水珠。後面那兩排的十多個保镖全部穿着一身黑,看起來竟分不清誰是誰。

前面那幾個路臻倒是熟悉。

他這幾年時常在軍事基地這邊混,上的又是全聯盟最著名的軍事院校,對聯盟政局中心還是有個大致了解的。

蕭霆顯一個月前外出了,所以這裏面沒有他。

路臻見過最多面的柏得溫站在石階下,而還在他前面的那個人,路臻也知道,宗易。

五十多歲的老頭,頭發白了一大半,看起來很符合他的身份。

蕭霆顯曾經被譽為是聯盟的戰神,而宗易,是聯盟的總統。

很久以前全聯盟進行的那場選舉大會,宗易以十票勝出。

當時蕭霆顯呼聲其實更高,但他無意那個位置,導致這麽多年過去,舊新聞裏還能查到不少當初陰謀論,對宗易口誅筆伐的稿子。

這是兩人多年來都政見不合的主因。

蕭野開門下車,一只手搭在車頂上,看着那邊挑眉問:“各位這是幹嘛?昨天才剛見過,沒必要今天就對我這麽夾道歡迎吧?”

柏得溫這時候倒是不像以前笑得跟個溫和長輩似的。

而是皺着眉看向他,“蕭野,你究竟想幹什麽?”

“這話應該我問你吧柏老?”蕭野還是那副樣子,“你問得這麽莫名其妙,是想讓我如何回答你?”

就在這個時候車頂的窗突然打開。

路臻拿着傘從窗口站出來,他一只手很随便地往蕭野那邊移過去一半,另一只手的胳膊橫撐在前面,一副“你們說,我就看看”的表情。

他又站得高,正對着面前那群人。

導致柏得溫被路臻突然站起來這一出給噎了下,一時間竟然沒想起來接下來要說什麽。

宗易背着手,皺眉開口接道:“這幾年生物感染事件也不是第一次,你這次直接調動大批部隊守住天伊所有與外界連接的通道,你知不知道,這樣的指令對天伊來說是多大的損傷?經濟各方面未來十年都未必能恢複。”

蕭野不耐煩地揉了揉額角,“各位,你們真應該走出政局大樓看看今夜的天伊。如今你們能見到今天下午中心區一次被射殺的三十位感染者,就不會在這裏問我要天伊未來十年的經濟問題,而是該擔心你們有沒有明天。”

那群老頭子明顯對蕭野的态度不滿。

對比起年紀,他都算是小輩。

但蕭野這些年戰績顯赫,比他老子狂,聲望也高,根本不把這些官僚主義的老家夥放在眼裏。

這種不滿,随着這次天伊的突然事件徹底爆發。

“吓唬誰呢?手裏拿着軍權就想只手遮天?”

“技術人員也說通訊頂多兩天就能恢複。”

“以往的感染這幾年各個地區均有出現,這次弄出這麽大動作,誰能保證你蕭野沒有自己的私心……”

言辭最激烈的那個那個老頭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

一把有着繁複花紋手柄的匕首直直插在他的眉中心,倒地前,睜大眼睛死死盯着路臻的方向,眼裏全是不敢置信。

空氣凝滞下來,所有人似乎都沒有從這一幕當中回過神,只剩下雨水滴濺的聲音。

直到一聲,“你在幹什麽?!”

身後那兩排黑衣保镖瞬間全部上前,将宗易等人圍在後面,掏出槍指着路臻。

路臻和蕭野,一個淡定,一個随意。

路臻說:“把槍對準我之前,先看看剛剛那個人。”

不少人真的就回頭看過去。

那個老頭兒倒在地上的位置在人群中間,不小的雨一會兒就将他身上的衣服全部打濕。而此刻那張皺紋遍布的臉上,那雙睜圓了的眼睛裏,有肉眼可見的黑色蟲子從裏面爬出來。

一群人急速朝四周散開,生怕觸碰到地上那個人。

路臻:“如你們看見的,他被感染了。”

