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場婚禮
往上的山路愈發逶迤。
悶雷倏然在低空打響, 風中夾着的濕氣乍然變大, 空氣中滿是暴雨來前泥土的餘腥。
虞翊彎腰撐在老樹的粗杆上,輕喘了口氣。
越戈手支在泥地上, 長從下層爬上來,抻着脖子看他。
“要休息會兒嗎?”越戈手肘用力撐上去, 手臂上的肌肉乍時隆起在深黑的風衣下, 從背肌到上臂,線條矯健悍利。
虞翊眨走眼睫上一滴酸汗,臉色蒼白。
搖搖頭,望着天上層疊烏雲後的光亮:“不用, 快點走,我覺得時間有問題。”
剛進游戲的時候,太陽在北偏東方向,大概是下午1、2點的樣子。
但現在……
上空彤雲密布,從陰沉雲層後若隐若現滲出來的光卻在正南方向, 也就意味着現在是正午12點。
·
越戈順着他的視線眺上去, 嘴角的弧忽地抿成一條直線。
他們從剛才到現在,最少走了2個小時,太陽的位置怎麽也不可能是12點。
越戈斂回目光,扭頭準備說話:“太陽——”
他看到虞翊立在斷層邊緣,眉心攏得更緊, 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一點。
山腳下,兩人的出發點。
豔陽高照,把濕漉漉的泥地曬地幹燥反光, 隔了這麽遠,都能想象到那股子沁人的暖意。
而他們頭頂——
虞翊和越戈不約而同望了望天。
“……”
天上黑雲滾滾,壓得低了又低,氣壓穩步下降,完全沒有商量的餘地。
·
虞翊回過神,睨了眼越戈:“你剛才想說什麽?”
越戈攏着拳,在嘴邊咳了一聲:“好像上了這層開始,太陽的位置……沒變過。”
虞翊懂了他話裏的的意思。
太陽位置不變,意味着時間的流轉是停滞的,也就是說——
他們闖入了一個恒久不變的空間內。
如果真的是這樣,在這個空間內,他們很難去辨認7天的時間限制,稍有不慎,全盤皆潰。
虞翊冷冷望着山尖,那裏聳起了更多的煙囪。
卻……
不見一絲煙火。
·
林間的路窄仄不堪。
腳下滿是泥塊子和碎石嵌連在一起的土壤,走上去很硌腳。
走在前面的虞翊猛地一停,跺了跺鞋底踩上的石
越戈也不知道是故意還是怎麽,硬是沒剎住腳。
兩人前胸貼後背,撞地咚一聲響。
虞翊吃痛地擰起眉,扭頭瞪着他:“有病?”
越戈大言不慚點點頭:“光線不好的時候眼神兒不好使。”
虞翊拉着臉:“……”
我他媽現在覺得你有精神疾病。
越戈追問:“怎麽停下了?”
虞翊回到正題,挑起指尖朝上方某處點了點:“你聽。”
錯雜的呼吸放緩,腳步怠下來,潮濕悶冷的空氣中滿是岑寂。
正是突然的安靜,才讓兩人同時聽清了寂靜中夾雜着的樂聲。
涼薄的空氣被刺耳尖利的樂器刺破。
随着山風嗚嗚咽咽灑了滿山,像是勾起山鬼哀嚎,凄厲的唢吶聲中雜着沙啞低沉的厚重男聲,聽得兩人心沉了又沉。
……
山崖草叢裏窸窸窣窣一陣雜響。
站在路牙子邊的壯漢吓了一跳,叫了聲“卧槽”,往後退了幾步。
他旁邊站了個尖下巴的姑娘,披着一頭秀麗的長發,翻了個白眼。
剛從響動的草叢伸出一只蒼白的手。
尖下巴姑娘頓時傻了,站在原地不敢動彈。
壯漢哆哆嗦嗦走到她旁邊,把她往後拽了拽。
山崖下又伸上來一只手,在一叢雜草下白得讓人發怵。
姑娘張了張嘴,那雙手用力撐了一下。
“啊啊啊!!!”尖銳的女聲和探上山崖一張冷漠的臉幾乎同時出現。
姑娘“啊”着“啊”着變了調兒,聲調直往四聲飙。
虞翊掃了兩人一眼,站上地面。
壯漢和姑娘啞了兩下,剛想走上去搭聲,就看到剛才虞翊上來過的地方又伸出一雙手。
手的主人邊爬邊抱怨:“剛才應該聽我的,走另一邊這裏——”
越戈餘光掃到兩個陌生人,瞬間閉上嘴,冷下目光逼視過去。
八目相對,大家皆是一頓。
壯漢問:“你們是……玩家?”
