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掉馬

皇後産子的好消息短短半日內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宗室王公, 朝中大臣們齊齊歡慶不已, 在索尼死後這幾年頗為沉寂的赫舍裏一族再次出現在衆人的眼前。

一時間，前往赫舍裏府上報喜或是送禮的人那是一個絡繹不絕，險些将赫舍裏府邸的門檻都要踩斷了！

噶布喇又驚又喜，幸好他是個沉穩老實的，見狀不妙就将大門緊鎖, 一律接待事務都交給三弟索額圖處理。

索額圖對于大哥的謹慎小心嗤之以鼻，樂得和一群宗室朝臣們打打交道。

沒有索尼的抑制，他眼中的野心也再也無法壓制, 在鳌拜死去之後升任國史院大學士，但這個只是個開始！

當然，朝中有為皇後高興的, 自然而然也有不高興的。

在一戶人家後院裏，就有人失手将打翻手上的茶盞, 驚疑不定的高呼一聲：“什麽？皇後順産, 還是一刻鐘內就生出了二阿哥？”

這是一名十四五歲的少女, 小兩把頭中間插着一朵橘粉色的絹花，穿着一身藕粉色旗裝, 容貌清秀可人，只是眉眼間的厲色卻毀了原本的清麗容貌, 反倒顯出三分猙獰。

“你是說皇後摔了一跤還順産，甚至還生得格外快？”她不可思議的重複一遍，擡頭再次看向眼前戰戰兢兢的小丫鬟。

“是的, 格格，這事兒宮內宮外都傳遍了！”小丫鬟小聲說着。

“怎麽可能！？”少女不可思議的呆坐在位子上喃喃低語。立在她跟前的小丫鬟大氣也不敢出，直到少女喝退後才忙不疊的垂首離開。

退到屋外，聽着裏面傳來乒鈴乓啷的亂砸聲，小丫鬟與另一名當值的丫鬟交換了個眼神，忍不住齊齊嘆了口氣，心中的愁緒是吐也吐不完：小姐……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若是這事兒讓皇上知道……想到結果小丫鬟垂首盯着腳步，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院子外一名懷抱着白色小貓，瞧着只有七八歲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從遠處走來，她歪着小腦袋望着丫鬟們哀愁的苦連，眨巴着眼睛奶聲奶氣的喊着：“素問！姐姐在屋子裏嗎？”

小丫鬟素問吓了一跳，忙伸手噓了一聲，緊跟在小女孩身後的奶嬷嬷耳朵尖，立馬聽見聲響，又看看丫鬟們凝重的神色哪裏還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她趕緊捂住自家小姐的嘴加快步伐：“二格格，咱們去花園玩好不好？”

“可是姐姐昨兒個還答應要陪我玩的！”

小女孩嘟着嘴，而懷裏的小白貓也喵了一聲，奶嬷嬷動作越發快了，生怕被裏面的大格格聽見了響聲：“昨兒個是昨兒個，今兒個是今兒個！大格格聽見了不高興的事兒，心情不好，咱們就別惹大格格不高興好不好？”

不高興？

小白貓沖着大格格的方向投去好奇的一眼，想起胤礽貓不放過任何一個蛛絲馬跡的要求，當天晚上就偷偷溜進大格格的院子裏轉了一圈。

這一轉，一些不該有的東西就被小白貓給發現了！

胤礽貓很是嚴肅的端坐在窗臺邊，和傳信的麻雀們交流着信息。

小白貓發現的問題立刻引起他的注意力。

這名大格格乃是佟佳氏，其妹妹也就是小白貓的主人便是日後會入宮的孝懿皇後，孝懿皇後性情寬仁柔和，對于宮中阿哥們也是一視同仁，尤其是對四弟，那是比親生額娘還要好上百倍，即使是他對于孝懿皇後也說不出一個不好的地方。

