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委不委屈
不敢跟他的眼神接觸, 就怕會愛上他,不由自主。
以前聽過的一首老歌,精準反映出了沈蕪此刻的心情, 周譽這樣的男人, 一旦溫柔起來, 真的會致命。
譬如此刻, 長春宮園子裏的花開了,皇帝邀她消食加賞花, 她能拒絕嗎?
好吧,其實她也想走走,不然同一屋檐下呆着,更危險。
皇帝個子太高了,沈蕪跟他走在一塊, 堪堪到他的肩膀,她光是看着他都得仰脖子, 說個話就更費勁了。
所以,還是保持這種沉默的狀态直到皇帝閑暇時光耗盡,繼續日理萬機,忙他的天下事吧。
花園裏的海棠陸陸續續綻放了, 有的淡粉, 有的豔紅,各是各的美,沈蕪看入了迷,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花樹下。
香腮粉面, 回眸一笑, 花美,人更美。
元朔帝腳步放慢, 離得不遠不近,笑看花下美人,換回女裝的她更加嬌妍動人,一颦一笑都讓人心馳神往。
心有所動,皇帝就近折了一朵海棠花,悄然走近撫着花枝卻舍不得摘下的少女。
沈蕪忽然感覺眼前有點暗,背後有點冷,發鬓更是多了什麽東西,她擡手去摸,取下一朵粉色海棠,下意識回過身,就見高高的清俊男子嘴角噙着淺淺的笑,一眨不眨地看着她,那眼底蕩漾着柔波,真是叫人又羞澀又心慌。
她這是怎麽了?
就跟中了邪似的。
說好了不可以随随便便,但人心也是肉做的,撲騰撲騰跳得歡,自己都很難控制。
“阿蕪,你跑不掉的。”
就連離去時,也不忘說一句讓臉紅心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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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皺了一池春水,男人走得潇潇灑灑,沈蕪卻半天緩不過神。
回到屋子裏,沈蕪雙手托腮,對着銅鏡裏的自己發起了呆,她怎麽這麽好看呢,她看自己都能看上半天。
可是皇帝什麽樣的女子沒看過,她這半大不小的青果子,還沒熟呢,有那麽大的魅力。
小翠抱着曬得暖暖的被子進屋,見到主子又在對鏡發呆,不禁搖了搖頭。
要說主子千好萬好,唯獨一點不好,那就是太矯情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小翠将被子抱回到床上鋪開,回身看着沈蕪閑話家常般:“主子,奴婢今日找潘總管問了下,小順子和小壽子如今都調到內務府去做掌事公公了,跟咱們離得遠遠的,您不主動召他們,估計一輩子都見不到面,他們也算是善始善終了,救了主子一命,後半輩子等着享福了。”
元朔帝雖做事滴水不漏,但不是嗜殺兇殘的人,往常服侍過沈蕪的一批宮人,調離後宮,或者放出宮,都有各自的歸處,沒有苛待一個。
在元朔帝為小王孫舉辦的葬禮上,這些人也有前來吊唁,個個哭得情真意切,眼睛通紅,也算是順利幫沈蕪度過了這一關,再也不用擔心掉馬了。
“皇上真是了不起,事事周全,就跟仙人似的。”
小翠仰慕的對象已經換了人,以前嘴上動不動就是戎王子,如今開口閉口就是皇上,完全不知道害臊。
沈蕪轉過頭看小翠,忽而道:“你比我大兩歲,如今十六了,不如我幫你做個媒---”
“不不不,小翠發過誓要跟主子一輩子的,背棄誓言是要天打雷劈的。”
小翠如今過上了好日子,從窮酸燒火丫頭,到縣主跟前的一等婢女,也算是祖墳冒青煙了。
這殿裏殿內巴結的人也多了,進出都有小丫鬟當她的跟班,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哪願意嫁人,再說,她家主子這麽弱,一個沒看住就落水,她就是嫁了人也放心不下。
沈蕪也只是說說,小翠腦子比她還軸,認死理。
“你總有你自己的日子要過,哪能跟我一輩子,一輩子太長,人啊,不能太輕易許諾。”
小翠點點頭,也是,忽然間想到五皇子,不由遺憾道:“可惜了五皇子,對主子真的是有情有義,那天葬禮上差點哭暈過去,怎麽勸都不肯離開,要不是皇上強制讓侍衛拖走他,主子您估計在棺材裏都憋不過氣了。”
可不是,沈蕪想到那天就心有餘悸。
她第一次聽到五皇子哭得那麽傷心,痛不欲生,當時那心情也是一言難盡,都想從棺材裏爬出來了。
五皇子大抵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不計回報,真心實意對她好的人。
“可是主子,你若是真的嫁給了皇上,你就是五皇子的皇嫂了,你們遲早要見面,五皇子對你那麽熟悉,要是見了面---”
小翠話說到這裏,憂心忡忡,如今最傷腦筋的反而是五皇子了。
沈蕪也是一臉寥落:“他已經搬出宮,封了王,有了自己的府邸,哪能說進宮就進宮。”
命運就是奇怪,她進宮,五皇子出宮,哪怕某日再見,也只能遠遠當做陌生人了。
“賢太妃如何了?有沒有再來找貴太妃?”
