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跟着王主任一起上三樓, 去大會議室,裏面楊總坐在會議桌頂頭,雙手抱胸, 抽着煙。技術科老張和老趙在, 勞資科張主任也在,還有吳副總。

王主任露出他的招牌笑容:“楊總,什麽事啊?”

“老王, 一整天你去哪裏了?”

“帶着小姑娘去彙正學習一下鍛件, 小姑娘聰明,我想全面培養她。”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黃聆是知道老王就是嘴巴裏饞蟲出來了, 找一家喜歡招待的供應商去吃一口飯,當然這個事情私下知道就好。在黃聆心中采購其實是要出去多跟供應商搞好關系,只要不是胡來, 吃吃飯聯絡聯絡感情也沒什麽,這個社會就是個人情社會, 要不然老王也不會被稱為救火隊隊長,缺個什麽零件, 能立馬搞回來, 當然進口零件除外。

“老王, 桌上幾張圖紙你看一下。”楊總指着桌上的幾張圖紙, 黃聆有些眼熟, 貌似是自己畫的。她往老張看去, 老張跟她挑了挑眉,笑了笑。

老王圖紙拿在手裏, 莫名其妙地看着楊總:“這是給的客戶小樣圖,跟我們采購沒關系,我們只要拿到零件圖就好了。”

楊總手指夾着煙, 指着老王:“給你們小姑娘看。”

黃聆把圖紙接到手裏,黃聆不解地看向楊總,楊總問:“小黃,這些是不是你畫的?”

黃聆點了點頭:“我想了解産品,所以去請教張工,張工邊教我,邊讓我畫了這幾張圖紙。”

老張擡起頭看向老趙:“我沒騙你吧?那一個禮拜出來的東西多,是因為小姑娘來幫忙。這個禮拜出來東西少,是因為你說你要畫小樣圖,最後你畫了幾張?人家小姑娘畫了多少,差別就在這裏。”這個态度兇悍,到底誰是誰的領導?

老趙臉紅一陣白一陣的,其實做領導的最忌諱的就是把自己陷入實務當中,領導一般都脫離具體工作幾年了,再回去做實務哪裏能做得過那些天天做這些的人?

楊總看向老張:“老張,你是老同志了,怎麽也跟年輕人一樣鬧氣情緒來了?現在你來說說看,完成目前手頭的工作到底要多少時間?把小黃算進去。”

老王一下子着急了:“楊總,小黃是我們科室的,我那裏剛剛理地有點眉目,而且接下去還要讓她下單,跟老外溝通,不能把她調走。”

“小黃是暫借!”楊總轉頭看着在白板上給大家算人頭的老張,“你把小黃算成半個,她供應這塊的事情不能完全放下。”

“每天加班到晚上九點,周六周日都算上?”老張側過頭看向楊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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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算上,現在進度脫了一半,你還想休息?”

“咱們都是人啊!”

“半個月休息一天。”

滿打滿算,已經把時間全算上,也達不到老趙當初允諾的時間。楊總讓老張算這個數據,這裏面是什麽個意思?很明确了!

“老趙,拍胸脯是沒用的,白板上的就是咱們目前有的能力。”楊總看向張主任:“張主任,張工給的結果你也看到了。你再想想辦法,哪怕是社會上的往屆生,也招幾個進來。”

“楊總,不管是應屆還是往屆的,想要拿過來就用,可能性不太大,我希望我找來的人,趙主任能夠認真看,而不是按照他的主觀想法,立刻否決。小黃就是一個例子!”

“我讓張工幫忙一起看,你這下放心了吧?”

黃聆聽到這裏,就算是明白了趙主任失去了大老板對他的信任了。前世裏,如果她和聶修謹對那個業務主管失去了信任,基本上這個主管離滾蛋不遠了,當然這是國企和民企那種老板一言堂是不一樣的。

黃聆舉手:“我今晚還有點事,能不能不加班?”

“小黃,現在是非常時期,希望你能克服困難!”

聽見大老板這麽說,黃聆也就閉嘴了,嘴犟不是一個好習慣。

“那行,大家還要趕班車,就這麽決定了。”

黃聆下了樓,給博達打了個電話,幸虧聶修謹還沒出發,辦公室裏的同事還沒離開,稱呼聶總的話,讓人知道她在外幫人忙,不太好:“修謹,實在對不住,我這兩個月都會非常忙。要不明天早上七點到七點半,你在咱們廠門口拿稿件,我盡可能寫得詳細點。”

這輩子第一次被黃聆稱自己的名字,聶修謹心跳漏了一拍,深吸一口氣才穩住,看來她是真忙:“行,能理解。那明天早上七點左右我過來!”

“嗯!好的呀!”