派遣的小白貓反應的也幾乎和胤礽貓印象裏的一致，因此胤礽貓從未将罪魁禍首和佟佳氏聯系在一起過，但是他還真是頭一回聽說原來孝懿皇後竟然有個姐姐！？

鞭長莫及，胤礽貓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麽辦法來确定大佟佳氏的問題，他擰眉沉思片刻之後，吩咐諸人仔細觀察留意佟佳氏的動向後，心事重重的從窗臺上一躍而下。

不過這些心事也沒有在胤礽貓心中停留多久，很快他腳步變得輕快起來，噠噠噠的走向擺在架子床邊的小床。

仔細看去，在小床的邊上還擺着一個裝滿水的銅盆和毛巾。胤礽貓熟門熟路，先是去盆裏搓了搓小爪子，随後在幹淨的毛巾上将小爪子踩幹，最後才一躍而上，叼着被承祜一腳蹬開的小被幾給他蓋好，這才窩成一團，閉上眼睛幸福的打起小呼嚕。

唯獨胤礽貓沒有注意到，架子床上赫舍裏皇後的面色卻顯得極為不好。

幾年以來從未再做的夢境再一次襲來，赫舍裏皇後只覺得身體在空中沉沉浮浮，望着下面那個日益憔悴的自己。

失去了徐嬷嬷、蕙蘭、花楹等人，夢境裏的自己自然将‘救命恩人’的秋燕帶入宮內伺候。秋燕是個勢利的，自從成了皇後身邊第一人更是飛揚跋扈得很，坤寧宮由她管事自然鬧出好多是非，不少庶妃鬧到皇上跟前，讓夢境裏的自己丢了好大的臉。

好不容易将秋燕安排到一個閑職，又提了其他的宮人做事之後，沒等松快許久，宮裏接二連三懷孕落胎，一切的罪責推倒了她的頭頂——都是皇後管理後宮不當！

馬佳庶妃生下的大阿哥承瑞，哪裏有現實裏的健康，那是走一步路都要喘息眼見着就是養不大的。

董佳氏的皇長女也是如此，而自己生下的……承祜，瞧着夢境裏的自己難産一天一夜，才艱難産下瘦弱不堪，哭聲如貓咪一般細弱的承祜，赫舍裏皇後的心猶如針紮一般疼痛難忍。

她悲傷的望着夢境裏的自己越發憔悴，而宮裏反反複複懷孕落胎，即使産下皇子皇女也是虛弱不堪的情況也讓太皇太後對她的忍耐性達到了極致，終于在八年年終出手将她的宮權奪了回去，還交予剛剛入宮的博爾濟吉特庶妃掌管。

博爾濟吉特庶妃，雖為庶妃，但品級份例皆為‘福晉’，等同自己之下第一人，太皇太後話裏話外的意思，讓瞧着這一切的赫舍裏皇後心中震顫。

很快，承瑞死了，皇長女死了，承祜死了……發了狂的自己瘋狂尋覓着罪魁禍首，突然發現罪魁禍首竟是早年康熙随身攜帶的香囊。

正因為康熙喜歡這香味，後宮宮妃包括自己在內無一不自然而然選了這種香囊使用，而做出香囊送給康熙的，竟是康熙的表妹佟佳和靜！

在這一刻，赫舍裏皇後猛地驚醒，她睜開雙眼望着架子床的床頂，怔愣的發着呆。

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佟佳和靜為什麽要這麽做？

良久赫舍裏皇後才定了定神，目光轉向身邊的小床：只見着一人一貓四仰八叉的躺在小床裏，攤手攤腳睡得別提多香甜了！

她松了一口氣，臉上閃爍着慶幸，還好三花早就發現了香囊這件事，還好她的承祜健康強壯！

可即便如此，一想到夢境裏的承祜堪堪因為一場不起眼的風寒就直接丢了性命，赫舍裏皇後都是說不出的心驚膽戰，下意識的伸手給承祜扯了扯被子。

下一秒，只見一人一貓同時發出咕哝聲，齊齊伸出右腳蹬了蹬然後翻了個方向，同步的動作讓赫舍裏皇後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她眉眼彎彎，有一瞬間眼前一陣模糊，感覺在眼前的竟然是兩個長相肖似的孩子一般。