17歲的少年看起來恣意純良,平淡的口吻不敢讓人相信他剛剛就那樣随随便便殺了一個人。

他擅長的,就是這種預判,對變異物種超乎常人的敏感。

以及,這些年練起來的身手。

“各位,危險就在你們周圍,現在還要告訴我這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嗎?”蕭野的語氣和眼神在一瞬間變得淩厲起來。

他眼神掃過的地方,現如今倒是沒有人說話了。

宗易示意面前的保镖走開,然後走上前,他先是看了看地上的屍體。

然後才轉頭對着蕭野皺眉說:“十五天,極限了,半個月後我希望看到天伊恢複正常的人員流通以及一個沒有十步一崗哨的城市。”

蕭野笑了笑,随意道:“我無比希望真的能如您所願。”

這群大晚上還專門堵到基地的人終于是走了。

路臻撐着車子偏頭問蕭野:“半個月?”

“他做夢呢。”蕭野冷臉道:“這群人滿腦肥腸,腦子裏就只剩下那點争權奪利了。”

路臻看着蕭野,随意地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劃了下,意思很明顯。

他神色挺認真,能看出來蕭野真要答應了他就真的敢動手。

蕭野斜了他一眼,一巴掌輕拍在他腦後。

淡淡道:“等你哪天不會跟着那頭蠢豹子一起被人抓起來,連逃出來都做不到的時候,再來給我說這個。”

路臻低頭,和優雅橫躺在後車座,某個和他一起被鄙視了的蠢豹子對視了一眼。

齊齊靜默。

……

半個小時後過後,路臻跟着蕭野上樓。

幾年前在蕭野明令禁止他繼續和自己一張床後,這裏專門給路臻留了個房間。蕭野沒在天伊的時候,他一個人也沒少到這邊住。

主要是為了方便跟着周譽等人訓練。

所以衣服日用品一樣都不缺。

但是走廊盡頭的衛生間是共用的,路臻洗完澡半夜爬起來上廁所,還在蕭野的門外見着拿着文件正欲敲門的人。

那時候已經是半夜兩點多。

對方是資源調配中心的文職人員,路臻見過他兩回。

對方對他會住在這邊也不覺得奇怪,和他打了聲招呼。

路臻看着蕭野房間門底下透出來的光,皺着眉問旁邊這人:“還沒睡?”

“沒呢。”對方笑着說:“今夜估計是甭想睡了,一堆事情等着處理。而且你知道,無間現在沒幾個人還在天伊,連上将的父親都外出了,這種時候也沒個能幫忙的人。”

路臻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心想就是這樣,今夜他才會就這麽在門口被人堵吧。

都覺得他這時候好拿捏呢。

“不過還好。”對方說:“上将這人跟鐵打的似的,我在這裏工作這麽多年,從來沒見過上将被任何事情擊垮過。”

對蕭野有着這樣的崇拜和信任可有不少人。

雖然這屬實,但路臻聽來覺得不适。

因為這意味着沉重和壓力。

沒有人是真的擊不垮的。

“給我吧。”路臻朝對方伸手,示意他把文件給自己。

對方求之不得,就說:“那謝謝了。”

路臻拿着文件敲了兩下門,也不等裏面應聲,就直接推門進去。

蕭野正坐在案桌上,連頭也沒回,說:“這個點醒,做噩夢了?”

路臻以前時常有做噩夢半夜驚醒的時候。

他走過去把文件放在桌子上:“尿急謝謝。”

路臻反身靠在桌子上,一邊往他面前掃了眼,是關于目前統計上來的全部數據。

一邊好奇問:“你都沒回頭怎麽知道是我?”

蕭野:“你跟人外邊逼逼那麽半天,掩耳盜鈴的都沒你這麽單純。”

路臻:“……”

蕭野說完的時候手上的資料就已經掃完了,拿着路臻拿進來的那份看了兩眼,拖開椅子站起身去旁邊的文件櫃上抽另一份。

路臻的目光跟着他的動作轉。

“我今晚睡這邊。”路臻看着他說。

蕭野睨了他一眼,“你還十三歲?”

“不啊。”路臻笑了下,“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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