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聶修謹九點半左右到了卡拉OK廳。黃聆就坐在角落裏, 同樣無聊的還有張阿姨。兩個人剝着瓜子,吃着水果。

老錢喝得已經有些醉了,拉住聶修謹:“聶總唱歌很好的, 來一首!來一首!”

在他的起哄下, 聶修謹翻看點歌單,雖然裏面很多歌曲,現在正在流行, 對他來說卻是記憶深處的聲音。

“我想有個家。”聶修謹挑了一首, 這個時候不像未來靠電腦控制随便切歌,跟點菜似的, 點好了之後,裏面的人要去翻找出來,所以需要排隊, 前面還有四五首歌。

聶修謹走到黃聆邊上,他原本想吃過晚飯後, 就帶她走的,知道她不喜歡KTV這種喧雜的場所, 上輩子也是這樣, 吃過飯, 她先走。

“等一下, 我唱一首歌就走!”

黃聆點頭:“沒事, 大家在一起, 也蠻有趣的。老陳用他的江普唱歌,比粵語更有意思。”

聶修謹聽技術老陳魔音繞梁, 慘不忍睹,卻是一個對自己嗓子特有信心的麥霸。

“聶總,下一首就是你的了!”老錢叫他。

聶修謹過去, 低頭看着小屏幕,這個時代的卡拉OK伴奏帶,就這種家庭倫理歌,屏幕上還是一個穿着泳衣的大波浪美女走來走去,盯着小屏幕看聶修謹腦子裏出現的是剛才黃聆穿那條裙子的樣子,這都泳裝了還沒什麽看頭,還不如黃聆的一條大方領的連衣裙。

黃聆聽着聶修謹唱歌,唱得還真是不錯。

“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華麗的地方。在我疲倦的時候,我會想到它。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驚吓的時候,我才不會害怕。誰不會想要家,可是就有人沒有它……”

他看向黃聆,在山裏他是一個早早死了爹的野小子,從山裏走出來,進入江城,看似有了家,其實那裏一直都沒有他立足的地方。上輩子莫名其妙地錯過,夜深人靜,一個人面對孤獨的時候,心裏酸澀,難受。

黃聆與他目光相觸,他眼神裏毫不掩飾的情意,他在問她要一個家?

聶修謹一曲終了,他們幾個還要他再來一首:“算了,自家工廠的,明天晚點上班沒問題。可黃聆明天要早起的呀。已經快十點了,我先送她回去,大家好好玩。”

黃聆站起來跟大家打招呼,張阿姨說了一句:“也帶我回去吧!年紀大了撐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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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上車,車子開了一段,張阿姨開始問聶修謹了:“家裏怎麽樣了?”

“我跟我繼父說了,讓他一年之內一定要搬走。”

“他要是換了鑰匙呢?”

“他敢換,我立馬撬門進去,把他們的東西全部都扔出去,麻煩的是我媽,她這個性格。唉……”聶修謹頭疼,“我媽對他是順從得不行,什麽都聽他的。他們要是能過下去,我也随便了,只要她開心就好。”

“未必,你那個繼父可不是善茬子,就怕要打你媽。”

“不會吧?江城男人很少打老婆的。”聶修謹這麽說,上輩子他這個繼父也沒有打他媽的前科,應該不會。不過上輩子也沒有打人的基礎,畢竟他每個月貢獻的錢可不少。他繼父老爺般的生活一直維持到老。

“我只是随便說說,反正你也得多去看看。或者讓隔壁鄰居,看着點,及時通知你。不過你媽這種人,如果不被打一頓,她是不會醒悟過來的。”

張阿姨說的這一番話,黃聆深以為然,剛好張阿姨側過頭問黃聆:“小黃,你說是不是?”

“是!”黃聆笑着說。

今天聶修謹先是牽手,再是唱歌的時候那個眼神,雖然不是清楚明白地說他喜歡她。可也差不多了。而且下午那一樁,加上剛剛他回去處理事情,都在顯示他跟上輩子那個為了彭紫菱終身不娶的聶修謹不一樣,那本書的影響已經消失了。

“張阿姨,我先送小黃回去。她那裏近一點。”

“好的呀!”

聶修謹開着車到了他們廠門口,今天晚上值班的不是那個門衛大爺,不過最近黃聆跟在陸主席後面處理職工安置工作,每個人都對她很熟悉了。聶修謹對着門衛的師傅說:“師傅很晚了,進去還有很長一段距離,我送小黃進去!”

“去吧!”

幫黃聆提着購物袋,送她到了宿舍樓下,把東西遞給她:“黃聆!”

聽他這麽叫自己,黃聆擡頭,聶修謹問她:“能給我機會嗎?我知道學歷上差太遠,我這個小老板,你也未必看得上。我想要個家,家裏能夠有你。在成套廠門口第一眼的初見,目送你上公交車,那時我的心慌得無所适從。”

昏黃的路燈下,她的臉漸漸泛紅,非常鎮定地說:“嗯,我知道了!”說完轉身上了宿舍樓,她上了樓,走過陽臺,往下看。聶修謹在樓下跟她揮舞着雙手道別。傻子!