黃聆挂了電話,張大姐果然就說了:“給男朋友打電話吧?技術科也真扯淡,把你給拖過去了,弄得你約會都約不成了。”

看看這就來了吧?黃聆笑着說:“不是的,朋友讓我給他們寫一個宣傳文案,只是朋友。”

“還否認!”張大姐抓起包,“我趕班車,明天來拷問你!”

黃聆去隔壁技術科報到,老張果然意氣風發而趙主任整個人已經開敗的黃瓜花兒一樣耷拉在那裏。今天的會議是對他的全盤否定。

“小黃,這個位子,就是你在技術科的位子,這是你的任務,還是小樣圖,還有你需要給大家的圖進行校對。這些是項目資料……”老張帶着她到一個靠窗的位子,上面繪圖板工具已經擺放整齊,角落上還有一包話梅和一包水果糖。

“張師傅剛才叫我出去買的,說拉着你過來加班已經不好意思了,一定要讓你開開心心的。”

固然是老張的一片心意,不也是跟老趙較勁嗎?在這一場技術科的內亂當中,她是被老張作了攻擊的子彈。但是,那又如何?不利用她的老趙,對她可沒好感,到處叨逼,還會損壞她的名聲,老張固然把她捧高了,不過以她的底子,只會把他的捧高當成階梯,不會摔下來。

“張師傅,你太好了!”黃聆眉開眼笑。

老張笑了笑:“不過耽擱你晚上約了人吧?要是真有事情,你就去吧!”

黃聆搖頭:“還是公司裏的事情重要,我跟朋友已經改了時間,放在明天上班前。這樣不會影響工作。”

“那就好!”老張拍了拍手,一副本科室領導的樣子,“走了,大家先去食堂吃晚飯,吃好晚飯再過來。”

吃晚飯的時候,黃聆跟老張說:“張師傅,有沒有什麽獎勵?比如當天超額完成,就給個獎勵什麽的?”

“怎麽獎法?”

“咱們弄一塊白板挂在辦公室裏,每個人每天完成多少,寫在上面,誰最快完成,就得個獎勵,其他幾個知道知道當天完成就好。當然這個獎勵也可以拿出來咱們打牙祭,主要讓老總們知道,我們每天都在按照計劃完成。”有一塊公開的板子在那裏,對大家都是鞭策,對上頭的老大過來巡視,一眼就能看到目前的緊張,而不是一兩個禮拜之後才發現進度拉下一大截,這叫一舉兩得。

“照你的意思做,咱們也在老總面前邀邀功。”老張很興奮。

老張上去給老總打電話,楊總一下就拍板,當天先完成的二十塊錢,半個月下來夠大家搓一頓了。去樓下倉庫挖了塊閑置的白板上來,挂在牆上,分了幾個主要的工程師,把當天的任務放上去,誰先完成來個五角星。

回宿舍,黃聆調了鬧鐘,加班太費腦子,明天七點在門口得跟聶修謹彙合。

調了鬧鐘反而起得早了,這才五點半黃聆就醒了,躺在床上,把幾張稿紙上上下下,通讀了一遍,應該沒問題了。她起床洗漱,大夏天還是丸子頭最合适。上身一件無袖T恤,下面一條亞麻色褲子,一雙涼鞋。

六點五十五分,到了廠門口,看她左右張望,門衛老大爺又問:“小姑娘等誰啊?”

“朋友!”黃聆只能回答,大爺這麽旺盛的探查欲是好的,畢竟他要識別出風險。但是他的這個探查欲在她身上,就不太好了。

聶修謹騎着自行車過來,從現在開始他和黃聆之間溝通的通道已經建立了,怎麽樣讓這個通道越來越寬,怎麽讓黃聆喜歡上他,這是一個問題。

想起她看那些小鮮肉打球的時候那種興奮,要他這個上輩子活到五十歲的人,有些事情做不出來。想想自己成天襯衫西褲,實在太呆板,特地挑了一件紅色的圓領T恤,下面穿了一條牛仔褲,腳上一雙球鞋,頭發也不去搞得跟被狗舔過一樣油光發亮。不開自己那輛跟前世專職貨拉拉的小面的,騎自行車過來。

遠遠地就看見黃聆站在門口,看見他之後,揮了揮手。他下車停車,看了看表:“還有兩分鐘,沒有遲到。”

黃聆從包裏拿出那份稿件:“我寫了方案,你看一下,不懂的問我。”

聶修謹把手裏的馬夾袋遞給她:“這麽早,沒吃早飯吧?我路過鎮上,買了煎餅和牛奶,你吃一口?”