赫舍裏皇後又是一愣，随即想起這一切變化不都是三花帶來的嗎？

她心中微動，伸出手指輕輕揉着胤礽貓的臉蛋，輕輕低語着：“你啊……大約是上天賜給本宮的，來幫本宮走過這一劫的對不對？保成……？”

胤礽貓的耳朵微微動了動，他尚且陷在一個軟綿綿的夢境之中：自己被一名瞧不見面容的婦人抱在懷裏，在對方的逗弄下咿咿呀呀的說着話，婦人站起身想要走他卻依戀着溫暖怎麽都不願意讓她離開，哭着鬧着要對方留下。

婦人輕輕伸出手，刮了刮自己的小鼻子：“保成，真是個愛撒嬌的孩子！”

“保成——！”

“喵嗚！！？”胤礽貓的雙眼猛地睜開，呆呆的對視上一臉驚愕的赫舍裏皇後。

赫舍裏皇後怔愣愣的，半響才小聲的重複了一遍：“保成？”

“……喵？”胤礽貓整張貓臉都僵住了，就連大腦仿佛在這一刻都停止了思考。他顫巍巍的喵了一聲，心裏瘋狂思考。

這是掉馬了嗎？？？

皇額娘為什麽會突然叫孤保成？？？

他和赫舍裏皇後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許久，半響才又喵了一聲。

下一秒胤礽貓就看着赫舍裏皇後展顏一笑，伸手将他抱在懷裏親了一口：“從今天起咱們三花花就叫保成吧，本宮看着這名字得告訴皇上一聲才是！”

“……”胤礽貓呆了好半響，這才醒過神。

搞了半天，三花就是個稱呼，而不是名字？

咱們都認識幾年了，您才想起突然要給孤起個名字？？？

他老大不高興，喵的一聲氣呼呼甩起尾巴，從赫舍裏皇後的懷中擠了出去，氣哼哼的整個身體都鑽入承祜的小被幾裏，懶得去理會赫舍裏皇後。

沒良心！這是大大的沒良心！

沒良心的赫舍裏皇後絲毫沒有察覺到胤礽貓的憤怒，樂呵呵的沖着一臉問號走入屋內的蕙蘭等人：“從今兒個起，咱們禦貓就有大名叫保成了！”

“保成？這名字不錯。”康熙跟在宮人們的後頭走進屋。

“皇上！？您怎麽進來了？”赫舍裏皇後大驚失色，忙躲在床鋪裏不願見人。

梁九功一臉苦色的跟在後頭，垂首豎手不敢說話。

“朕來瞧瞧你。”康熙樂呵呵的，一點都沒覺得自己出現在月子房裏有什麽奇怪之處，他坐在床邊，望着臉色依然蒼白的赫舍裏皇後許久才溫聲說：“辛苦皇後了。”

康熙突如其來的感謝，讓赫舍裏皇後心裏熨貼，她眼圈一紅，抽着鼻子應了聲。

“主子，坐月子的時候可不能哭啊！”徐嬷嬷緊張得很，趕緊出聲。

“本宮又沒哭。”赫舍裏皇後咕哝着。

“咳咳，朕要說，朕昨天一個激動就給二阿哥取了名，叫承祜。”

康熙還有些不好意思：“至于皇後想的保成也是不錯，咱們再生一個就叫保成吧！”