聶修謹看着她進了宿舍,她這一句,知道了!算什麽意思?答應還是沒答應?聶修謹有些忐忑地回了車上,張阿姨在那裏笑:“聶總在追小黃?”

“不知道她看得上我嗎?”

“怎麽可能看不上?小黃這個姑娘待人出事,不是那種看人表面的人,一個大學生對着我們多客氣啊?她能夠看懂你的。要是娶了她,倒是你的福氣了。”

“我也是這樣想的,我毛躁,文化低,她細心又有文化。”聶修謹低頭笑了笑,“阿姨,您別在小黃面前開玩笑,她臉皮薄。”

“不會,不會!阿姨等着吃你們的喜糖。”

“要是真成了,阿姨做我們的大媒。”

“你們自己在一起的,我來白領十八只蹄髈?”張阿姨忙推辭。

前世裏張阿姨比他媽還為他着急,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阿姨,雖然八字還沒一撇,可小黃的鄉下的,他們那裏有他們那裏的規矩,媒人,彩禮風俗我不懂,我媽這個人,沒什麽腦子,到時候做出來的事情四不像就尴尬了,所以您得給我把關。”

“也行,這種事情是要商量的,我先給你去打聽打聽小黃家裏那邊的風俗。”

“謝謝阿姨!”

“跟我客氣什麽?”

送了阿姨回家,聶修謹回到工廠已經是深夜,洗漱之後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黃聆的這個回答?太愁人了!按照她上輩子的習慣,知道了,不反對,就代表她同意了,可以去幹了!可這個事情不是平時那種項目啊!

黃聆确實算是答應了,只是要慢慢相處而已,而且怎麽跟爸媽去說是個問題,上次回去還否認,這次回去就真成了男女朋友?不是打自己的臉嗎?這次回去,他不是要去買螃蟹嗎?剛好讓爸媽先見見,心裏也有個準備。

九三年的國慶是周五到周日,單休周,因為周四剛好中秋,所以從周四開始放假。周三上午工會法中秋國慶的禮品,打掃衛生,下午就放假了。

整個面試過程已經結束,結果還沒公布,這個國慶節,估計大部分人都不會過得很好。

黃聆提着東西,背着背包往回趕,節假日在外的同鄉都趕着回家,整個碼頭特別熱鬧,手裏提了一堆的東西。回到家裏,爸媽都不在。用鑰匙開了門,放下東西,關了門。轉身去蟹塘上,螃蟹已經開始陸陸續續上市。

蟹塘上養了三條狼狗,看見她過來蹿到她身邊,搖着尾巴。蟹塘上也有一排屋子,這個時節老兩口到了這個時節就住蟹塘上,畢竟兩個孩子都在外面住宿,蟹塘上也脫不開人。總歸有手腳不幹淨的,會過來偷螃蟹。

蟹塘上幾位鄰居在幫忙,看見黃聆過來,剛剛殺了一只雞過來的朱紅英說:“聆聆啊!你去竈間燒飯,等下要留叔伯們吃飯,我給你爸搭把手!”

“哎!”黃聆進了竈間,她媽已經把菜給清洗好了,二十來只缺胳膊少腿的大閘蟹,養在盆裏。正在炒菜燒飯,隔壁的電話響了起來,她過去接:“老黃啊!明天幫我出兩百斤大閘蟹,要母的二兩公的三兩的。還有花鲢魚要五百斤。”

“不好意思,我爸爸在蟹塘上,您留個言,我等下跟他說。”

“老黃家的大學生啊!就說是第三批發市場的老謝!”

“知道了!謝謝您!”邊上有一刀信紙,黃聆拿了筆,記下。

等到五點多,黃鳴進來,一邊叫姐,一邊拿了筷子在那裏夾菜,被黃聆拍了拍手:“給我去添柴!”

姐弟倆一個燒菜,一個添火,黃鳴趁着空檔還要出來手抓一塊肉。

中間電話又響了兩趟,黃鳴去接了,兩個老板要一百斤和兩百斤,節假日是銷售旺季。

黃聆指揮黃鳴去把螃蟹給躲開,燒毛豆面拖蟹。将近七點多,爸媽才收了工,帶着三位叔伯一起進來。

黃聆拿了扳手打開啤酒,放在桌上。黃鳴對着老爸說:“有幾個老板要螃蟹,您看看。”

“這麽多?一下子弄不出來啊!”到底時節沒有完全到,這個時候如果不飽滿,賣出去要壞口碑的。

“阿哥的螃蟹是咱們這一圈最好的,個頭大,肚子白,比人家的湖蟹不差的。”

“人家的湖蟹,水面大,比我們的塘蟹到底要好。”黃根興一邊說一邊跟人老板回電話。

吃過飯,黃聆和黃鳴回家裏,爸媽住在蟹塘上。

第二天一早,黃鳴是高三了要在家學習,黃聆過去給她爸媽把衣服給洗了,晾上。

來收購的水産老板,多看了兩眼黃聆:“老黃,你這個閨女養得,比江城的小姑娘還要漂亮。我有個侄子,今年二十八,我哥剛剛國企轉制,家裏條件特別好。你看,幫你做個介紹?”