虞翊輕聲“嗯”了下。
姑娘對着虞翊靈巧地眨眨眼:“你們怎麽從下面上來的啊?”
她望了眼崖下。
雜石嶙峋,參茂的林海望不見盡頭,一不小心跌下去,估計很難撿回一條命。
越戈似笑非笑看了眼姑娘:“爬。”
衆人:“……”
神他媽爬。
·
壯
他又指指身旁的尖下巴:“這是我隊友,妍心。”
李妍心像是不樂意他幫自己說話,嬌聲“哼”了下,對着虞翊挂上一個甜笑:“我叫李妍心,兩位叫什麽呀?”
越戈往虞翊身邊湊了一下,長手攬着虞翊肩膀。
笑了兩聲:“越戈,這是我……好兄弟,虞翊。”
仿佛幾個小時前被刀子抵脖子的不是他,拿刀子的也不是虞翊一樣。
虞翊聳了聳肩,把他的手滑下來。
李妍心:“……”
這是糊弄誰呢?
虞翊:“呵呵。”
·
虞翊疑惑了一下:“你們怎麽上來的?”
田斌被問得一愣,甩了甩手:“我們進了游戲就在這裏,都等了老半天,鬼影都看不到。”
越戈聽到這話掃了眼虞翊,想問,是不是只有我們被刷到了山腳下。
虞翊趕在他之前開口:“閉嘴。”
越戈在嘴上做了個拉上的動作,保持沉默。
虞翊:“……”
狗逼系統,又不幹人事。
哦,不對……
虞翊了然點點頭,本來就不是人。
規則:“……”
感覺我好像被針對了。
李妍心站在旁邊插不進話。
她問:“你們剛才有聽到什麽聲音嗎?”
田斌反應過來,拍了下方正的腦門兒:“對,剛才好像有樂聲從前面傳來。”
他指着一個方向,那裏有一條小路,看樣子是人工開墾出來的。
……
小路兩側布滿幽綠的野草,彎彎繞繞通向大山深處。
衆人站在路口,一旁的地上立着一塊半腰高的石頭,因為濕潤的空氣,石頭外層都染着一層水,顏色看上去分外沉。
石頭正面刻着三個字——
‘盲井村’。
虞翊用腳尖點了點,側身看着越戈:“就是這裏。”
越戈回了他一個好看的笑。
旁邊的李妍心瞬間被閃得五迷三道,視線從虞翊臉上移走,挪到越戈身上去。
田斌說:“我們現在就動身吧,我看這天可能要下大雨。”
大家紛紛點頭,沒有異議。
“前面的!!!”身後忽地傳來一聲叫喊,是很熟悉的聲音。
虞翊頭沒轉過去,臉先黑下來。
後面的人像是看到了他們,叫的更加興奮:“虞哥?是你嗎
虞翊想裝死,背對着他,悶聲不語。
越戈跟着李牧暮瘋,拽拽虞翊衣角:“是你認識的人嗳。”
虞翊涼涼掃了他一眼:“……”
嗳你媽個頭。
·
衆人身後的山路駕上來一輛牛車。
老大爺艱難地拉着牛,後面的木板子上擠了整整齊齊5個人。
李牧暮興奮地朝虞翊揮手,油然而生一股異國他鄉,遇患難摯友的感動。
他從板子上蹦跶下來。
車上的4個人傳了一陣“卧槽”,牛車板子不平衡,猛地失力讓車上的人紛紛向後倒。
兵荒馬亂一陣才平衡下來。
李牧暮嘴上“抱歉”,撒丫子往虞翊面前蹿。
“虞哥!嘿,這麽巧,又被刷新到一起了!”