沈蕪聽聞這位堂姑姑向皇帝自請出宮,住到兒子的府邸頤養天年,不過,皇帝沒給回話。
“又來了兩次,貴太妃心軟,應該會答應吧。”
為此,沈蕪躲在偏殿不出門,避了大半天。
賢太妃見過沈蕪,又是沈蕪的長輩,她出宮是皇帝樂見的結果,偏偏人家九五之尊就是要擺個譜,不挫挫賢太妃不可能輕易應允。
而賢太妃偏偏就吃這套,之前在沈蕪面前趾高氣揚,如今為了出宮真的是放低了姿态,苦苦的求,若不是皇帝有言在先,貴太妃都有點繃不住了。
“阿蕪是我的堂侄,血緣那麽親,她出了事,我能不難過?那只貓素來調皮,一個沒看住就跑沒了影,我哪有功夫時時盯着它,它那麽點小,随便往哪裏一鑽,又天燈瞎火的,就是動用所有的宮人也要找上許久,誰想到偏偏就和阿蕪撞上了!”
賢太妃說了一通,難過極了,拿帕子擦了擦眼角溢出來的淚滴,梗着嗓子繼續道:“阿蕪沒了,琛兒那麽難過,整宿睡不着覺,他是我唯一的孩子,我難道能不顧他的感受?如今這宮裏上下明着不敢說,背地裏卻在傳,是我害死了金陵小王孫,就連琛兒也怨上我了,我如今裏外不是人,旁人如何想,我已經不在乎了,只求琛兒能夠理解我......”
貴太妃沒有生過兒子,雖說養大了元朔帝,可到底隔着肚皮,元朔帝又從小就端方自持,根本不需她操什麽心,聽到賢太妃三句話不離兒子,貴太妃實在是煩不過,一只手端着茶盞,喝了一口參茶,另一只手拿着蓋子撂上了茶盞往茶桌上一放。
噔的一下,聲響有點大,賢太妃驀地一驚,擡眸看着貴太妃,瞬間消了音。
“你若做得好,雍王又如何會跟你置氣,我是想不明白的,沈蕪既然是你的堂侄,你不說照應,可也不該那麽冷漠,雍王和自己的表弟交好,又有什麽不妥,你非要攔着,你對沈王孫的敵意表現得那麽明顯,如今他人沒了,還是被你的貓吓沒的,是個人都會懷疑到你頭上,也莫怪雍王對你有想法,你要做的不是訴委屈,而是真正檢讨自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好歹一條命,就這麽沒了,你難道都不愧疚?”
貴太妃憋着一肚子的火,只為沈蕪抱不平。
賢太妃被說得一愣一愣,又忌憚貴太妃的權勢,不敢反駁她的話,噤若寒蟬,心裏更是委屈。
那沈蕪死不死,關她何事,又不是她害的。
只怪這丫頭倒黴,天生命不好,一只貓都能将她吓得落水,還一命嗚呼,怨得了誰呢。
“你去找太上皇吧,皇帝未必聽我的。”
貴太妃一句話将賢太妃打發了,是吃定了賢太妃不敢拿這種事去叨擾太上皇,太上皇如今迷上了垂釣,經常跑到郊外的行宮,一住就是大半個月,賢太妃就是想找,也要看到人才行。
宮裏的風吹草動,向來瞞不過皇帝,這邊賢太妃來找貴太妃,後腳就有人報到潘英這邊,潘英再上報給皇帝。
皇帝坐在禦案前,手持折子,龍飛鳳舞地寫着批語,潘英放慢了語速,将聽到的事情論輕重緩急一樁樁禀報。
說到賢太妃,潘英稍微停了一下,皇帝正好批完了折子,合上放到一邊,靠倒椅背上閉目養神。
“傳話給長春宮的守備,賢太妃若再去找貴太妃,不得讓她進門。”
潘英趕緊應諾,擡眼看着皇帝又道:“雍王那邊,據探子反應,自從搬到了雍王府,王爺就沒出過門,奴才想着,要不要宮裏派人去看望一下?”
“不必,朕這個五弟看着沒心沒肺,實則心重,自己想不開鑽牛角尖,任誰去都沒用。”
堂堂王爺,識不得雌雄也就罷,還為個“男人”那般消沉,哪有半點皇子的貴重。
潘英笑了笑:“雍王這是沒成家,等娶了親,有了家室,自然就會變得扛事了。”
“他這年紀,也确實該成家了,不必再等到半年後。”
皇帝渾然忘了,自己比弟弟還要大上三歲,更該娶媳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