哦，原來您只是聽到一半？

赫舍裏皇後松了口氣，剛想開口說保成是給禦貓取的名字，可是不知為何她再次一愣。

想起那一瞬間眼角模糊裏看到的兩個小小的身影。

她的心髒如雷般轟鳴。

有一個不可能的可能，不斷在沖擊着自己的內心。

為什麽保成會選中自己，為什麽保成會一直幫助自己……？

無數的為什麽後面都沒有相對應的答案。

赫舍裏皇後不信神佛，但是在一個個夢境的提示下卻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

而康熙的話語卻讓她雙手忍不住死死緊握。

她難以抑制住自己的情感看向胤礽貓，心裏震顫。

若是自己的記憶是屬實，那……保成為什麽會回到這個世界？甚至只是身為一只貓？

“皇後！皇後！？”康熙發現皇後的表情一時間變得古怪非常，很是擔憂的按住她的雙肩，仔仔細細的觀察着她的表情變化。

“啊……嗯？皇上起的名字不錯。”赫舍裏皇後臉上帶着些羞慚：“臣妾昨日太累，今天的精神氣還打不起來，倒是惹了皇上擔心。”

“你為朕誕下承祜，朕哪裏會責怪你？既然身體不舒服，那就早點休息！朕等着你健健康康的，給咱們承祜辦一個最隆重的滿月禮！”

赫舍裏皇後臉上閃過一絲無奈：“這最隆重……”

“承祜可是你我的兒子，自然要辦得最好！好了好了，這件事情朕會去辦，咱們皇後現在好好休息好不好？”康熙打斷赫舍裏皇後的話語，按着皇後的肩膀讓她躺下，瞧着她閉上雙眼，呼吸平緩很快就陷入熟睡之後才悄然退出宮室。

等康熙的腳步聲徹底消失，赫舍裏皇後重新睜開雙眼。

她并沒有打算将胤礽貓從被窩裏揪出來仔細盤問，而是細細的開始思考所有不對的地方。

被索尼一手教大的赫舍裏皇後自然不是愚笨之人，結合夢境裏所看見的一部分未來和現實，她心裏頭浮現出一個匪夷所思又理所應當的答案。

如果保成真的……真的是自己的孩子。

意味着什麽？

或許代表自己……在未來死了。

而保成，在自己死後……會是什麽待遇？

太皇太後在夢境裏，将宮權交給了新入宮的博爾濟吉特庶妃，言下之意人盡皆知。

但是皇上會願意嗎？

不會。

皇上不會再讓後宮大權落入蒙古婦人之手。

母族佟佳氏？

佟佳和靜做下如此大錯并被自己抓了出來，顯然也不會是她。

為了保住母族的顏面，皇上會如何做？

讓佟佳和靜病逝，然後換一個佟佳氏進宮。

赫舍裏皇後閉上雙目，腦海裏無數人名和族譜緩緩飄過。

可以戰戰兢兢在宮中做事，身份地位也不會在她人之下……鈕钴祿氏遏必隆的庶女，鳌拜的義女，鈕钴祿韶麗俨然是最佳的人選。

又能重新拉攏被排除在朝堂之外，四大輔政大臣僅存下的遏必隆，安撫鈕钴祿一族，又可以斬斷太皇太後意圖讓博爾濟吉特氏重入後宮的打算。

多完美。

保成，一個喪母的嫡子，不就是宮裏最好的擋箭牌？

皇帝……真能對保成有幾分真心？

光看過往千年歷史中，大多不得好死的嫡子下場……便知保成在後宮的艱難。

赫舍裏皇後越想越是悲寂，強忍住心中的悸動，勉強不讓眼淚落下。她側着身體望向窩在小床裏的一人一貓，心中是暗暗發誓。

想到上一回選秀時康熙還提及還給佟佳格格選個佳婿的事情，赫舍裏皇後目光幽沉，清麗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冷酷：佟佳氏，還想要幹幹淨淨的拿着皇上外戚的身份橫行？做你們的春秋大美夢去！

佟佳和靜，既然你如此想要入宮。

那本宮倒是要一償你所願。

只是，希望這不會和你想要的結局相差得太遠。

作者有話要說：痛經_(:з」∠)_

沒心情碼字，也沒有存稿了，所以今天也是一更

算欠一章QAQ，過幾天補。

明天會更6000+的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