黃聆在那裏猛搖頭,黃根興邊按着計算器結算,邊跟那個老板說:“小姑娘剛剛畢業,等兩年,不着急。”

等那個水産老板一走,朱紅英在那裏說:“上次推了雲娣的介紹,那是雲娣這個女人嘴巴太碎了,這個你也不問問?到底咱們家聆聆是到了找對象的年紀。”

黃根興看了一眼朱紅英,把手裏的錢給她,朱紅英把錢放進保險箱,聽黃根興在那裏說:“要做介紹,肯定要說男孩子的條件,就一個二十八歲。其他的沒有了。然後說家裏條件好?說他爸爸幹什麽的。這就證明小夥子自身條件不好。再問下去,高中畢業,一米七都不到,咱們再說自家孩子大學畢業。遇到拎得清的,知道不相配。拎不清的,以為有了幾個錢就了不起了,還要來勸你,又是客戶,你怎麽辦?”朱紅英一聽也是。

今天,來拿蟹的多,筐子裏一堆的挑剩下的殘蟹。朱紅英洗刷了要做醉蟹。

“媽,您別做了,我來做熟醉的!”生醉蟹雖然是本地風味,總歸有寄生蟲的風險,而且胃不好的人還不能吃。熟醉蟹就沒有這個風險了。

“爸,我朋友要來買蟹,三號過來,給他留個一百來斤的螃蟹,二兩半到三兩半的那種,不少于三十五份,要紮好裝好的。”

“我去看看,家裏的塑料提籃還有嗎?”朱紅英進去看包裝籃。

“應該能有的。這兩天賣掉的有點多。”黃根興笑得很開心。

他一年賺兩季,這個時節是賣大閘蟹,到了春天賣蟹苗。江河入海口,正是大閘蟹洄游的地方,他的扣蟹品質好,很多養湖蟹的老客戶都喜歡到他這裏來進扣蟹養殖,這樣效率最高。畢竟從一個個跳蚤大的小苗苗到一個硬幣大小的扣蟹要漫長将近八到九個月,而且很難管理,到了扣蟹再上市就是春天三四月份到十一二月的事情了。

黃聆給聶修謹留了個聲訊。他很快打電話過來:“是不是有啊?”

“有的,給你留着呢!”黃聆問他,“在哪兒呢?”

“還能哪裏?在工廠呗,不過今天就我和門衛大爺在。很安靜!”

中秋節本來是萬家團圓的日子,那天這麽一吵,估計都不會叫他回去吃飯了。

“那你吃什麽?”

“出去鎮上,吃碗面。随便打發一下就好了!我習慣了!”

習慣了?黃聆聽得有些心酸。他還在那裏說:“肖主管明天要陪老婆,取消麻将聚會了。估計明天我又得獨守空房一整天了!”

獨守空房?黃聆嗤笑:“說得好像平時你夜夜笙歌似的,靜下心來理理這些日子,自己的想法,不滿好?”

他以為她會接茬,那他就能順着杆子爬,明天一早去島上,到老丈人家裏混吃騙喝。可?他老婆什麽時候,這麽不識時務了?

“真的很無聊,那些我想了八百遍了,就是有不明白的,也只有跟你探讨了!算了算了,等下去買瓶酒,喝醉了也許能睡着了!”

聽他說得如此凄慘:“現在家裏蟹塘上挺忙的,我在這裏幫忙呢!你過來,我也沒法子陪你逛啊!”

“我也能來蟹塘上幫忙啊!”一聽黃聆松口,聶修謹立馬在那裏叫,“我從小在山裏長大,我會很多農活的。那我明天早上過來,就來蟹塘上幫忙。”

啪地一聲,電話挂了。她說讓他來蟹塘上了嗎?混蛋。

下午黃聆去縣城裏買菜,今天是中秋,一家子總要在一起,吃個團圓飯,又買了一堆的零嘴,給正在刷題的黃鳴扔了幾包,自己去蟹塘上,做熟醉蟹。

晚上一家四口坐在一起,想想一個人孤零零地躺在工廠裏的聶修謹,好吧!他來就來了,她擡頭看向爸媽:“爸,媽,原本說三號過來的那個朋友,明天他過來。說想來看看咱們的蟹塘,想試試蟹農的生活。”

“這個有什麽好玩的?”

“城裏人,無聊嗎!讓他來玩玩好了,反正又不影響你們幹活!”

“那行!”

作者有話要說:  聶總不知道,有個太精明的老丈人不是什麽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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