“不用了,我等下去食堂吃。”

“我買了兩套,要是全塞進肚子也太多了,給個面子,算是幫我個忙!”聶修謹看着她,“要不然,我得拿回廠裏,便宜廠裏的錢老頭。”

呃?黃聆接過馬夾袋,聽他說:“我吃微辣口的,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按自己的喜好來了。”

好吧!她也喜歡微辣的。黃聆從裏面拿出一個煎餅,在廠門口站在不太好,得找個地方吧?

“去橋上吧!那裏有風還挺舒服的。”

“好啊!”

跟着他一起走到橋上,黃聆靠着欄杆吃煎餅,是上輩子那個煎餅攤的味道。這個煎餅攤不知道他這輩子是怎麽發掘出來的。上輩子是她先發現,買了帶進辦公室吃。

這個貨常常不吃早飯進工廠,看見她要吃早飯,走過來,要知道那時候她才入職沒多久,他們之間的關系有着老板和員工之間的天塹鴻溝,她立馬把早飯塞進抽屜裏。

“小黃,你藏什麽啊?”

“聶總,沒什麽!”黃聆那個時候還生怕他會因為自己在辦公室裏吃早飯而不高興。

“到底是什麽?”他一直在追問,黃聆只能抽開抽屜,裏面躺着一個還沒吃的煎餅,肯定接下去是老板的一頓訓斥,沒想到頭頂傳來,“給我半個呗?”就這樣被他勻去了半個煎餅。

他邊吃邊說:“真好吃,明天也給我買!”說着拿了十塊錢給她。

“用不了那麽多!”

“沒關系,反正還有後天。”

“……”

黃聆以為他喜歡吃煎餅,一連買了五天,再好吃的東西,她自己也吃得無奈,聶修謹第五天拿到煎餅:“小黃,煎餅是你唯一的愛嗎?”

黃聆搖頭:“鍋貼、生煎、小籠、豆花……”

“咱每天換花樣吧!”然後每個月她領的工資裏多了一筆聶總的早餐費,接了他這個任務,她煩死了。她自己不挑,但是每天要給他想好第二天的早餐吃什麽,哪怕刮風下雨。

直到有一天她實在不想出去買,直接家裏煮了一鍋紅豆粥,給他用保溫杯帶過去,他依然吃得歡快,黃聆才知道這貨吃什麽都不挑,好養活得就跟一條流浪狗似的。

“黃小姐,這裏你看看是什麽意思?”

聶修謹的聲音打斷了黃聆的回憶,她把嘴裏的煎餅果子咽下去。順着他的手指,看自己寫的內容。

“溫度控制這塊……”黃聆跟他解釋要點。

聶修謹聽着如溫泉一樣流進他心田的聲音,鼻子發酸。麻痹的,自己就是這麽沒用,不行了眼淚要滾出來了,他連忙轉過去。

黃聆不知道這貨怎麽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轉頭了,聽他在那裏叫:“一直蟲飛進我眼睛裏了!”

“別揉,我給你看看!”黃聆脫口而出。

聶修謹擺手:“不用!”

黃聆這時回過神來,她腦抽了,她跟他之間這輩子什麽關系,自己怎麽能給他看眼睛?

她讪讪一笑,咬着煎餅等他,過了會兒,他才說:“太難受了,眼睛疼死了,我們繼續!”

黃聆有點疑惑,為什麽兩只眼睛好像都紅了,難道蟲子從飛進左眼之後又串門到右眼。不過其他解釋也不合理啊!

黃聆繼續給他解釋,聽他在那裏問,黃聆發現這輩子的聶修謹好像比上輩子懂得多了那麽一丁點。對,就是多了那麽一丁點!

不知不覺,公司的班車開過了橋面,車子裏的同事拉開玻璃窗:“小黃,上班了!”

一看手表已經7點55了,黃聆把稿子塞在他手裏:“你回去再仔細看看,有什麽問題我們電話裏溝通?”

“沒關系,你要是可以,下次我們還這個時候,你面對面跟我講,理解起來容易。”聶修謹跟她說。

“也行,那我先進去上班了!”

聶修謹跟着她一起到了廠門口,他提醒說:“牛奶拿過去!”

黃聆從他手裏接過牛奶,跟他揮手,邊上的同事在叫:“別依依不舍了,馬上到點了!”

聶修謹看着她跑進了廠裏,低頭看着手裏的稿件,上面的字跡一如她的人,看似端正卻帶着一點灑脫。騎上車,其實剛才她說的那些他看一遍她的稿件就懂了,上輩子經歷過一回,又是自己起家的産品,只要一點就透。

回去想想,怎麽樣才能不着痕跡地問出合适的問題?讓她覺得确實有難度?而且可以拐她來博達,一起相處上一整天?算了,一整天先不要想。看看下次過來找她,該帶什麽樣的早餐?