“這簡直上天注定的緣分……”
虞翊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一個‘滾’字在唇邊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憋了回去。
越戈和之前的反應一樣,不認識任何人。
懶洋洋站在一旁問:“這是?”
虞翊懶得搭理他。
李牧暮遲疑地看着他:“怎麽會——”
他瞟到虞翊。
虞翊輕緩地搖搖頭,無聲做了個口型:“腦子有病。”
越戈回過頭正好看到他說這句話。
越戈怨念地盯着他。
虞翊朝他假笑一下。
“怎麽會只有9個人?”田斌在嘴裏嘟囔,“兩人一組,總人數應該是個雙數啊?”
李牧暮聽到他的話,張開嘴剛想說什麽,被虞翊按住肩膀。
·
風飕飕從山腰刮過。
衆人站在原地紛紛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覺得山上有點靜得怪異。
虞翊蹙着眉,想不明白:“你們是從哪裏上來的?”
李牧暮站在他身旁,小聲念叨:“我們一刷新就在牛車上,後面陸續接了4個人。”
他說的‘我們’就是他和雪飛痕,在這輪游戲裏,他一個人就是一隊。
“不過好奇怪。”李牧暮皺着眉毛想不明白,“我們到最後一個山口的時候沒有人。”
越戈在旁邊“呵”了一聲。
李牧暮不解地看着他。
“我們——”越戈剛要說,被虞翊打斷。
“你們聽。”虞翊擡腳踢過去一腳。
越戈忍着痛,嘴角帶着笑看過去。
虞翊黑着臉:“……”
笑屁。
唢吶聲
聽上去比先前還要清晰,像是送葬的哀樂又不大一樣。
老大爺拉着牛車好不容易爬上來。
一車人铛铛锒锒跳下去,黃牛驚地長哞一聲,不安地跺着蹄子。
老大爺:“……”
娘希匹!
……
從車上下來的4個人,3男1女。
看上去年紀都不大,有個男生甚至還穿着校服,左袖上別着三道杠。
大家相互介紹了一下,走完流程立刻恢複戒備。
這輪游戲除了李妍心是第一次被拉進來,其餘人都是至少參加過1輪游戲,知道游戲內容。
越戈走到虞翊面前,問:“想什麽呢?”
虞翊撩撩眼皮掃了他一眼:“系統到底是怎麽拉人的,我一直以為是有一個固定人數,但……”
他沒接着說下去,但越戈懂了。
這與系統的機制從根本上産生沖突,系統的積分淘汰制對這些游戲次數比其餘玩家少的人來說,就是不公平的——
等等!
虞翊猛地擡起頭,灰黑的眼珠看着越戈。
越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虞翊木着臉沒說話。
系統從始至終就沒強調過公平。
就連同一輪游戲中,每個玩家的任務給出的積分都是不同的,系統最開始的目的說的很清楚,這就是一場大規模的清除計劃。
只不過,清除的對象是——
人類。
·
老大爺廢了老半天勁兒拉着牛走過來。
“這上面就是盲井村嗎?”虞翊問他。
大爺可能有點耳背,沙啞的聲音大聲“啊”了一下,往虞翊身邊側了側。
虞翊:“……”
李牧暮扯着嗓子:“大爺!上面!是盲井村嗎?!”
大爺忙不疊點點頭,話裏帶着鄉音:“哋哋,是盲井村。”
虞翊問:“今天村裏有喪事嗎?”
李牧暮在旁邊充當擴音喇叭。
擴音喇叭揪着大爺耳朵往裏灌:“大爺!今天是有喪事嗎?!”
圍觀群衆:“……”
大爺耷拉下來的臉皮動了動,眼神看上去有些呆滞,無故打了個寒噤。
“不是。”他悶聲說了一句。
虞翊頓時看着他:“村裏今天在幹什麽?”
大爺垂着眼,布滿老繭的手不停摩挲着手上的麻繩,看上去像是對什麽東西感到恐懼。
李牧暮剛要吼,大爺戰戰巍巍說:“婚禮……今天村裏有場婚禮。”
作者有話要說:越戈:我好苦,還要爬山。
虞翊:我是犯了錯,但沒人可以說。
李妍心:啊啊啊,倆帥哥!感謝在2020-03-26 22:08:34~2020-03-27 18:18: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祺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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