黃聆上了辦公樓,先到自家科室報到,聽王主任早上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需要做,自己的話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跟催一下現有訂單的進度就好。供應科沒有事情,拿着聶修謹給她的牛奶要去技術科,她速度快,跟老趙擦肩而過的時候,老趙側過了頭去。

就如同丢了領地的雄獅,這裏已經沒有了他的生存空間。進了技術科,老趙進入自己的位子,默默地坐在那裏,一熬就是一天,沒事可做的冷板凳也很難熬。

其實在國企還算好的,至少不會趕你走。如果是在民企或者外企,一旦競争中落敗,随之而來的就是卷鋪蓋滾蛋。

所以,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句話是有道理的,老趙之前一直壓制下面的人,不挑最優秀的人進來,都是一種策略。當然也有像王主任那樣豁達的,他說過:“沒關系啊!你厲害了,大不了做我領導,再上去就是大領導了,大領導是從我手裏出去的,我臉上也有光彩。”

“小黃,剛才在橋上幹嘛?”有位同事問她,高波也擡頭問了:“吃早飯怎麽沒見你啊?”

那位同事看向她的桌上:“人家有愛心早餐,還要跟你一起吃?”

“什麽?什麽?”高波立馬瞪大眼睛問。

“你問她呀,那個長得比香港明星還帥氣的小夥子是誰?”

黃聆被大家包圍,一個個盤問,黃聆忙解釋:“是朋友,真的是朋友!你們不要瞎猜!”

“誰瞎猜了,低頭看你的時候不知道有多溫柔。”門口花大姐也來湊熱鬧。

“阿姐,好了!好了!真沒有的事情,原本昨晚想一起吃飯,聊天的。不是昨晚加班了嗎?所以就改成早上商量一下,要不是真有事,誰大清早的在門口見面啊?”

“不要解釋了!你這個年紀交男朋友不是很正常。”

“問題,他不是男朋友呀!”黃聆喝着牛奶說。

“有你這麽沒良心的嗎?喝着人家的奶,說不是男朋友!”

這話出來黃聆這牛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進退兩難:“好了吧!我要畫圖了,接下去不理你們了!”

借着工作不理睬這幫子人,努力地畫着圖紙,如果有可以借用其他項目圖紙的,只要用硫酸紙繪制底圖就輕松多了。

黃聆卻還想偷懶:“張師傅,這個硫酸紙底圖能不能把上個項目的底圖把項目號給刮了,直接出去曬圖,曬那種沒有項目號的圖紙,回來用鋼筆把項目號填上,蓋上技術科的印章,這樣不是更省力嗎?”

老張剛剛要說黃聆,高波也在那裏抱怨:“其實我也重複很多張圖紙,真的,張師傅我們想想辦法,已經忙得來不及了,如果再這樣,大家都會累死的。”

“張師傅,我知道咱們是做項目的,幾乎都是單獨設計,可這些天咱們發現即便是單獨設計,其實萬變不離其宗,咱們還是有很多共用零件的呀!”

“做核電容不得一點點出錯,你要知道咱們的産品出了問題,不像隔壁汽車,最多死幾個人,而是一死死一大片啊!下次要讓你去上上課,培訓培訓。”

“其實您也不要這麽說,汽車因為開的人多,用得普遍,所以他們的規範相對是比較成熟的。而且他們還在效率的提升上想盡一切辦法,比如發動機的缸體,咱們都知道每個發動機都是一個編號……”黃聆低着頭一邊畫,一邊說。

老張聽到後面在那裏說:“等下吃飯的時候,咱們一起讨論,現在先把手頭的事情做掉。”

一下子大家靜了下來,賣力地畫圖,争取第一個把五角星打上去。

這就是老張的優點,善于傾聽,不管是對還是錯,給你機會說。

午飯期間,他們一桌在一起熱烈探讨,引起了前來吃飯楊總的注意,楊總過來坐了下,給了一句肯定的回答:“新的想法一定要勇于嘗試,不要固步自封。”

黃聆提的點子,有些可以改的立馬就改,有些卻是牽扯了方方面面,再說了黃聆前世制造這塊以通信和汽車零部件為主,跟定制化産品不一樣,想法不能用也正常。不過她的想法活躍了技術科的思路。

老張又是想要取老趙代之,急需功勞,大家拼命幹,不過士氣也高漲,從另外一方面也顯示了老趙是多麽不得人心。

黃聆停下來的時候,想到過博達,有些意外怎麽他還不聯系她,沒有應擎,靠她嘴上說,他一個人能搞定嗎?可自己實在太忙了,倒頭就想睡覺,連給她爸媽的電話都少了,跟他們都說好了七月中旬之前可能都回不去了。端午了,她想念家裏媽媽用蘆葦葉包的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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